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池妤家裏有事,已經先回去了。」


    從那個留著雙馬尾,嘴角總是掛著壞笑的女生嘴裏得到這個消息的顧淵,瞳孔裏的光明顯地黯淡了一瞬。原本他打算和池妤討論一下這個藝術節的打算,雖然心裏本就不抱什麽期望,但也想借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好好交談一番,結果卻……


    「什麽事?」


    「不知道,她沒跟我說。」女生聳了聳肩,「你不知道嗎?」


    「我應該知道嗎?」顧淵皺了皺眉,「她真的沒跟你說過?」


    「沒有啊,反正我沒印象。你們不是男女朋友嗎?你不知道就自己去問她啊,我先走啦。」


    女生背上書包,甩給顧淵一個瀟灑的背影。


    此時教室裏已經隻剩下幾個人,班長林曉琪站在講台上整理著一整天多餘下來的卷子和資料,顧淵輕歎了一口氣,轉身走進冰涼的晚風裏,走出教室的瞬間,濕冷的氣流卷來,被溫暖包裹了太久的雙眼忽然受到刺激,讓他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就在這時,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由於注意力分散,幾乎沒有聽到有人靠近的腳步聲,顧淵被嚇了一個激靈,扭頭一看卻是一張熟悉的笑臉,很陽光,但是也很欠揍。


    「哦,是你,怎麽了?」


    顧淵隻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並沒有回應對方的「好意」。


    「怎麽這麽大敵意啊,隻是碰巧遇到,跟你打個招呼而已啊,友好一點嘛,打了這麽多回交道,怎麽也算是熟人了。」


    楊浩一臉笑意,仿佛兩人是多年的好兄弟一樣輕輕拍打著顧淵的肩膀。顧淵皺了皺眉,身體向後側開半步,楊浩的手猛然落空,臉上的笑容出現了一瞬間的僵硬,不過很快就恢複了溫和。


    「怎麽說我現在都算是你最好朋友的樂隊裏的重要成員,我和你友好地打個招呼都避之不及啊?看來你對我意見很大,是我做錯什麽了嗎?你說,放心大膽地說,不用藏著掖著,以後大家就是朋友,既然是朋友,那我就一定會盡力地去改。」


    鬼才信你。顧淵甚至都不想對他翻白眼,覺得那樣都是浪費力氣,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直接走開,但這家夥擋在離開的必經之路上,要想走隻能掉頭從另一個方向繞一大圈離開。


    「你有沒有做錯什麽你自己應該是最清楚的吧,不需要我提醒你。」


    顧淵的眼裏流轉著複雜的情緒,他不喜歡楊浩,甚至可以說是討厭,但硬要把被誣陷作弊的事賴在他頭上也是不合理的——因為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這一猜測,而且在哪個考場坐在哪個位置考試是教務係統隨機生成的,直到考前一天才公布。就算楊浩天賦異稟,也很難在一個晚上的時間裏想出行動計劃,並且完美實施。


    更重要的事,就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他是齊羽樂隊的成員,馬上要在即將到來的藝術節上表演,這場演出對齊羽來說意義重大。在他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行為之前,他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和楊浩撕破臉。….


    於是,隻能拋下一句不痛不癢的話,像是警告,也像是妥協。


    「我真的不知道啊,說實話,我還挺想和你交朋友的。」楊浩笑著向他伸出了一隻手,「從好幾年前就有這個想法了,我一直覺得我們能成為最好的朋友,因為我們很像,非常像,你覺得呢?」


    「交朋友?還最好的朋友?」顧淵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兩人離得這麽近,周圍又沒有其他人,想聽錯都難。


    發現沒有聽錯以後,他馬上笑了出來,因為這真是一個很好笑的笑話,可以入選年度十大笑話集錦的笑話。


    「很好笑嗎?你覺得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不是什麽


    配不配的問題,哈哈哈哈哈,你和我,哈哈哈哈哈……你不覺得很好笑嗎?哈哈哈哈,我們兩個,朋友?哈哈哈哈哈……」顧淵笑得都有點喘不過氣來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沒有注意到楊浩的臉上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讓人渾身發寒的漠然。


    「這樣麽……那真是遺憾啊。」


    「這有什麽好遺憾的,有些人就是看不對眼,我們就屬於那種不適合做朋友的,但也沒必要做敵人,井水不犯河水,隻要你不做什麽出格的事,我也不會對你有什麽想法。」


    「遺憾啊,因為我真的非常期待和你交朋友。」楊浩重新笑了出來,「不過就像你說的那樣,就算做不成朋友,也沒必要做敵人。我先走了,後會有期。」


    顧淵站在十四班的門口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林蔭道上路燈的陰影裏,微微眯了眯眼。


    不知道這家夥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顧淵總覺得他加入樂隊這件事沒有看起來這麽簡單。


