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04-17


    迎著飛朔的血霧,封鬱不避不讓,一身粹白的紗袍盡染猩紅。


    他捂著漣丞的口鼻,居高臨下垂眼瞧著。隻這一掌的氣力,便將漣丞牢牢抵在石麵上動彈不得。斷臂之痛撕心刻骨,可身在封鬱的冷眼之下,漣丞卻隻能咬牙強忍著,唯恐多嗚咽一聲,便招來殺身之禍。


    “本尊告誡過你多少次,若是再敢碰她,即刻便要你魂飛魄散。”封鬱字字千鈞,遍身殺意翻騰。林間無風靜寂,他的兩袖粹白卻獵獵飛揚,卷著血沫,仿佛浸血白蝶,妖異可怖。


    他掌上驟然施力,將漣丞的下頷骨生生擰碎。倒刺的碎骨紮入漣丞的舌尖,是他再也經受不住的劇痛。他想要求饒幾句,怎奈塌碎無力的下巴卻隻能發出含糊的哼哼。封鬱將嘴邊的血點抹去,唇角一勾笑得肅殺:“三千年來,你這耳朵分明就是擺設,要它還有何用?”


    他話音未落,指間緊繃的金弦已向著漣丞的右耳根剮去,隻涼絲絲地一蹭,便將整片耳朵齊根削得幹淨。痛楚翻湧而來,漣丞卻連咬牙也不能了。他怨毒地拿眼瞪著封鬱,不料封鬱卻仰頭大笑,嘲諷道:“你這小子又起壞心眼了,想日後尋釁報複?你以為今日還能從本尊手裏撿回條賤命麽?”


    封鬱殺心已起,一柱金弦再不拖遝,直逼向漣丞的脖頸。


    旦夕之際,隻見緋光橫空一檔,將封鬱指間的金弦堪堪格開。鸞鳳的劍尖輕點在封鬱的額心,雖隻是虛唬一記,卻也騙得他側傾了半步。借著這空隙,蓮兮趕忙插入兩人之間,張臂擋在了漣丞身前。


    “兮兒,你躲開……”封鬱長發繚亂,有如月下的嗜血羅刹。平日溫潤的嗓音浸透了殺意,冷然無感,令人膽寒。


    迎著他殘酷的目光,她亦無法退縮,一柄鸞鳳掖在身後緊護著漣丞,一柄夢龍直抵在封鬱的劍側,同他的眼色,是一般的執拗。(.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封鬱振袖一拂想將蓮兮推開,她卻巍然不動。他眉梢一挑,失笑道:“你可知道自己護著的是怎樣歹毒的小人?若非四千年來我時時刻刻盯著他,又拿他的身家性命脅迫,你哪來一個溫柔的漣哥哥?”


    “就算如今他想殺我,也是我唯一的兄長……”


    封鬱不耐地揚手,腕間纏繞的金弦飛攀而來,將夢龍挑在一邊。夢龍鸞鳳削鐵如泥,生來便比一般神兵更剛硬些。數千年中蓮兮仗著這一對雌雄劍,與各路仙友的兵器對砍對剮了不少,也從未見劍刃有一絲損傷。不想封鬱手間的金弦隻在夢龍的劍刃上一纏一卷,竟豁下一道小缺口。


    赤裸張狂的煞氣,透過夢龍傳入手中,頓時讓蓮兮想起封鬱手刃朔陽時,曾曝現一瞬的殺氣。


    “如今?”封鬱好笑道:“你這長兄想要殺你,可不是一天兩天了。自你出生起,他便一味嫉妒,背地裏不知幹過多少齷齪勾當,幾次三番險些置你於死地。你竟還成日樂嗬嗬與他廝混,真是叫我無言。”


    蓮兮一怔,手中的劍愈發綿軟無力。


    瑟縮在蓮兮身後的漣丞逮著兩人對峙的空子,剛想遁走,便被飛卷過來的金弦纏住了腳踝。封鬱冷冷道:“本尊讓你走了麽?”


    弦上一收,勒得他叫苦不迭。他慌忙縮頭躲回蓮兮背後,一對斷臂緊緊抱著她的腰身,口齒含糊地說道:“兮兒,帶我……走,他神元大失……你不必怕,怕他……”


    蓮兮扭頭望了漣丞一眼,心間揪得生疼。


    那昔日裏翩翩瀟灑的紫衣男兒,形同白日泡影,不複存在。劍眉星目,一點絳唇,掩在滿臉鮮血與涕淚之後,再也難以分辨。他哀求著她的時候,或許仍是笑著的,可往日那溫和如泉的笑意,眼下卻與他的下頷一齊崩塌,成了醜陋的諂媚。


    數百年前牽著她的手,並肩站在海底仰望繁星的那人;前一刻扼著她的喉嚨,滿眼猙獰痛下殺手的那人;此時此刻牢牢抱著她,涕泗橫流搖尾乞憐的那人。究竟哪一個,才是她的長兄龍漣丞?


    縱是雙劍在手,她卻不知該向誰舉劍。


    漣丞的斷臂傷口血湧不止,溯溯從蓮兮的腰間淌下,將她臨行前精心挑選的緋色衣裙蹭得狼狽。他唯恐她輕信了封鬱的話,搖了搖她又說道:“兮兒,我與你……血濃於水,數千年的感情……你竟更信他麽?他哪有什麽真情真愛……不過想騙你的一對劍去……好、好讓他穩坐天下……”


    漣丞張口還欲說話,纏在踝上的金弦卻鋒芒驟起,又絞斷了他的右腳。


    他對疼痛已然有些麻木,這時卻嚎叫得格外響亮淒厲。


    “你這是做什麽!”蓮兮終究有些不忍,對著封鬱怒斥道:“何必這樣折磨他?”


