思過崖。


    一團黑色的欲念在池淵的麵前不斷的凝聚著,那是池淵不斷衍生而出的心魔。


    心魔如同液體一般,不斷的在池淵的身前凝聚著,像是不斷蠕動的蛇。


    一團液體扭動著,變換著,直到那原本沒有具體形態的心魔變成了如池淵一般的模樣。


    隻是他一身的漆黑,宛如世間無法淨化的惡一般。


    心魔在池淵對麵坐下,兩人相對對立而坐。心魔卻是一派調笑意味的看著池淵。


    “你與我已經糾纏了近百年了,你其實也很清楚,我與你本身就是一體。有你便有我,你不可能真正將我從你的身體中剝離出來。”


    池淵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在那一日,薑穗歲的脖頸在自己手掌間緩緩跳動的時候,他便是發覺了自己的心軟。


    他也深刻的明白了過來,他對薑穗歲的感情究竟是什麽。


    他總是以,他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將蘇梔柔複活來欺騙自己。


    他時常看到薑穗歲時,心尖下意識的跳動。


    也以那是因為把薑穗歲當初了蘇梔柔的緣故,因為他沒有能夠忘記曾經與蘇梔柔度過的千年光景。


    他總是用這樣蹩腳的理由告訴自己,因為她們二人的相似,所以才讓自己難以區分。


    可是。


    謊話就是謊話。


    就算將謊言說了千百遍,說的將自己都給蒙騙了,那也依然是謊言。


    更何況,他一雙神眼,可辨世間一切虛妄。


    又怎麽可能真的分辨不出,薑穗歲和蘇梔柔的區別呢?


    一切都是他不想麵對真相,在自欺欺人罷了。


    或許,他早就在不知不覺間對薑穗歲動了情吧。


    從自己站在仙界之時,看著薑穗歲一點點的成長。


    看著薑穗歲的臉上出現那在仙界永遠不可能看見的笑意,她的活潑,她的笑意,她的肆意灑脫。


    自己在仙界時,便是將所有都一點點的映入了眼簾。


    可能,在安懷信接近薑穗歲的時候,他就已經產生了異樣的情愫吧。


    明明,他要的隻是寄宿在薑穗歲體內,蘇梔柔的魂魄。


    身為容器的薑穗歲怎麽樣,他明明都是可以毫不在意的。


    但他就是在意了……


    並且因為那一絲在意,而讓自己步入了難以挽救的深淵之中。


    池淵麵上滿是疲態。


    以往如同黑夜之上閃爍著的星光一般璀璨的眸子,此刻也好似是蒙上了一層塵埃一般。


    嘴唇勾起一絲苦澀的弧度。


    緩緩開口:“是啊,你說的很對,你我本就是一體。我總以為我如今修成無上金仙,這世間任何事情,總是有能夠解決的法子。”


    “如今,我卻也是發現,原來世間萬事,一切都是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身伏千萬因果去逆天行事,最後的結果,隻會是讓一切的結果,都走向失控的方向。”


    心魔聽著,卻是忍不住的打了個哈欠:“可是不論你怎麽說,我與你皆是一體,你消不了你心中的業障。倒不如將身體交給我。我去幫你殺了那薑穗歲,以正道心,這般也可重塑無情道。”


    “從此以後,你就可以真真正正的做一個心無掛礙之人,你依然是這個仙界,最強的無上金仙。”


    “嗤——”


    山洞內,過分的寂靜,池淵的這一聲譏諷的笑意便是顯得愈發的清晰了些。


    “如果我真的按照你所想的做了,那我的這具身體,還是我的嗎?”


    簡單的一句話,卻是戳穿了心魔的盤算,幾乎是一瞬間的惱羞成怒。


    無情道,之所以修行此道,可以得到極為龐大的益處。


    就是因為其伴隨著極為大的風險,若是道心不定,便會生出心魔。


    而無情道最為霸道的一點便是在於此,開弓便無回頭箭。


    若是不能消除心魔,原本的修為也會大耗。唯有克製心魔,才能夠重新凝聚出自身的修為。


    池淵薄薄的唇,吃力的張了張:“若是我將身體交由你來掌控,真的讓你去殺了薑穗歲的話,我不僅犯了殺孽,並且這一道因果也會永永遠遠的存在於我的心中難以釋懷。”


    “我不僅不能夠從你的桎梏中解脫,反而會身染更重的魔障,正氣消,心魔盛。從此以後,便是你真正的掌握這具身體的時候,對嗎?”


