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雞。


    江妤漾的情緒莫名地高漲起來,她以為這回蔚亦茗也會像上次懲罰蕭思茵那般,玩的還是心機。


    沒想到今天如此直白明了。


    她往江岑然跟喬景業那邊看了一眼,兩個男人似乎對這邊的事情毫無興趣,舉止矜貴地喝著茶。


    不得不感歎小公主馴服人可真有一手。


    古宛吟聽了蔚亦茗提出的要求,麵色白了幾分,但還是努力擠出笑容,同她解釋道:“亦茗,大屏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但我的確要為這個錯誤負責……”


    “你覺得我想聽你講這些廢話嗎?”蔚亦茗幽幽打斷道,她笑得明豔動人,可講的每個字就像要將古宛吟拖入深不見底的寒潭般,“要是誠心道歉就跪下斟茶,假惺惺那套就別在我麵前演了,我不吃。”


    “我很有誠心向你道歉,否則也不會答應岑然來這裏,但我卻覺得你不像要我道歉,隻想侮辱我。”古宛吟的身軀挺得筆直,不卑不亢地看著蔚亦茗。


    事到如今還跟她玩茶藝這套。


    “是又如何?”蔚亦茗白皙的手指拿起一旁的茶點,用另外一隻手墊著喂進嘴裏,舉手投足間滿是嬌貴,隻不過在看向古宛吟的那瞬間,清澈幹淨的雙眸驀地覆上寒霜,“你反抗得了嗎?”


    “蔚大小姐,還請你別太過分了。”助理再次出聲。


    蔚亦茗還真把自己當公主了,做派如此囂張跋扈。


    “我可是向宛吟姐學的,在男人麵前落幾滴淚,說幾句軟話,不就有人撐腰,可以作威作福了嗎?”蔚亦茗纖細的手指指向喬景業那邊,給她出謀劃策:“宛吟姐不是很擅長嗎?人就在現場,不想下跪的話就去求他唄,順便讓我們家桑洛學學怎麽討人歡心,也不至於被欺負到家裏了還要躲著哭。”


    古宛吟終於回過味來了,蔚亦茗如此咄咄逼人,是在替蔣桑洛出氣。


    可蔣桑洛受什麽委屈了?就因為喬景業幫她說情?


    難道就她們這些權貴出身的千金小姐金貴?隻允許她們仗勢欺人,不允許她以牙還牙?


    她向來知道這個社會分三六九等,她努力往上爬就是不想在底層苦苦掙紮,受這些權貴人士的脅迫。


    但她努力了這麽久,現在告訴她,她擺脫不了?


    她很難甘心飲恨。


    蔚亦茗那張精致漂亮的臉蛋蓄著璀璨的笑靨,可這浮於表麵的良善,掩蓋的卻是傲慢與偏見。


    古宛吟明知道息事寧人尚且還能過關,可自尊卻不容忍她低頭。


    她艱難地挪動步伐,一步步地靠近喬景業。


    喬景業拿著杯盞的動作頓了頓,視線瞥向蔣桑洛。


    蔣桑洛卻對這邊的事情置若罔聞,指著茶點,評價著味道。


    這邊古宛吟將挺直的腰杆傴僂了幾分,姿態瞬間低了下來,一字一頓說得認真:“喬先生,請看在過去的情分上,麻煩讓蔚大小姐高抬貴手好嗎?我感激不盡。”


    包廂雖然寬敞,但古宛吟的聲音仍清晰地落入每個人的耳朵。


    蔣桑洛終究還是抬起眼瞼,看向了喬景業。


    氣氛瞬間靜謐了下來。


    空氣中隱約摻著黑雲壓城城欲摧的緊張。


    似乎每個人都在等待著喬景業的回應。


    喬景業把手中的杯盞放下,語調平淡無波:“上回就說過,情分這東西僅能用一次。”


    他的話砸得古宛吟晃晃暈暈,靠著一旁的助理支撐,才不至於軟到地毯上。


    喬景業站起身,挺拔的身高將氣場驀地抬了上去:“今天既然是你向亦茗道歉,就誠心些,讓她消了氣,你自然也安然無恙。”


    “你說過,會護我周全,保我一切的。”


    從古宛吟口中吐露如此纏綿悱惻的承諾,蔣桑洛的指尖控製不住地輕顫。


    是愛到什麽程度才能做出這般承諾呢?


