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倒不是這個意思。”


    隻是……


    清風有些心虛的回頭瞧了一眼,在他的眼中,那莊嚴高大的殿門一如往常。


    如果不是他本身就知道這寢殿的門上被設置了陣法,他是全然感覺不到的。


    雖然薑穗歲還是凡人的時候,他就知道薑穗歲的眼睛極為的特別。


    能夠看到即便是尋常仙人都不一定能夠看見的靈光。


    可是這由仙尊親自設下的八十一道虛天噬光陣,仙尊不是說,在外附加了一層遮蔽法術嗎?


    難道薑穗歲如今修的仙身之後,已經可以透過遮蔽法術,直接看到其後所設下的虛天噬光陣了嗎?


    或者說,那遮蔽法術,在薑穗歲的眼中,其實就是形同虛設的存在。


    薑穗歲坐了一會兒,身體中的血液,好似也逐漸的流動了起來。


    當她有意識的去引導的時候,另一股力量,好像都逐漸出現。


    她可能一時半會,還是難以去適應突然成為仙人,突然有了靈力這件事情。


    眸子來來回回的看著寢殿。


    當她仔細的看上一遍之後,才發現,甚至在那門上的法陣,並不隻是單純的在門上而已。


    脖子隨著陣法的延伸,一點點的轉動著。


    當整個脖子全部轉了一圈之後,才驚訝的發現,那不斷流動的仙篆文字,幾乎將整個寢殿都給包圍住了,密密麻麻的,連一隻蒼蠅都未必飛得出去。


    心裏想了想,說不定是池淵為了保護自己不被外界侵擾的法陣吧。


    想到池淵,薑穗歲才發現,他似乎不在殿內。


    薑穗歲瞧了一眼清風,忍不住問道:“池淵呢?”


    清風遲疑了一下道:“仙尊他……”


    吞吞吐吐的模樣,薑穗歲似乎也有些了然了。


    池淵必然是不想見自己的,畢竟因為自己的緣故,讓蘇梔柔複活的再沒了可能。


    他還留了自己一條生路,已經是法外開恩了。


    薑穗歲沒有再繼續去問,向著清風點了點頭:“好的,我知道了,你不必說了。”


    躺了百年,身子骨都硬的和鋼筋鐵骨也是沒什麽區別了。


    她總歸是要走動走動才行的。


    清風:“夫人這是要去哪裏?”


    薑穗歲笑著:“我可是躺了一百年啊,簡單的走動走動,都不行嗎?”


    麵上的笑,隱藏著心底的一份苦澀。


    一百年……


    那她人間的父親,豈不是已經化為了一捧黃土?


    她這個女兒當真是不盡職極了,未曾讓父親過上一天好日子,甚至連父親的最後一麵都未曾見上。


    薑穗歲腳踩在地上,許是太長時間未曾走路的緣故,一下沒有站穩,身體直直的便是向前麵摔了過去。


    清風眼疾手快,一把將薑穗歲給扶住了。


    薑穗歲謝謝的話,還沒說出口,便又是被清風打橫抱起重新放在了床上。


    “咦,清風,你把我放回床上做什麽?我是要下床去走一走,活動活動身體啊。”


    清風生的算是俊朗,若說池淵是一柄寒意淩冽的劍,那麽清風便是沃土上生長出的一顆樹。


    溫柔又溫暖,像是哥哥一般的角色,讓人安心。


    隻是,他卻也好像不會說謊,有時候說的一些謊言,隻是一眼,便會讓人察覺。


    清風眉頭擰的極為的緊:“夫……夫人如今身子重,並且是快要臨近生產的日子了,還是不要隨意走動的好,一麵磕著碰著了,發生了什麽意外可就不好了。”


    這話說的無緣無故,薑穗歲並不明了:“是有什麽我並不知道的事情嗎?”


    清風:“夫人……你是走不出這個寢殿的,你還是不要再白費力氣了。”


    走不出去這個宮殿?


    薑穗歲看了將宮殿層層包裹的那流動的仙篆,她似乎一瞬間就明白緣由。


    “這……陣法有什麽講究嗎?”


    清風知道瞞不住,幹脆是道:“這陣法名叫虛天噬光陣,是仙尊專門研究出來封印陣法。”


    別的薑穗歲沒聽明白,就聽到了個封印二字。


    薑穗歲之覺得身體發冷,雙手如冰:“所以,這個陣法封印的對象,其實就是我對嗎?我雖然還好好的活著,但這個陣法一日不解除,我便一日不能走出這個寢殿是嗎?”


