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掛新月的夜晚。


    在遠離拜亞姆的海麵上,有隻反複更換方向的海鷗在翱翔。


    如果有人能開啟“混亂之眼”,就能看見這隻海鷗的眼耳口鼻中,有稀薄的紅霧緩慢溢出。


    這是先前亞瑟扔出的那條“混亂之鎖”,是低序列時期“思維迷宮”的進階版應用,它能混亂生靈的思維意識,對於靈智低下的生物,可以達到類似傀儡操控的效果。


    在得到亞瑟遠程發出的指令後。


    這隻海鷗在天空抬頭看向月亮,腦中的紅霧飛快消散,一串由巨人語頌念的尊名,引爆了它的懵懂思維,那是:


    “墮落母神,惡之始,不滅者,汙穢的母巢……”


    屬於舊日的尊名被弱小生靈知曉。


    甚至等不到自星空的注視降下,這隻海鷗就瞬間炸成血沫,被海風吹散,再也尋不到一點痕跡。


    而那位占據月亮的存在也意識到自己被愚弄,爆發了無盡怒火。


    天象劇變,靈性沸騰,原本柔和月光瞬間濃稠似血,好像要將世界沉淪的血色深淵。


    滿月降臨了。


    不管此刻地球上爆發了怎樣的騷亂,在被月色染紅的房間裏,亞瑟感受著“混亂”的躁動,露出了愉悅的笑容。這次他不僅戲弄了那個總找自己本體麻煩的家夥,還一次性得到三個品質上佳的研究樣本。


    在他眼前。


    邊上原本瘦弱的少年恩維,此時四肢著地,身體飛快地膨脹拔高,長出短粗黑毛,犬齒外露,看著亞瑟的方向涎水直流;而站在中間的馬裏奇生機全無,森冷冰寒隨著蒼白爬滿全身,透過雜亂的頭發,可以看見那雙沒有瞳仁的純粹眼白中,充滿了瘋狂與惡意。


    因為紅月降臨得太過突然,屬於“狼人”與“活屍”的詛咒直接爆發了。


    這是“異種”途徑的負作用。


    三人中唯有剩下的莎倫變化最小。


    她隻是無力地癱坐在地,眼神冰冷,身體透出說不出的陰冷,但看到那略微顫抖的肩膀,與捏緊裙擺的手指,可以看出她在竭力對抗自己的詛咒。


    但恩維和馬裏奇,明顯不能對抗突然爆發的詛咒。


    亞瑟通過觀察他們身上的混亂迷霧就能知道。


    他們這會兒,正死死盯著抱著自己的洛蒂,鮮活血肉的味道,瘋狂刺激著他們的感官,如果不是亞瑟釋放的神性氣息壓製住他們的本能,一場殘忍虐殺就會立刻上演。


    現在當然什麽也不會發生。


    本能越接近野獸,就越懂得敬畏。


    在看似一切正常的房間裏,變化迷霧早就徹底封鎖了空間,四下漂浮、懸掛著的猩紅利刃,也結成陣勢牢牢鎖定住三人。


    這才是他們不敢亂動的根本原因。


    透過“混亂之眼”,亞瑟仔細觀察著幾人身上的狀態。


    狼人化的恩維,身上的變化迷霧如海眼般噴湧翻騰,但過程很奇怪。


    照理來說,變化迷霧的源頭是生靈的意識,而身上承載的那部分“變化”來自於和環境的交互,但狼人化後,他身上的變化迷霧就像活過來般,瘋狂鑽入腦海,源源不斷地爆炸開來,然後再回收,直到最終爆發出混亂之火。


    那時候,就意味著徹底失控。


    感覺到旁邊馬裏奇身上的變化迷霧裏,突然出現了一塊猩紅,亞瑟反手一發“冷靜術”就驅散了他頭部的變化迷霧,暫時維持住對方的狀態。


    確認莎倫的狀況良好,亞瑟就繼續研究恩維。


    抖開身上的“穿行者禮裝”。


    一縷變化迷霧從“穿行者禮裝”中分離,然後連接到對方身上的變化迷霧中,亞瑟用手指輕按在兩者之間的灰白霧線上。這是序列6“看火人”間接感受“變化”的方法,為了不玩壞恩維,他還特地用“穿行者禮裝”隔了一層。


    雖然序列5“火種”直接吸收迷霧進行解析的方式效率更高,但以他現在的狀態,這麽做很危險,容易破壞體內的平衡。


    這縷外來的變化迷霧,很快就完成了偽裝與同步。


    亞瑟對“異種”這條途徑頂端的舊日相當了解,畢竟觀察學習了千百年,經過反向解析,他對“異種”與“惡魔”途徑的神秘學知識也不缺乏了解,有著這份基礎,他很順利就抓住了這份詛咒的本質。


    饑餓與嗜血!


    這是源於野獸本能的欲望,饑餓的克製,嗜血的瘋狂。


    透過變化迷霧的連接,他看到了遊離在人類村莊外的狼人,獸的一麵狩獵鮮血,人的一麵留戀光明,可撕裂血肉的有時是人,抗拒咽下食物的有時卻是狼,理性與獸性來回交替,在所有選擇的終點都是同一幅畫麵。


    滿月高崖,半人半狼。


    “原來‘狼人’這個階段的詛咒,是對理性和獸性的選擇。”


    感慨著收回手,放出的變化迷霧也跟著收回,在亞瑟手中變成一張虛幻紙頁,他看到紙麵上繪製著一個臂膀纏繞破舊布條的雙重身生物。


    狼與人!