    可惜她沒體會過。


    不過蔣桑洛的波動並沒有持續太久,她很快斂盡情緒,也緩緩地站起身。


    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凝視著自己的枕邊人:“所以你今天還是要保她嗎?”


    古宛吟忍不住往前靠近了幾分,伸手攥住喬景業的衣角,被逼到極限的神色已有了崩潰的趨勢,從唇齒間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求你了,喬先生。”


    忽地,一道嘔吐聲打破了寂靜卻緊繃的氛圍。


    蔣桑洛捂著嘴唇,冷白的膚色此刻更無血色可言,她努力平複翻江倒海的滋味,甚至眼角都被逼出了生理淚水。


    站在她身旁的蔚亦茗緊張地攙住她,“桑洛,怎麽了?”


    這個反應,不會是——


    喬景業揮開古宛吟的手,幾步便跨到了蔣桑洛的麵前,上一秒還涼薄的黑眸,此刻波瀾明顯。


    蔣桑洛拿開白皙的手掌,眼眶因為生理不適而染了些許紅絲,她語調輕弱地開口:“抱歉,沒忍住,就是純粹被惡心到了。”


    喬景業:“我帶你去看醫生。”


    蔣桑洛微掀眼瞼,不帶什麽情緒地盯著喬景業:“怎麽?覺得我懷孕了?”


    “看過醫生就知道了。”


    蔣桑洛避開喬景業伸過來的手,側過身軀,看向渾身僵硬的古宛吟,“我若真是懷孕了,能要挾得了喬先生,讓你那位放在心尖上多年的人下跪道歉嗎?”


    “喬先生!”古宛吟失控地喊道,“你答應的事情,不能不作數。”


    “那你也別忘了,我承諾的前提是什麽。”喬景業的聲線寡淡涼薄。


    蔣桑洛的指尖嵌進掌心,心裏那點希冀終於消失殆盡。


    還真的對她做出過這般承諾啊。


    蔚亦茗看見蔣桑洛緊繃的側臉,內心不可避免地升起了愧疚。


    今天她會讓江岑然把喬景業叫來,無非是斬斷念想罷了。


    不是古宛吟,就是蔣桑洛。


    要是喬景業袖手旁觀,古宛吟那倚賴的底氣便可摧毀。


    要是喬景業出手幫古宛吟,那麽蔣桑洛這樁婚姻也的確沒有繼續的必要。


    可喬景業雖然沒有幫古宛吟,但過去的種種卻如一顆有毒的種子,在蔣桑洛的心裏已經發芽生根,無法輕鬆抹去。


    蔣桑洛:“古小姐,想清楚沒有?今天是跪下道歉認錯,還是讓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付之一炬?”


    古宛吟的嘴唇緊抿,體內翻滾著憤恨與嫉妒。


    她們憑什麽輕飄飄一句話就能定人生死?


    她不過是沒有好出身,論努力論實力,她完全勝過她們,到頭來卻依然如螻蟻般,被她們踩在腳下。


    可是能不聽從她們的命令嗎?


    她好不容易擁有了現在的成就,不再如之前那般卑微地迎合著別人。


    她不想從頭開始,而且也沒有那麽好的運氣從頭開始了。


    古宛吟所有的氣節傲骨終究化為一縷氣息,飄散在空中。


    她挪動著仿若灌了鉛般沉重的雙腿,緩慢地到了蔚亦茗的麵前。


    之前那軟弱不堪的病秧子漸漸露出了鋒利的爪牙,甚至將周遭的一切化為了她的後盾,給她保駕護航。


    是自己失算了。


    古宛吟的雙手微抖,拿起瓷白的品茶杯時,裏麵的茶水蕩開層層漣漪。


    她沉忖了片刻,終於雙腿微曲,緩緩地跪到了地毯上,帶著濃重鼻音的話一字一字地吐露出來:“請蔚大小姐原諒我的過錯,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喝過這杯茶後,能對過去的事情既往不咎。”