    還有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試著摸清他的計劃吧。


    到家的時候,鑰匙剛剛***鎖孔裏還沒開始轉動,手機在口袋裏震動起來。


    上次手機摔壞了屏幕,這還是修好後第一次有人打電話過來。


    「到家了嗎?」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一個讓顧淵略感意外的聲音,竟然是陸思瑤,「吃過晚飯了嗎?」


    和之前幾年裏的冷淡完全不同,這次陸思瑤的聲音裏帶著一縷藏起來的溫柔,通過電波傳來的聲音雖然隻是一句簡單的詢問,卻讓這段時間心力交瘁的顧淵心間湧起一股暖意,好像被放逐在外多時,終於有了被人重新「看見」的意識。


    「剛到。」顧淵吸了吸鼻子,推開門,聽到電話那頭傳來車鳴聲,於是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都快十點了,你還在外麵?沒回家?」


    「嗯,剛剛處理了點事,反正家裏也就我一個人,在哪裏都沒什麽區別。」


    「怎麽就沒什麽區別……你怎麽突然想到給我打電話?」顧淵一邊換鞋一邊歪腦袋夾著手機問,馬裏奧喜氣洋洋地湊上來斯哈斯哈地舔他的手。….


    「沒什麽,就是聽說你之前的模考作弊被取消了成績,然後在家自閉了幾天,誰的消息也不回誰的電話都不接。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來探望你一下,所以就打了這個電話。雖然覺得你會沒事,但畢竟受到了不小的打擊,而且,接二連三的。」


    電話那頭陸思瑤的聲音無悲無喜,聽不出什麽特別的感情。不過這件事都過去快半個月了,她怎麽會現在想到打電話過來,是反射弧有延遲嗎?


    「聽說?你聽誰說的,都多久以前的事了。」


    「這重要嗎?」


    「我還好。」顧淵略微猶豫了一下,回答到。


    「竟然不是【我沒事】嗎?看來確實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之前的競賽失利對你影響也很大吧,我不是很了解這方麵……是沒有下一次機會了嗎?」


    「沒有了,都結束了。」


    「那可真是遺憾……」


    「倒也不需要別人可憐我,本就是努力不夠加天賦不足的結果,也沒什麽好遺憾的。」


    「說的也是,你一定是平時偷懶了。」


    「為什麽這麽肯定?」


    「因為我了解你。」電話那頭的女生頓了頓,「而且你絕不是天賦不足,所以一定是努力不夠。」


    「……能這麽高看我,我可真謝謝你。」顧淵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長出了一口氣,「對了,你剛剛說處理了點事,這麽晚還要你出門才能處理的,是什麽事?」


    「沒什麽。」陸思瑤站在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下,她穿著一件領子毛絨絨的夾克,


    牛仔褲配短靴,頭發鬆鬆垮垮地用一根皮筋束著耷拉在頸後。身後是到了晚上依舊喧鬧的商業街,前方是整棟樓都籠罩在綠白色光暈裏的醫院,兩旁都是經營白事的商鋪,這個點一個人都沒有,冷冷清清得像是另一個世界,「反正不是什麽好事,就不和你說了,免得影響你心情。」


    「不是什麽好事?」


    「嗯。」


    「到底發生什麽了?」


    「我說了不會告訴你的,這件事本來就和你沒有關係,沒必要讓你知道。」


    【但是它牽扯到你了】這句話到了嘴邊還是被顧淵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他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說出這句話,陸思瑤的事情現在和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多管閑事隻會惹人厭惡,更何況他自己這邊還有一堆爛事要處理,根本騰不出手來去幫忙。


    「就這樣吧。」陸思瑤說完這句就掛掉了電話,房間裏霎時間隻剩下嘟——嘟——的忙音。


    手機甩在一邊,顧淵躺在床上看著被手機屏幕發出的藍光照得蒙蒙亮的天花板,想起池妤自從作弊事件之後都沒有再給自己打過電話,在學校的見麵後完全閉口不談這件事,又時不時的突然消失,心裏隻感覺到疲憊。


    會好起來嗎?


    腦海裏冒出這句話的同時冷風襲進來,顧淵縮了縮脖子坐起來,忽然發現窗戶沒關。隻好起身關窗,走到一半看到桌上有本書被風吹開了一半,伸手去合的時候看到翻開的那頁上的兩個字不由得愣了一下。


    「不會。」


    他想起來了,這是陳穎的那本答案書,好像是某次聚會之後落在這裏的,一直沒拿回去,昨天晚上他收拾房間的時候找了出來,隨手翻了翻就放在桌角了。


    這本書還是齊羽買的,是給陳穎的生日禮物,後來她還煞有介事的用這本書占卜了幾次,結果完全對應不上。這兩年類似的東西她搞過好幾次,什麽戀愛塔羅牌,星座配對,水晶球占卜,還有這本答案書,作為受過九年義務教育信仰唯物主義的社會主義接班人,也就隻有腦回路清奇的齊羽會信這種東西了。


    「根本不靠譜啊……」


    顧淵輕聲嘟囔了一句,把窗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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