    清風覺得殘忍,此刻卻也隻能夠無奈的點了點頭。


    薑穗歲眼眶又是一陣發酸,她應該料到了才是。


    池淵怎麽會那麽輕易的放過自己呢?那個人可是蘇梔柔啊。


    薑穗歲重新躺回了床上,一床薄薄的軟被蓋在身上。


    一時之間,竟然是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清風想安慰,又想了想仙尊,隻能是默默的走出了寢殿,將殿門給帶上了。


    ……


    仙界,天帝宮。


    璿璣一身帝服,麵前召開了兩麵水鏡。


    薑穗歲的蘇醒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池淵的反應,卻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水鏡之中,池淵靜坐在一麵石牆之前。


    周圍有一層黑色的靈力,如同黏稠的液體一般,幾乎將池淵給包裹住。


    “好強的心魔,這百年間,他幾乎將自己一直封閉,與自己的心魔去對抗。”


    “不愧是無上金仙的修為,竟然能夠硬生生的將自身的心魔給徹底的剝離了出來。”


    池淵很厲害不假,仙界需要這樣的人物來坐鎮也不假。


    不過,他已經有些觸碰到他不該觸碰的東西了。


    池淵的身份和他的修為,已經讓他如今的天界之位,產生了威脅。


    並且,隻要一日有池淵在仙界,那麽他所謀劃的計劃,便難以實現。


    本想著,用蘇婉沁布下的這個局,毀掉池淵近千年的布局。


    可以一舉毀掉池淵的無情道,讓其心魔難以自控。


    便會淪落到被心魔吞噬,修為盡毀的局麵。


    但那一日發生的事情之後,池淵的心魔的確暴增。


    可璿璣卻很明顯的發現,這其中情念的產生,蘇梔柔所占的部分並不多,相反……薑穗歲在其中影響的部分,更為的濃烈。


    池淵若有所思的想著,手指一點點的在一旁的案幾上輕輕的瞧了瞧。


    “看來……若是不能夠動到薑穗歲的話,對池淵,還不夠啊。”


    薑穗歲的肚子一日日的大了,百年之間她或許是因為在沉睡的緣故,腹中的孩子生長速度也變慢了。


    現在隻是剛剛醒過來幾天罷了,她卻能夠很清楚的感覺到腹中孩子生長的變化。


    一種生命在她身體中孕育,跳動的感覺。


    心中也因此有了某些期待,她現在即便一無所有,卻還是有個孩子的啊,她並不是已經失去到再無可失去的地步啊。


    肚子中孩子的生長對靈力消耗似乎極為的大。


    薑穗歲如今即便已經是仙身,可以自身與天地間的靈力產生共鳴,不斷吸納。


    以滋養腹中孩子的成長。


    但這樣的一個過程,卻讓她覺得極為的疲憊。


    蘇醒過來幾日,她便是睡過去了幾日,有時候清風去人間尋了些她喜歡的可口飯食過來。


    她卻因著身體太過的疲憊,也懶得動筷子。


    有時醒過來,薑穗歲也嚐試著想要走出這個房間。


    但手在接觸到殿門的一瞬間,便像是碰到了被燒的通紅的烙鐵一般,立刻將手給收了回來。


    看了看手,卻沒有被燙傷的痕跡,手指尖依然是白皙,細嫩,如同剛剛削好的蓮藕似的顏色。


    薑穗歲也明白了過來,這陣法不會對她本身造成什麽損傷。


    隻是用了類似於幻境一般的方式,將疼痛直接的傳輸到了她的體內。


    雖然沒有損傷,疼痛卻是真實的。


    薑穗歲接連試過數次,當她向門外走的步子越多,那陣法便像是一張網,全部匯聚在了她的身前,一點點的將她給阻擋。


    且那如同墜入火海一般的疼痛,也會越發的強烈。


    第一次向外走出十步,她在床上躺了十日,清風就差跪在她的麵前求她了。


    薑穗歲答應了,她也很清楚,這個陣法既然是池淵專門為自己設計的,必然是方方麵麵都想好了。


    她的一生都是在池淵一手促成的,又怎麽可能玩的過池淵呢?


