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


    麵紅耳赤,正準備轉身就走的陳歌,被司君墨一聲呼喚鉤回身來。


    “還是校址搬遷的事,我說那棵樹對學生對學校來說都很重要,應該想辦法把它帶走,但是他……唉,其實學生會之前組織的聯名請願被否決,我就知道他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但還是想試試。”


    “嗯……”司君墨輕輕咽了一口唾沫,陳歌說的學生會聯名請願活動之前在學生裏鬧得沸沸揚揚,甚至還吸引了不少過去的校友前來參加,但是無論學生會還是學生,又或者是哪些年事已高的校友前輩,都不具備參與最終決策的權力,那最後的結果也是可以預見的,“真想知道前輩們是怎麽成功的啊……不過那時候的經驗放到現在這個時代也不適用吧。”


    “唉……等等,你說什麽?前輩?”


    “啊,就是說上一次校址搬遷事件啦,差不多也是在十年之前,不過那次最後不了了之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原因。不過我倒是挺那個人提過,說是有個學生帶頭抗議了十幾天,給了學校不小的壓力,加上那時候城區開發的壓力沒有那麽大,所以最後作罷了吧。”


    自從上次兩人達成共識之後,就一直在找尋能夠說服校方把樹一起搬走的方法,司君墨也是在父親打電話時偶然聽到的,不過他覺得這件事沒有什麽值得可說的地方,畢竟時代不同了,兩次搬遷事件的情況也不一樣,還有來自外部的壓力。


    “唔,你知道哪裏能查到那次事件的記錄嗎?像這樣的大事,學校應該會留有記錄才對吧,畢竟是一座曆史悠久的中學,我們剛入學的時候管老師不是告訴我們,說學校有記錄校史的習慣嗎?”不過陳歌顯然不這麽認為,他的眼裏放射出光采,就像是抓住了希望的稻草,“我覺得我們應該找出來看看,會有幫助的。”


    “如果要查校史那自然是去校史館……不過那真的會有幫助嗎?就算當時前輩們的經驗對我們有借鑒意義,可你不會覺得那些東西會記錄在校史上吧?哪怕有,估計也隻是寥寥幾筆而已。而且你知道校史有多少本嗎?想要在校史記錄冊上找到那些,還不如像詩雨姐那樣去校園傳說裏淘金來得靠譜。”司君墨白了陳歌一眼,“我們的時間可不多了,別浪費在這種無聊又沒意義的事上麵。”


    “我不這麽認為。”陳歌清了清嗓子,開始說明,“我查校史隻是想查明上一次搬遷事件到底是發生在哪一年,我也知道校史不會對這種事有詳細的記錄,不過上麵那點零星的信息對我們也有意義。我們可以順藤摸瓜,去找《文學社怪談》上關於那一年的記錄。我相信文學社的前輩一定不會放棄記錄這樣的事件,到時候就能找到更多的線索了。”


    “呃……”


    還真是簡明扼要,司君墨忍不住點了點頭,不過仔細想想,就算真的找到了線索又怎麽樣,難道能把那個學生再拉回來帶他們組織活動嗎?陳歌還是有點過於理想化了,不過都到了這個時候,也許隻有理想化一點,才能夠創造所謂奇跡吧。


    陳歌停頓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整理思緒,才繼續說下去。


    “不過,校史館的門平時都是鎖著的。”


    他說完就在這裏停了下來,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司君墨。


    “你想幹什麽……”


    “當然是拿鑰匙了。”陳歌口中念念有詞,似乎想說,那還用問嗎?不過他倒是沒有大聲說出來,隻是動了動嘴巴。


    “校史館的鑰匙隻有管理員和校長室有……你不會是想讓我去偷鑰匙吧……”


    “那是當然了,不然還能是誰?”陳歌不覺得哪一點特別奇怪,所以對司君墨的遲疑有點驚訝,“你是校長的兒子,就算被發現了也不會怎麽樣吧。”


    “你說得簡單……”


    “那你去還是不去?”


    “去,當然得去,就像你說的,不然還能是誰呢?我之前自己也說了,現在,隻有我們能幫她了。”


    “等一下。”顧淵出聲打斷了司君墨的回憶,“你們也去找校史了?”