    封鬱抽回金弦,沉靜說:“從前,我看在你自小依戀長兄的份上,每次隻是警戒,一而再再而三地放過他。可他呢,對你始終心懷叵測,又是擋劫又是龍鱗。你將他視作親兄,他可曾有一刻視你為愛妹嗎?兮兒,你如今也長大了,該分得清是非對錯,龍漣丞的性命再不能留了。”


    “他一派胡言……莫要信他,”漣丞哆嗦似的搖了搖頭,無力哼哼道:“封鬱就是恨我……恨我破了他的封界,搶了他的人……若非他的封界,我也不至於重傷之下強修神元……又怎麽會、會墮入魔境?”


    “笑話,你自己道行不足強破我的封界,竟還有理了?”封鬱抱臂在懷,好笑道:“你為那人辦事受了傷,怎麽他竟對你不管不問?想來你也不過是個被棄的破棋,自個兒墮了魔倒省得他費心滅口了。你總歸要死,不如被我一弦豁了腦袋比較輕鬆。”


    “你、你們兄弟沒一個……好東西!都是該殺……”漣丞失血過多,又無神元護體,這時聲音愈發低微下去。他靠在蓮兮的腰間,低聲求道:“兮兒救救我,今日封鬱不死,我也活不過,他……他對你虛情假意……就算千刀萬剮也是應該,你切莫再猶豫了。”


    他二人的對話,蓮兮聽得清楚亦模糊,心中有所了然,卻更是手足無措。


    封鬱早沒了耐性,趁著蓮兮遲疑鬆懈的時候,他側身一轉便閃到了她身後,重又殺向漣丞。他腳下迅疾如飛,叫人眨眼不及,但蓮兮的劍卻驀然回首,來得更快。


    這一劍本是她茫然間的應急之式,隻為虛唬一唬封鬱,誰曾想他竟悶頭迎著鸞鳳而來,不偏不倚。待她反應時,鸞鳳的劍尖已挑破了封鬱粹白的衣袍,自他右肩直斬下肋間,縱貫下一條傷可見骨的血痕。


    封鬱卻連眉也不皺,任由鸞鳳狹長的劍身刺入腰間。


    他一手控著鸞鳳的劍刃,叫蓮兮拔劍不得,一麵驅使著金弦勒向漣丞的脖頸。


    蓮兮迫不得已,趕忙棄劍抱住漣丞,翻身一滾將他護在身下。


    封鬱二度失手,已在胸間沸騰了多時的殺意,愈加狠絕。他將腰間的鸞鳳徐徐抽出,不怒反笑:“眼下離夜更子時還遠著呢,兮兒尚且是我封鬱的妻子,可為何卻不能全心信賴於我?還是你強顏歡笑了一日,終於累了?”


    劉海長垂,卻無法遮掩封鬱眼中的寒冽。


    蓮兮心疼他腰間的傷,卻更心疼那被他一語道破的一日幻夢。


    封鬱撿起腳邊的情蓮嗅了一嗅,低聲嘲道:“夫人方才翻身時,把我的花落下了。”


    他將那小小的情蓮挑在鸞鳳的劍尖上,遞向蓮兮,一如為她折花時的認真,一字一頓問道:“喜歡麽?”


    封鬱見她久久沒有接過蓮花,便倒轉著鸞鳳插進草葉間,將情蓮碾碎在了碎石中。


    他提著劍步步逼來,殺氣懾人,駭得漣丞慌忙催促道:“兮……兮兒,救救我……”


    蓮兮心中凜然,手指在頸間狠力一撩,抽下一枚金色的應龍真鱗塞入漣丞的懷間,沉聲說:“這便是我最後的護身之鱗,你拿走吧。從今往後,漣丞與蓮兮情怨兩消,再無兄妹情分……”


    漣丞勾眼瞧著衣襟內的鱗片,忙不迭點頭。他斷臂缺腿,一式遁地大法卻使得酣暢,轉瞬便溜得沒影。


    封鬱握著鸞鳳正要追上去,卻被蓮兮一手扯住了腳腕。她抽去護鱗後,仿佛霎時蒼老憔悴了許多,左鬢角的一縷青絲竟褪成了雪銀色澤,在月光的輝映下,刺眼非常。


    封鬱蹲下身,輕輕觸了觸那一絲銀白,又是氣忿又是無措,恨恨說:“你這傻丫頭,他日日哄著你騙著你,就是窺伺著應龍的真鱗,你還不明白嗎?他對你別有意圖,何曾真心待過你?”


    蓮兮探了探封鬱腰際的劍傷,見著沒傷及髒腑,這才放下心來。


    她垂下眼蒼白一笑,突然說:“你對我別有意圖,又何曾真心待過我?哄我騙我,不也是窺伺著夢龍鸞鳳麽?你千方百計想要拚好玲瓏心,莫非到了今天,卻要放棄這最後兩片殘碎了?”


    封鬱聞聲指尖一顫,麵色漸沉。


    蓮池畔,他的眼中是寵溺,她的眼中是嬌柔。相視而笑,更比百花明豔。


    然而這一時,兩人對視,彼此眼底卻都是平淡如水,了無波瀾。


    平靜之下,徒然傷神。


    封鬱閉眼頓了一頓,再睜眼時笑得苦澀。他抬手緊握著鸞鳳的劍刃,任憑掌間血流如注,將鸞鳳裹纏成一柱血紅。


    五指一收,三尺劍身頃刻煙消雲散。


    “既然你已知道了,那也好。”


    封鬱攤開手掌,遞到了蓮兮眼前。


    掌間赫然是一片月牙狀的晶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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