    一來二去,薑穗歲便也不下床了。


    明知道下了床,她也走不出這個寢殿,她便是再沒有任何的念頭了。


    即便是清風花費了許多時日,為她尋來的凡間美味的吃食,薑穗歲也隻是淡然的看了一眼,沒什麽胃口。


    她如今得了仙身,隻靠吸納仙界的靈氣,便能夠維持住自身,也不會餓死。


    這樣的日子,薑穗歲也不知道要持續多久。


    一夜,薑穗歲隻覺得自己忽然間極為的冷,這對於蒼羽山來說,卻是極為怪異的事情了。


    蒼羽山雖然一年四季飄雪,但卻隻見雪景,不感寒意。


    迷迷蒙蒙間的睜開眼睛,卻是發現在床邊忽然多出了一個人。


    猛然一驚,一時間睡意全無。


    剛剛想要叫出聲,去呼喚清風的時候,眼眸也是看清了坐在床邊的人。


    是池淵。


    “你……你怎麽會回來?”


    再次見到池淵,薑穗歲沒有絲毫的喜悅之色,反倒是驚懼要比喜悅多的多。


    池淵披散著頭發,一頭黑色的長發披掛在身後,好像與無盡的夜空也連成了一片。


    漆黑的瞳,幽深的瞧不見底,愈發的讓人膽寒。


    男人骨節分明的手,一點點的觸碰到薑穗歲的肚子上。


    薑穗歲身體一顫,想要避開他那有些過分冰涼的手,然而背後卻是退無可退。


    “孩子看起來生長的極為好,我能感覺出來,他的生命力極為的旺盛。隻要他能夠安安穩穩的生下來,一定會有著無上的潛能了。”


    薑穗歲身體不受控製的輕微顫抖著:“你……你也會期盼著這個孩子的降生嗎?”


    “是啊,畢竟他是唯一能夠承受梔柔靈魂的軀體了。”


    “你說什麽?”一瞬間,如墜冰窟一般。


    池淵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撫摸著薑穗歲隆起的腹部。


    神色冷漠卻又透著幾分癲狂之色。


    “本座說,你腹中的孩子是複活梔柔最好的軀體。你聽不明白嗎?你若是聽不懂,我可以繼續說,說到你聽的明白為止?”


    薑穗歲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似的。


    “梔柔仙子?”


    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她本以為百年的時光過去了,並且蘇梔柔是當著她的麵消散了,怎麽可能還有複活的可能呢?


    池淵似乎也是看穿了薑穗歲的疑惑,神色冰冷道:“這百年間,我一直在鑽研,如何才能夠讓梔柔複活。終於,讓我想到了一個法子。”


    手指一點點的撫過薑穗歲的麵頰,那冷意讓薑穗歲毛骨悚然。


    “你昏睡的這百年光景,我一直在尋找如何讓蘇梔柔再度複活的方法。”


    “終於,我想到了。”


    “你本身就是梔柔的轉世,隻要以你的靈魂施展時光回溯之法,就可以將你的靈魂轉變成蘇梔柔的靈魂。”


    “這是多麽絕妙的方法啊。”


    薑穗歲隻覺得自己要受不了了。


    她忽然間就有些明白了,蘇婉沁為什麽會瘋了。


    現在她所扮演的,不就是蘇婉沁的角色嗎?看著池淵為了蘇梔柔,不顧一切的模樣。


    即便她收起自身對池淵的愛慕,此刻也是被池淵的這一番話給驚的渾身發顫。


    “池淵,你清醒一點,我求求你。我知道你無法接受梔柔仙子已經離世的事實。”


    “可若是梔柔在天有靈的話,看到你這般的為她瘋魔,她也會痛心疾首的啊。”


    池淵仿佛聽不見一般,陌然的甩開了薑穗歲握住他的手。


    “你不必想這麽多?你隻需要記住,我讓你活到現在,已經是給你莫大的尊榮了,你本身就是為了複活蘇梔柔才存在的,這就是你本身的意義。”


    說罷,走出了寢殿。


    “不要,求求你池淵,你不能夠這麽做?就算你不顧及我,你也要想想孩子啊?他可是你的孩子啊。”


    薑穗歲想要攔住她,她想要為自己,為腹中的孩子,再求一條生路。


    但那一層陣法,卻是將她死死的攔住,如何也無法走出宮殿一步。


    池淵的身形一直離開了蒼羽山,在漫天雲端之上,身形才逐漸變化。


    當煙霧散盡,露出的是璿璣的那張臉。


    笑意漸漸浮起。


    池淵……走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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