    這是記錄狼人詛咒的“記者之章”。


    如果能進一步消化魔藥,他就能正常使用出融入神性的“記者之章”,那種層次的“記者之章”,不再是單純記錄,而是能重現部分混亂災禍。在越過半人半神的界限後,他就可以記錄相對概念化的“混亂”,比如天地怒火,比如戰爭動亂……


    他有預感,重現混亂災禍這種能力,就屬於還無法使用非凡能力的序列3“啟示賢者”。


    完成了對“狼人”的研究。


    亞瑟給了恩維一發“冷靜術”,對方立刻就找回了理智。


    發現自己突然狼人化,他疑惑地看看四周,又看看窗外的紅月,感受到心中再次升起對血肉的渴望,他立刻縮到牆角,雙手抱頭,又用膝蓋夾住腦袋,熟練地對抗詛咒。


    看到恩維的狀態穩定下來,亞瑟也感受到魔藥有消化的跡象,他滿意地點點頭。


    將視線轉移到馬裏奇身上。


    對方的“活屍”詛咒與“狼人”詛咒完全不同,在序列7與序列6之間,甚至找不到任何規律。


    他身上的變化迷霧緊緊貼著皮膚。


    就像堅冰散發寒氣般,吝嗇展現著自己的存在感,而與這種克製不同的是,他的呼吸在噴吐猩紅的混亂迷霧,就像在他的肺裏有個混亂熔爐般,不停的燃燒,不停的躁動。


    這次他順著對方呼吸的紅霧探入。


    他聽到了心跳聲,感受到身體的溫熱,看見了無數感覺熟悉的麵孔,回憶起燈火輝煌中的歡聲笑語,屬於人的畫麵不停變換,不知過去了多久,當畫麵開始重複,對“變化”的感受才停止。


    這次亞瑟在變化迷霧中,感受到了強烈的情緒衝擊。


    他閉眼整理了許久,才知道那是什麽。


    那是生的欲望。


    不是對死亡的恐懼,不是求生邊緣的掙紮,是被無數零碎回憶補全,純粹隻想要活著的欲望。


    一張全新的“記者之章”形成。


    上麵繪製著一個坐在墓碑上曬太陽的屍體,他的小腿上纏繞著破舊的布條,不管是人還是墓碑,都沒有影子。


    同樣散去這張虛幻紙頁。


    看到馬裏奇身上噴湧迷霧的速度越來越快,亞瑟連續給對方刷了兩發“冷靜術”,才讓對方找回理智。但因為滿月的持續,他的狀態再次下滑,而且速度飛快,為了不讓他打擾自己的研究,能獨自對抗詛咒,亞瑟直接來了一發升級版的“思維剝奪”。


    看到對方恢複清醒,能將身邊的寒霧全部吸入體內,直接手腳並攏渾身僵硬地躺倒在地上。


    亞瑟有些愣住。


    這家夥的行為雖然奇怪了點,但狀態確實穩定了下來。


    不再去管這兩個能自己照護自己的家夥,接下來就是身為序列5“冤魂”的莎倫了,隻是之前粗略地看一眼,他就大概了解的對方的狀態。


    能冤魂化的她幾乎沒有實體。


    在亞瑟眼中,他隻看到一團人形的變化迷霧,與一團類似心髒的混亂迷霧,透過迷霧釋放出猩紅妖異的光芒。


    他有種直覺,一旦自己對這個狀態的莎倫使用“冷靜術”,或更進一步的“思維剝奪”,對方就會直接重傷,甚至身體潰散導致“死亡”,連靈體都剩不下。


    這讓他有些慶幸。


    要是莎倫的自控力差一些,這次突然降臨的滿月,就直接讓對方失控了,根本救不下來。


    那樣一來,這幾個工具人就肯定收不成了,隻能……


    尷尬地摸摸小鼻子,亞瑟記住了這種生靈的特殊狀態後,開始探索“冤魂”詛咒的本質。


    熟練地分離出變化迷霧順著對方身上的迷霧流轉,接觸到那顆猩紅的混亂核心。


    他感受到了懵懂的思維,模糊的視線,遲緩的動作,以及對模糊光影的渴望。


    這是什麽?


    完全看不到具體的事物,亞瑟有些抓不住線索,他隻有本身內在的感受相對清晰,對外界的反饋卻很模糊,好像是更接近本能的欲望。


    但那些模糊光影會是什麽?


    不對不對!


    這種思維就徹底跑偏了,他已經知道“冤魂”詛咒的外在表現,為什麽還要從頭開始解析,完全可以反向逆推。


    亞瑟趕緊把自己從思維誤區的旋渦裏拉出來。


    在“冤魂”爆發詛咒時,非凡者要麽吸收一定的人類靈魂,要麽變得極度虛弱。


    那麽,這其中的人類靈魂象征著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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