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者》剛開拍不久,盛野就在拍一場翻牆的戲時受傷了,摔下來時杵到了右腳,也不知道是戳到了哪兒,那一下劇痛難耐。康琪和吳靖連夜開車送他去了醫院,到醫院時骨科和放射科已經下班沒人了,隻能等第二天醫生上班再拍片確診。


    急診部的醫生給他做了冰敷,上了藥,盛野覺得疼痛好轉了不少,便打算不等第二天檢查了,想讓醫生開點兒藥就回劇組。


    醫生搖頭道:“你這個就算不是骨裂,也很可能是軟組織拉傷啊,要是傷到韌帶怎麽也得休息大半個月,還是等拍完片後再說吧。”


    盛野問:“那醫生您看我這個最輕是什麽情況啊?”


    “這我也不能空口給你斷病啊,”醫生無奈道,“最輕就是肌肉拉傷,也得休息個兩三天,後麵也不能劇烈運動,拍戲嘛,停一會兒又沒關係。”


    怎麽會沒關係啊,盛野苦笑,醫生不懂拍戲,劇組耗一天就得給那麽多人發一天的工資,那得是多少錢啊,這部劇他的戲份很重,沒幾場戲沒有他,他要是請假一周,導演不得瘋啊。


    一晚上他輾轉難眠,擔心明天真的檢查出骨裂,韌帶拉傷什麽的,得耽誤劇組進度。


    第二天天一亮,康琪就扶他去放射科拍x光,放射科在另一棟樓,得穿過一個露天停車場,盛野走著走著忽然停下來,康琪奇怪,問他:“怎麽了?痛嗎?咱們走慢點兒?”


    痛是其次,盛野越過康琪看向停車場第二排停車位,這個時候停車場上車還不多,盛野一眼就望見不遠處那輛白色的gmc保姆車。


    他看不清車牌,但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熟悉。


    康琪跟著回頭看去,也看見了那輛保姆車,也有些詫異:“哇,是誰啊?哪個大明星?”


    盛野收回視線,悶聲說:“走吧。”


    醫院不是什麽好地方,他希望不要是譚陣的車。


    拍了片,等結果時他一個人坐在僻靜無人的走廊,低頭在微博上搜了譚陣的消息,並沒有生病或是受傷之類的傳聞,但那輛保姆車今天才到醫院,也許是消息還沒傳開。


    一涉及譚陣他就容易焦慮,老愛胡思亂想,和譚陣交往一年多,他不記得譚陣有什麽身體上的毛病,譚陣挺健康的,但是演員嘛,尤其還是譚陣這個級別的,忙起來總是日夜顛倒,譚陣又有早起的習慣,他總覺得譚陣睡眠不足。


    要說還有什麽不好的生活習慣,可能也隻有抽煙了,但譚陣抽得不多,至少他們在一起時他都沒見譚陣抽過一次……


    康琪提著熱乎的早點回來,往他旁邊一坐,八卦兮兮地道:“哥,我打聽到了,那車居然是譚陣的!”


    盛野緊張得吞了口唾沫,問:“是嗎?他……為什麽來醫院啊?”


    康琪翹著二郎腿,一邊剝雞蛋一邊說:“不是他來醫院,好像是他拍戲的那個劇組的導演急性胃炎,他讓助理送那導演來醫院。”


    也不知道她從哪裏打聽到的消息,靠譜不靠譜,但盛野還是狠狠鬆了口氣。


    一個小時後x光的結果出來了,好消息是沒傷到骨頭,壞消息是果然是跟腱拉傷,醫生說要限製活動休息至少三周,再看情況是否好轉。


    盛野無法接受這個結果,坐在診室外,手裏握著手機,整個人都頹了,不知道要怎麽和導演說。


    他甚至開始在網上搜一些心靈雞湯,諸如哪個前輩韌帶拉傷依然堅持拍攝的勵誌故事。他想知道這個拉傷到底有沒有嚴重到必須向劇組請假兩三周的地步,堅持堅持能不能行。


    康琪去給他拿藥了,盛野站起來,扶著牆試著走了幾步,痛是真的痛,但也沒有到不能行走的地步,他墊著腳走到了電梯口,給康琪發了條微信:你別上來了,我下來了。


    他把手機揣進羽絨服的衣兜,等電梯的時候給他看診的骨科大夫也走過來,這會兒快中午了,大概是要下樓吃飯。


    換了便服的醫生看見他一個人還有點納悶:“你助理呢?”


    “哦,她去樓下給我拿藥了。”盛野笑了笑說。


    “哎,你現在是急性期,最好不要自己一個人走動,讓她給你買一副拐杖吧。”電梯門打開,醫生上前扶了他一把,“來,我扶扶你吧。”


    盛野連聲道謝,一瘸一拐地剛要邁進電梯,就愣住了。


    醫生應該也愣住了,當看到電梯裏站著譚陣和他的助理時。


    怪自己,盛野心想,如果不是自己愣那一下,醫生大概率不會認出譚陣,因為譚陣戴著口罩和黑框眼鏡,還是站在小劉哥後麵的。但是任誰盯著譚陣的眼睛多看幾眼,也不難認出這就是譚陣吧。


    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刹,盛野甚至覺得自己要心律失常了,心慌氣短胸悶眩暈,什麽症狀都來了。


    愣神的時候電梯門又緩緩合攏,譚陣比小劉更快地伸手按住了開門鍵,盛野才被醫生扶著走進電梯。


    第一個開口的人是助理小劉,電梯門一關上他就關切地低聲問:“你腳怎麽了啊?”


