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拿斯後,亞瑟並沒有催促洛蒂去尋找“黑色鬱金香號”。


    因為在這座城市裏,他已經看見了一道衝天而起的混亂迷霧,遠遠連接到某個港口,就像是橫跨城市的迷霧拱橋,源源不斷地飄散出猩紅霧氣。死亡、恐懼、虔誠與寂靜,構成這座特殊“拱橋”的成分非常複雜,層次超乎想象的高。


    與它相比,其他隻能在低空沉積的混亂迷霧都隻是普通貨色。


    他能確定,這就是“地獄上將”路德維爾,以及他的“黑色鬱金香號”。


    自己不過去,對方是不會離開的。


    因為他手腕上的“噩兆之蛇”依舊眯著眼睛,沒有要閉上的意思。


    看到這種情況,他自然就不著急了。


    而且,眼前這種人與物,或人與環境相互綁定的方式,才是承載混亂迷霧的正常狀態。


    畢竟對應“混亂”強大破壞力的,就是持續時間短的缺陷。


    從“穿行者禮裝”中取出一團混亂迷霧,然後牽引來少許飄散的“拱橋”迷霧,將兩份混亂迷霧重新塑形成一隻飛鳥拋出。隨著紅霧脫手,這隻特殊飛鳥就振翅飛翔,衝向那道紅霧拱橋,跟隨著,盤旋著。


    這是一種追蹤印記。


    要應對其實也很簡單,所有基於靈性的非凡能力都能接觸到混亂迷霧,隻是看見它需要極高的靈感,或者特殊的感知能力。


    在還沒有存在熟悉亞瑟非凡能力的時候,它顯然足夠難纏。


    給有可能出現的意外打上補丁,就吩咐洛蒂先在城市裏隨便逛逛。


    現在的他,格外珍稀每一個扮演機會,而合適他扮演的環境並沒有那麽好遇到,拿斯是個還算不錯的地方,混亂迷霧就像是屠宰場的新鮮血跡,潑灑得到處都是。


    跟著地上殘留的紅霧腳印與車轍印,指引洛蒂來到聯排的捕鯨屋附近。


    那些龐大的白鯨在裏麵被肢解為皮、肉、脂肪、骨頭和“灰琥珀”。


    後兩者一是可以用來做宴會長裙的裙撐,一是頂級香料,無論當熏香,還是加入香水,都屬於貴族富豪們才能享用的奢侈品。


    至於白鯨的皮、肉和脂肪,同樣有自己的用處,分別可以製作衣服,成為食物,煉製油類。在拿斯,在加爾加斯群島,白鯨的烹飪已經形成了獨特的文化,有各種各樣的手法和名聲在外的餐廳。


    就是這一會兒。


    他就看見剝離出來的眾多脂肪被運貨馬車載著,駛向了不遠處冒著黑煙的工廠,那是極具特色的煉油廠,白鯨的脂肪將在那裏被煉製成鯨油,裝入瓶和桶中,成為出眾的燃料和某些工業的“血液”。


    屬於極具代表性的地方特色。


    看著地麵上的紅霧殘留,就在捕鯨屋到各個二次處理的工廠路口匯合,明明最可能承載這些混亂迷霧的眾多設施,實際上卻是幹幹淨淨。


    有些奇怪。


    亞瑟還以為是因為捕鯨,導致了人類訴求與自然生靈的群體意識碰撞。


    可事實並不是。


    但這個疑問並沒有困擾他太久。


    離開港口,來到市區,狂暴的猩紅火海,就伴隨一陣陣嘈雜的弗薩克語開闊了他的眼界,一個個身材高大,頭發偏金的民眾舉著橫幅,在街上遊行。


    最前方的橫幅上,清晰寫著他們的抗爭要求:


    “反對濫捕白鯨,我們需要可持續的發展!”


    目光一轉,望向更後麵的那些橫幅,他就對這場遊行的目的越發了然:


    “因生存捕鯨,而非享樂!”


    “人類不比白鯨高貴!”


    “貪婪的惡魔離開拿斯!”


    這時,一個個穿著灰色製服的警察拿著盾牌和棍棒,阻擋了遊行隊伍的前行。


    亞瑟看見了規模龐大的混亂火海。


    這就是他一直沒遇上的“混亂災禍”,不是醞釀中混亂種子,也不是一切結束後的混亂殘留,是正在進行中的“混亂災禍”現場。


    吩咐洛蒂走進人群中。


    “穿行者禮裝”的衣擺肆意飛揚著,飛出無數由變化迷霧構成的虛幻觸手,融入洶湧火海中。


    並不是要幹預,亞瑟隻是想站在第一視角的位置上見證這場混亂。


    伸出手掌,一張“記者之章”在他手中緩慢成型。


    待紙頁上的畫麵模糊成型後,他身上的迷霧長袍逐漸躁動起來,和周遭的環境同步變化。


    經過短暫地爭吵後,場麵很快變得激烈。


    原本還算平穩的混亂火海,情況急轉直下,如同火山噴發般劇烈爆發,在亞瑟的視角中,場麵如同天崩地裂的可怕末日,猩紅替換掉了世界上的所有顏色。


    遊行隊伍裏,有不少年輕人丟出了打開的狼魚罐頭,丟出了塞有布條並點燃的烈酒,警察們也不再克製,反推過去,盾抵棒打。


    人群裏的亞瑟當然不會收到傷害。


    他閉上眼睛,通過手中的“記者之章”,徹底融入了這場自然發生的混亂災禍中。


    無數聲音在他腦中重疊響起,無盡畫麵在他眼前閃爍交替,直到時間的概念都開始變模糊,慢慢的,慢慢的,亞瑟終於看見了一些相對清晰的畫麵。


    那是貧窮、死寂的蒼白色拿斯;


    那是多日打不到魚,不得不將鋼叉刺向海中巨獸的灰藍色悲憤;


    那是收獲後重燃希望的燦金色目光;


    那是經濟增漲,生活富足後的橘色夕陽;


    那是被白鯨勒緊咽喉,仍被不斷加碼的紫色恐懼;


    那是想要求生,瘋狂掙紮的血色憤怒;


    那是明明知道被利用,還是忍不住走上街道的灰白色沉默。


    燃燒!


    那是連街道燃起火光,大多行人都毫無感覺,少部分徹底無視的燃燒。


    燃燒……


    總在重複宣泄情緒的混亂烈焰,一次又一次爆發,卻又永遠不知道終點在哪裏的燃燒。


    “哎呀,真是一群可愛的小蠢貨……”


    了解到這場人為災禍的故事背景,亞瑟給與了這樣的評價。


    這種遊行衝突在拿斯已經是經常發生的事情了,起初還是為了改變經濟結構過於單一,擠兌其他行業生存空間的困局。但後來就不是了,對付外商,海盜脅迫,惡意競爭,以及最沒有意義的單純發泄。


    不管怎麽做,就是不會去對付那些捕鯨屋,以及捕鯨屋的幕後勢力。


    結果就是有資格入場的全部入場,接著官方習慣,教會不管,民眾沉默。


    這已經不再是無序的“混亂”,而是穩定的“秩序”了。


    隻是不那麽招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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