    落地窗外的太陽已經慢慢地爬升到了天空的正中央,街對麵的【貓的天空之城】咖啡廳已經換成了一家賣冷盤的食品店,連片連片的書櫃被裝有各式鹵菜的鐵盤所取代,門口好看的木牌也換成了特大字體的“鴨脖、鳳爪、冷切牛肉”等組成的菜譜。唯一剩下的隻有如往昔一般茂盛的花草,不過因無人修建,看起來雜亂了很多。


    “嗯,不過就像我們之前預料的那樣,校史上什麽都沒有,隻提到了一句,那就是在94年的時候有一次搬遷計劃,不過因故終止了。但陳歌說的沒錯,借助那個年份的記錄,我們的確在那本《文學社怪談》上找到了線索。在那段時間裏,我們尤其是詩雨姐找了很多資料,但始終沒法把碎片化的信息拚湊起來,怪談錄上的故事給了我們一條把這些串起來的繩。”


    “你們找到了什麽?”顧淵不禁有些好奇。


    “是一則寓言,講得是一個伐木工和一群想要保護森林的小動物的故事,其中領頭的是兩頭熊,不過在戰勝伐木工後,熊和熊發生了爭執,最後雙雙離開了森林。”


    “寓言……”即使沒有親眼看到那篇文章,顧淵也能一眼看出寓言背後對應的故事,“那這兩頭熊,就是傳說中阻止了學校遷走的人咯?”


    “是的。”司君墨點了點頭,“而且,這個寓言還有後續。”


    “後續?”


    “嗯,是在那篇寓言寫成的兩年後,還有一個差不多的小故事。”司君墨閉著眼一字一句地把那個故事念了出來,“在兩頭熊離開以後,森林維持著原狀。守衛森林的故事已經從曆史變成了傳說。越來越少的人記得那場爭執和犧牲的細節,一切的一切都被衝向時間的盡頭。不過,榕樹伯伯說這樣也好,無須記住,因為那本就不是什麽英雄事跡。不應被稱頌,隻是悠長曆史裏遠方古籍中一頁上的片隅。”


    “爭執?犧牲?他們不是守護學校的英雄嗎?為什麽說那本就不是什麽英雄事跡,不該被稱頌?”


    “搬遷不一定都是壞事,有時候也是有利於學校發展的。”司君墨看著顧淵說,“也許在那個時候的人看來,學校到了需要搬走的時候吧。”


    “那後來呢,之後發生了什麽?”


    “你不問我也會講下去的。”司君墨說完之後輕輕地咳了一聲,“就像我之前說過的那樣,找到一段十年前前輩成功阻止搬遷的事跡對我們沒有什麽幫助。不過陳歌似乎並不在意,那家夥的想法從來就跟我們不一樣……”


    “所以,我們全部的線索也隻有這兩則寓言了。”李詩雨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雙手伸直了放在桌子上,整個人像是一個彎彎的月亮一樣不斷向前延伸,把那本《文學社怪談》壓在胸部


    司君墨一邊咬著右手大拇指的邊沿一邊搖搖頭,正如他所預計的,毫無幫助,隻是浪費了他們三天的時間而已。


    “讓我看一下。”陳歌說著伸手把那本怪談錄從詩雨的胸


    “你在找什麽?”司君墨皺了皺眉,“陳歌,你是不是想到什麽了?”


    “我在想,既然這件事可以被記成寓言的形式,那麽是否其他的故事也有相同的作用。”他拿著那本書來回翻了一陣,“你們看,除了這則寓言故事以外,還有這幾個故事裏也提到了‘榕樹伯伯’。以此為參照,我們可以用同樣的方式把這些故事也解讀出來。”


    李詩雨歪起腦袋,思考起那些原本看起來沒什麽關聯的寓言。


    三個人站在圖書館裏,司君墨仰望著純白的天花板。


    他反複咀嚼著那幾篇故事。


    如果陳歌說的是正確的,那麽這幾則故事也是對某些事件的隱喻,而且很可能出自同一人之手。他的視線遊弋著,每當他思考起這些事,總是靜不下心來。他望遍純白色的天花板,又低頭看向地板,再轉身望向緊閉的門。


    然後,他的視線怎麽都離不開上頭的一行字。


    “十年後,我一定不會後悔有過這樣的一段日子。”


    那是從入學後第一天踏進這個房間時就能看到的一句話,沒有署名,也沒有人知道是誰寫的,隻知道從很久以前就貼在這裏了。


    十年後……司君墨很難想象到十年以後的樣子,那是一片朦朧的未來,到那時他就二十七歲了,二十七歲的自己?會在做什麽呢?寫下這句話的人,現在又在做什麽呢?是否真覺得在這兒的那段日子過得毫無遺憾?


    “哦——”


    詩雨的聲音毫無預兆的響起,司君墨的思緒被倏地拉回現實。


    “你們說,這個榕樹伯伯,說的會不會是學校裏的那棵大榕樹啊?”


    六月,是我們的離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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