    第一個回話的是醫生:“他右腳跟腱拉傷。”


    這位話多又好奇的醫生說完又偷偷瞄了眼身後氣質卓然的大明星。


    盛野隻好點點頭,也不知是衝問話的小劉點頭,還是衝著看他的譚陣,然後忍不住問了句:“你們呢?”


    小劉:“我和哥來看林籟導演的,急性胃炎。”


    盛野看向譚陣,譚陣點點頭,又抿了抿嘴唇,低頭看他的腳,開口道:“是在拍戲時受的傷嗎?什麽時候傷到的?”


    盛野說:“就昨天,不嚴重。”


    譚陣看向扶著他的醫生,問:“你朋友嗎?”


    醫生忙笑道:“不是,我是他醫生,正好一起下樓。”


    譚陣“哦”了一聲,往前走了一步到盛野身邊,說:“那我來扶他吧。”


    醫生也沒多想,兩個人都是演員,多半挺熟吧,便放心鬆手把人交給了譚陣。


    盛野根本沒辦法拿回身體的主權,譚陣已經從後麵用力攙住了他,兩個人的胳膊交叉挽在一起。


    小劉把手裏提的東西換到一邊:“哥,我來扶吧。”


    “沒事。”譚陣說,“你提東西。”


    盛野隻好小聲說了聲“謝謝”。


    譚陣看著他有意低垂的頭,很輕地回了聲“不用”。


    電梯一路沒停地到了一樓,走出來時醫生回頭叮囑盛野:“不要急著回去拍戲,先養好傷,你這個至少得恢複兩三周。”


    盛野有點急,問醫生:“有沒有什麽加快恢複的辦法啊?我真的不能休息那麽長時間……”


    醫生雙手插袋,不為所動:“傷筋動骨一百天你沒聽說過啊?”


    盛野臉上的表情為難極了。


    譚陣忽然開口道:“能不能給他做衝擊波?”


    醫生停下來思忖:“是可以,衝擊波是有可能加快修複,但一個是貴,一個是痛,而且不用衝擊波自己也能好,我覺得沒有必要。”


    盛野如同找到救命稻草:“有必要有必要!隻要能早點兒康複,這些都沒什麽!”


    醫生點點頭:“那你急性期過了以後來這邊,我給你開一個療程的衝擊波看看效果吧。”


    盛野簡直要感激涕零:“謝謝醫生!”


    醫生走後,小劉去開車了,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盛野被譚陣扶著,覺得局促,也怕來來往往的人認出譚陣,便說:“譚陣哥,你有事就先走吧,我助理一會兒就來。”


    譚陣沒有鬆手,隻是說:“我扶你去長椅那兒坐著等吧。”


    盛野找不出拒絕的理由,隻好由著他,走了兩步,他好奇地問:“你怎麽知道衝擊波啊?”


    “我大學打網球,有段時間得了網球肘,醫生給我用過衝擊波。”


    盛野“哦”了一聲,其實還是不懂衝擊波是什麽,也不好再多問了。


    長椅在靠大門的地方,三十來米的距離,他走得磕磕絆絆,仍然本能地右腳用力,譚陣沉了口氣道:“你腳不要踩地上。”


    盛野低著頭一腦門汗,下意識說了句:“那我怎麽走?”


    “你怎麽走?”譚陣蹙眉反問,“你演孔星河時怎麽走就怎麽走,你把我當拐杖,你可以靠在我身上,你現在這樣我根本沒感覺我在扶你。”


    盛野頭一次從譚陣語氣中聽出幾分焦躁,仿佛心慌意亂的人並不隻有自己。


    然而那種焦躁感轉瞬又沒了,譚陣的語氣又溫柔下來,攙扶的手換成環在他腰上,又牽起他的右手往肩膀上搭:“盛野,你試著把身體的重量靠上來,受傷的腳不要落地。”他說,“相信我。”


    當譚陣彎下脖子,盛野還是條件反射一般將右手繞過了譚陣的脖子,放在了他肩頭。在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右腿不再緊繃了,終於完全懸空了。他們走得更慢了,但那是因為譚陣真實地負擔了他身體一半的重量,解放了他疼痛的右腳。


    長椅背後是一麵很大的窗戶,窗外是冬青樹的樹幹,陽光潑灑在醫院的地板上,潑灑在他們緊靠的身體上,每走一步,深藍色的羊毛大衣就摩擦著黑色的羽絨服,發出窸窣聲。


    這不到三十米的距離,不到兩分鍾的時間,他可以靠著譚陣,依賴譚陣,似乎也不會有人跳出來指責他們不該靠在一起。他生平裏頭一次,對醫院有了一種遙遠模糊的好感。


    譚陣低著頭時,毛衣領口下的吊墜鏈子就露出一截,很細的銀色在他脖子上發亮,有那麽一秒盛野覺得他不像譚陣了,像一頭漂亮的動物,鑽進了鎖鏈的陷阱裏。


    那把長椅離他們越來越近,陽光也離他們越來越近,盛野動容地閉上眼,似乎能感受到陽光的熱度,在冬天裏有了夏日般的熾熱。


    可這之後呢,他還是得踩在地上,他應該斬釘截鐵地拒絕譚陣。


    可為什麽就是做不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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