    心魔被戳穿了心念,身形不斷在石洞中撞擊著。


    “哈哈哈,你就算知道了我的盤算,又能怎麽樣?即便你百般的不願承認,但你與我依然是難以分割的,隻要你一日放不下你對於薑穗歲的執念,又能對我如何呢?”


    “除非,你想你千萬年的修為,一朝喪。”


    話音剛落。


    心魔在空中,猛然對上了池淵淩厲的眸色。


    還未做出反應,池淵已經不知何時,手中捏起了一個咒令。


    下一秒,原本昏暗無光的洞穴之內,忽然暴起一股金色的光芒。


    數道閃爍著金色光輝的鎖鏈從洞穴中暴起,目標極為統一的皆是向著心魔糾纏而去。


    “九幽滅魂鎖?”


    心魔不斷的躲閃著,仿佛那鎖鏈是極為極為恐怖,會將它的生命給奪走的東西一樣。


    “池淵,你一定是瘋了,你肯定是真的瘋魔了,你難道忘了我們是一體的嗎?我也是你修為力量的一部分,你現在將我給抽離出去,你的修為起碼也要倒退五千年,就算是這樣,你也甘願嗎?”


    九幽滅魂鎖。


    乃是封印術中,極為高絕的一種,以自身靈念化為鎖鏈,以意念為驅使。


    可將目光所及之物,用九龍金鏈進行封鎖。


    也隻有這種強力的封印術,方可將無實質的心魔從體內給剝離出來,並且進行封印。


    散亂的發絲在空中不斷的紛飛著,嘴角的血絲也向外湧動著,整個人看起來極為的虛弱。


    身上兩種靈光在不斷的相互衝擊著,一身淨白的衣衫被鮮血染紅,卻也沒有絲毫要退卻的意思。


    “就算要廢掉一半的功力,我也甘願。我已經認清了自己的心意,如果是一切憑心而動,就算是功力盡失,我也甘願。”


    心魔被九龍金鏈不斷的纏繞著,卻還是不斷掙紮著。


    “池淵,你以為我就會這麽輕易的讓你如願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想要將我就這麽給封印了,你休想。”


    思過崖的山洞,劇烈的撞動著,好似天崩地裂。


    ……


    自從上次池淵離開之後。


    薑穗歲日夜便是難以入睡,即便是清風也察覺到了一些異常。


    幾次三番的問過之後,薑穗歲也是沒有鬆口去說那一夜的事情。


    畢竟……池淵就是清風的師尊,如果是和池淵有關的事情,那說與不說,又有什麽區別呢?


    隻不過是自添煩惱罷了。


    所以,即便是麵對清風關切的疑問,薑穗歲也隻是淡淡的笑了笑,沒有說任何話。


    連著過了數日,池淵自從經過那一夜之後便是再也沒有來過了。


    可薑穗歲卻好像深深陷入了那一夜的夢魘,難以自拔,那一日過後,便是無法好好休息。


    整個人眼瞧著便是憔悴了下去。


    清風一直照顧在薑穗歲的周身,薑穗歲的變化也是最為直接的能夠感受出來。


    眼見著不對勁,又是連忙衝上了九十九重天,將幽水仙君給尋了下來。


    幽水聽聞之後,沒有絲毫遲疑,便是下了蒼羽山。


    自從他知道梔柔仙身兵解,元神崩裂之後,他回到仙界之後,便從未來過蒼羽山了。


    一邊是自責與自己無法解除,靈幻青冥術的作用,一邊又是害怕再麵對。


    隻是聽聞薑穗歲出了事情。


    卻還是來了。


    畢竟,如何的去思量,她也是梔柔的轉世啊,他還是沒有辦法眼睜睜的看著薑穗歲受苦,卻什麽都不做。


    聽清風說了,薑穗歲的情況不太好。


    可來到殿內,自己再一看,這狀況卻還是大為的讓他有些意外。


    “怎麽回事?薑穗歲怎麽會一下子消瘦這麽多?”


