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顧淵做了個夢。


    天空的顏色並不均勻,明顯不屬於地球的昏暗的天空上有著十分可疑的不確定的光點在閃爍。與褐色相近的深藍色的天空中漂浮著氣團狀的星雲,看上去就像是繪畫之後的調色盤掉進了水裏染成的樣子一般,呈現出紫紅色和淺藍色的條紋。


    遠處細膩的白色雲彩正在借著風飛行,它在漸漸接近那片類似星雲的東西。鑲嵌在天空中的繁星若隱若現,有些星星甚至感覺就在眼前,非常閃亮,其散發出的光芒以十字的形式滲透至星空。形如飛機雲的細細的雲彩一邊畫著螺旋狀一邊屹立於天際之中。


    在那片寬廣的天空的下方,有兩隻小鳥橫向飛過。


    那團流逝於深藍色天空中的類似於氣團星雲模樣的東西從天頂落到了其下方接近水平線的地方。靠近地平線的天空的顏色變得有些淺淡,或許可以這麽描述,天空自上而下的顏色從深藍變成了藍,再從藍色變成了與珊瑚礁海域那樣的綠色。


    光線從地平線以下慢慢滲透。


    一點一點,但很真實。


    視野被淺淺的綠色勢力所包圍侵蝕,而這些變化全都在一種溫柔的氣氛下進行,溫柔的黑暗中,霧氣一樣的光線漸漸滲透出來。


    觸手可及的雲彩漸漸飄遠。


    耳邊傳來風的聲音。


    覆蓋整座山丘的綠色的野草發出波浪般的聲音。


    沒錯,他在山丘上。


    這裏可以看見最為廣袤的天空,也可以看見最為遙遠的地平線。


    身後傳來腳踏草地的足音。


    顧淵扭頭看過去,卻隻能看到一個穿著夏季校服製服的女生,她在不遠處停了下來,彎腰坐在草地上,抬起頭仰望著天空,遙遠的淺綠色的天空。


    風依舊猛烈地吹拂著,野草,樹葉以及她的頭發隨風飄揚。


    光線很充足,但他卻怎麽都看不清楚那張臉,於是他站了起來,朝女生的方向走了過去。


    好像是日出,側麵忽然傳來了耀眼的光線。


    他下意識地轉頭去看,發現太陽燃燒得通紅,暈染出一道道火焰般的橙色光芒,火焰之下,所有的風景都在漸漸扭曲,飄散。


    扭曲的同時,視野裏有一群鳥兒飛過。


    山丘開始崩塌,被扭曲的橙色吞沒。


    醒來的時候,顧淵發現自己就在教室的座位上,朝陽透過薄薄的窗簾,從窗戶外照射進來,齊羽還沒來,但她的位置並非空著,尹天坐在那兒看著他,手裏還拿著一個裝著絕對不是可樂的溶液的可樂瓶。


    “淵哥,你不會是在這裏睡了一宿吧?”


    “呃……現在幾點了。”顧淵坐起來摸了摸額頭,昨晚的事情他記不太清了,他隻記得從校史館出來之後就往祈願樹那兒走了過去,當時已經很晚了,教學區和宿舍區的燈都熄了。唯一的光源就隻有林蔭大道上的路燈和鍾樓的彩燈,他記得自己在樹下站了一會兒,但之後發生的事,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剛六點一刻,還早。”尹天說著搖了搖手裏那瓶灰色的液體,“很困吧,來,聞聞這個。”


    “這是什麽……等等……”顧淵皺著眉頭,但尚不清醒的大腦和因為爬了一晚上僵硬的四肢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尹天就擰開瓶蓋把瓶子湊了上來,一股好像是往老陳醋裏泡了臭雞蛋卻加了檸檬浴鹽和薄荷香薰的無法言說的複雜氣味如同洪水猛獸一樣衝進了顧淵的大腦。


    “咳!咳咳!!操,這是什麽啊?!”