    幽水快步,將手搭在薑穗歲的手腕處,仔細的感受著薑穗歲每一絲一毫脈象的變化。


    “脈象不太好,身體有些虛弱了。”


    可是一想,又覺得那裏有些不對勁,薑穗歲如今已經是神仙之體,就算她不吃不喝,身體也可以自行去吸收靈氣,而不會走到這一步啊。


    並且脈象之中,也沒有絲毫被藥力所感染的痕跡,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魘症。


    若是身體上的傷,他自然是極為有把握,一定可以將池淵給治愈。


    但現在是身心之症,那他便是沒有法子了。


    “薑穗歲最近可有見了什麽人?或者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清風也被幽水的疾言厲色給嚇了一跳,想了想又是搖了搖頭。


    微微壓低了些聲音:“幽水仙君是知道的,這洗心殿有仙尊親自設下的法陣,專門限製了夫人不得隨意走出這個宮殿,夫人又怎麽可能見得到旁人?”


    “他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脾氣一直挺好的幽水,也像是徹底的惱怒了一般:“將人像畜生一樣的關在這裏,不讓出去嗎?她如今可是懷著孩子啊,孕婦除了身體的營養要跟上之外,心理的影響也極為重要啊。”


    幽水猛然的站起了身:“池淵在那裏?我現在就去找他。”


    “池淵?”


    驚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幽水回頭,卻隻見到薑穗歲緊緊的抱住自己的腹部,滿麵驚恐的道:“不要,我不要池淵。我不想見到他,我要我的孩子,我不想見到他。”


    幽水正是要安慰的時候,薑穗歲麵上的神色卻已經是從驚懼轉變成了痛苦和害怕。


    “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幽水大感不妙,一把掀開了蓋在薑穗歲身上的薄被。


    薑穗歲下狠部分的軟墊,已經被羊水給浸濕了一部分。


    幽水一驚:“不好,光是池淵的這個名字,讓薑穗歲的情緒產生了劇烈的波動。她現在這是要生產了。”


    即便幽水不多言,清風也注意到了蒼羽山的天頂,一時間烏雲籠罩,雷聲轟隆不絕。


    這是上仙渡劫的征兆。


    “這……怎麽會這樣?雖然知道小仙尊一出生就必然會是上仙,可仙尊說過,他會在夫人生產之前趕回來的。”


    “現在提前生產,光是你我二人,又怎麽擋得住這天劫呢?”


    上仙之劫,是以十二道金雷煉體,方能夠成就大道。


    但自古修仙本身就是極為艱難的事情,所以一出生便是上仙,自然要承受的事件輪回因果就更為的龐大且沉重的多。


    清風跟在池淵身邊修行了萬年,也不過是一個上仙罷了。


    幽水仙君,主聖人之道,得道升仙為上仙,結的的是善緣,那金雷也不過是灑灑水罷了。


    但清風此刻看著天上那轟隆不斷的雷聲,不斷的數著:“一……二……十……十二……”


    “天啊,怎麽會有二十四道金雷?”


    幽水臉色也變得沉重一片:“這都怪池淵那個禍害,誰讓他本身已到達了無上金仙的修為,雖然他的孩子出生就是上仙,但這上仙離著更進一步,也隻剩下一步之遙,所以這天劫的金雷,便也是極為的澎湃了。”


    清風麵如土色:“可……二十四道金雷,屬下真的承受不住啊。”


    幽水深吸了一口氣:“不是還有我嗎?池淵不在,難道要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孩子,就此隕落不成?”


    幾乎是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取出了自己的令牌。


    隨著一道靈力注入令牌之中,五彩華光在殿內猛然閃爍著,等光芒消退,殿內出現了幾個女仙。


    仙子們紛紛向著幽水行禮:“見過仙君。”


    這些,都是幽水宮中的女醫仙,他身為男仙,給婦人接生孩子的確是他所辦不到的,隻好讓她們來幫忙了。


    幽水擺了擺手“薑穗歲馬上就要生下孩子了,你們幫薑穗歲接生,我與清風去外麵抵抗天劫。”


    說完,又是在即將要離開的時候。


    回過頭,麵色極為鄭重的說道:“這是池淵仙尊的血脈,萬萬不可出任何岔子,你們可明白嗎?”


    幽水以往總是和顏悅色的,此刻的凝重模樣,讓眾仙子,也是心頭一緊。


    紛紛點頭:“屬下明白,必然會母子平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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