    “撕碎的紙巾混合了檸檬維c泡騰片,再加了瑞士軟糖和海鹽酸奶味薯片的粉末,用雨水浸泡了一個星期之後的液體。”


    “紙巾,泡騰片,糖,薯片……”那股強烈的具有刺激性的氣味還在顱腔裏打轉,顧淵這下子是徹底清醒了,但即使那氣味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往泔水桶裏丟了一枚香水炸彈,卻在短短幾秒後隻剩下了模糊的印象,以至於他竟然產生了再聞一聞的想法。


    “要不要再試試?”尹天說著把瓶子再次遞了過來,顧淵搖搖頭推開伸來的瓶口,轉身打開窗戶,朝陽照射在他的臉上,感覺有些溫熱。


    他想起那個夢境裏燃燒的太陽,還有那個無法辨認模樣的少女。


    分明夢中的景象猶如繪畫般清晰,但關於那個少女的印象卻意外地模糊,完全沒有看清她的身姿,殘留下來的隻有一個存在感而已。


    清晨的微風吹拂著他的臉,顧淵不由地閉著眼深吸了一口氣。


    忽然,他感覺到似乎有誰的身影,誰的氣息正在稍遠的地方望著他。


    然而,仔細確認的話又會發現四周其實空無一人,當他突然間回頭注視著沒有任何物體的後方時,正在吃泡麵的尹天不禁露出差異的表情。


    人影這種描述方式並不準確,因為那幾乎就是一種類似於氣息的東西。


    不過,並不像是那些刑偵電視劇裏被變態殺人狂盯上的受害人所感受到的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這種氣息對於顧淵來說是一種溫暖的東西,這也是他唯一能明確的一點。


    “誒?你來這麽早?你要去哪兒?喂!”


    一路小跑出教室門的時候,在走廊裏正好撞上了邊吃手抓餅邊聽歌的齊羽,因為過於匆忙,甚至還帶掉了一根耳機線。


    “大清早地跑這麽快!趕著去投胎啊!”


    身後傳來齊羽氣鼓鼓的聲音。


    一路穿過林蔭大道,到了祈願樹下。


    卿思立馬躍入了他的視線,隻見她坐在樹旁白你的木質長椅上,兩腿放直,正在發呆。


    “顧淵……”


    卿思察覺到了男生,但她依舊保持著放空的表情,她的反應是如此地平淡,這反倒讓顧淵有些吃驚。


    “你怎麽在這裏?”


    “隻要不下雨,我每天早上都回來這裏坐一會兒,有時候晚自修下課了也會來。”


    “啊?是嗎?我怎麽從來沒……”


    “因為你每天都和池妤一起,就沒怎麽注意到旁邊的風景吧?”


    “哈哈……”


    顧淵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這條路是每天往返宿舍區和教學樓的必經之路,她每天都坐在這兒,自己卻從來沒注意到過,觀察力真是差勁到驚人了。


    “你晚上也會來?”


    忽然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如果她昨天也在這裏,那麽也許就能幫助自己回憶起來昨晚發生的事了。


    “嗯,不過不是每天。”


    “昨天來了嗎?”


    “沒有,昨天中暑了,就直接回宿舍休息了。”


    “好吧……”


    顧淵再次將目光移向了那棵大榕樹,榕樹的枝頭上掛滿了深紅色的細繩和黃黃的木片,垂落的氣根讓本就寬闊的樹冠變得更加宏大。


    昨天晚上在這裏一定發生了什麽,可為什麽什麽都想不起來呢?


    “你怎麽是從教學樓方向過來的?”


    “啊……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顧淵摸了摸額頭,視線落在柳卿思身上,“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挺好的,但還不是很有力氣。”


    “看上去臉色還有點蒼白。”


    “沒有吧,一直都這樣。”


    “你知道這棵樹並不在原本的搬遷計劃裏嗎?”


    “啊?”


    “就是這個,這棵祈願樹,說是按照最初的規劃,是會和老校區一起被推平的。”


    “可是它?什麽?”


    “我昨天見到了張雲,這是他告訴我。”顧淵以非常直接的方式將自己想到的話說了出來。


    “你見到了張雲??什麽時候?”


    “昨天晚上,在校史館外麵。”


    “他……他都和你說了什麽?”


    “他告訴我那篇報道的內容就是最初的搬遷計劃,但是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就改變了,於是他的報道也就變成了不實報道,最後也就丟掉了工作。”


    “沒有提到葉秋玲?”


    “提到了一句,說當時有個學生請願活動,葉秋玲是組織者之一,他還報道過這件事,但是其他的,他就什麽都不肯說了。”


    “你相信他嗎?”


    “我覺得他沒有和我說假話,但也沒有告訴我全部的真話。”


    “我也覺得。”


    卿思撥弄著自己的手指,也許,在思考問題的時候,為了記住時間的流逝必須下意識地做出某些舉動吧。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還是要去校史館看看,如果搬遷計劃有改動,那裏說不定能找到什麽線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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