    睨著古宛吟此刻卑微到塵土裏的姿態,蔚亦茗的情緒沒多大的波動。


    她長腿交疊,麵容冷豔地說道:“本來你是不需要下跪的。”


    古宛吟拿著品茗杯的手指驀地緊了幾分。


    蔚亦茗瞥了眼她情緒波動的樣子,繼續道:“你既然猜得出我在給桑洛出氣,就斷不該當著她的麵又去求景業哥,而且是以那種容易令人誤會的曖昧姿態。你要是剛才真誠點給桑洛道歉,跟我認錯,我不一定會要你跪的。”


    古宛吟抬起下巴,那眼裏的憤恨雖是一閃而過,可蔚亦茗又怎麽會看不出來,她很是遺憾地說道:“搞小動作之前,最好掂量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是否承受得住後果。別搞得現在是我在侮辱你似的,這一切不過是你咎由自取。”


    “一個合格的前任,就該跟死了一樣,三番兩次地跟別人的丈夫牽扯,就是不知廉恥了,要你跪,你並不冤枉。”


    在古宛吟跪下的那瞬間,蔚亦茗的身軀挪動了幾分,從位置上看她跪的更像是蔣桑洛。


    古宛吟繃直著身軀,將不甘跟苦楚拚命地咽下,違心地附和著:“是我不對,請喬太太多多海涵。”


    蔣桑洛側過臉頰,定定地凝視著喬景業,但他那張冷峻的臉龐始終不露聲色。


    也罷,搞得她們在霸淩似的。


    蔣桑洛輕緩地出聲:“糯糯,謝謝你,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


    蔚亦茗這才俯身接過古宛吟手裏的茶杯,不鹹不淡地警告道:“望宛吟姐好自為之。”


    喬景業攔腰將蔣桑洛橫抱起來,語調低啞:“現在去醫院。”


    “不用了。”蔣桑洛的臉色很差,腰腹有些不正常的酸疼,“我來大姨媽了。”


    蔣桑洛的月經向來很準,可這次遲了半個月。


    喬景業也知道。


    本以為他們要有一個寶寶,現在——


    蔣桑洛:“我說離婚是認真的,要是不能協議離婚,那就訴訟吧。但我不希望我們走到那步,所以你考慮下。”


    喬景業低眸看她的那眼淡得出塵,“我不會協議離婚,想訴訟?隨便。”


    蔣桑洛饒是家教良好,還是被喬景業不溫不火的態度惹毛了,“憑你跟古宛吟那不清不楚的關係,我贏的概率很高。”


    喬景業嗤笑了聲:“你倒自信。”


    “走著瞧。”


    古宛吟被助理攙扶著走出包廂,臉色白得幾近透明。


    直到坐上了車,才顫抖著聲音問道:“都錄下來了?”


    助理將衣服上的胸針小心地拿下來,交給古宛吟,“都錄下來了。”


    “好,等到合適的機會,便將這份大禮送給她們。”


    今日之恥,她會永生不忘。


    *


    寬敞的車廂後座,蔚亦茗挨著江岑然,白皙纖細的手指在他的掌心輕輕地遊走,講出來的話甜膩討喜:“岑然哥哥最好了。”


    實在很難將眼前這個諂媚的小姑娘跟不久前對他不屑一顧的小公主聯係在一起。


    蔚亦茗輕眨了下雙眸,特別純真無辜地看著他:“岑然哥哥怎麽了?”


    “這會兒消氣了?”


    蔚亦茗展開雙臂,鬆垮地掛在江岑然的頸肩上,溫熱的吐息隨著她的話語噴灑在他的下巴上,帶著輕微的癢意:“你會不會覺得我剛才過分了?”


    “唔~”江岑然微微思忖。


    蔚亦茗嘟了嘟嫣紅的嘴唇,想離他遠些,但江岑然已經先一步將人抱到了腿上。


    蔚亦茗氣鼓鼓地瞪著江岑然:“我這麽惡毒,你親近我幹嘛?還是快去安慰受了欺負的那位吧。”


    江岑然勾著唇角,眸色柔和,指腹在她的臉頰上輕輕廝磨著:“脾氣真是越發大了,逗都逗不得。”


    蔚亦茗卷翹的睫毛往上揚起,模樣無比乖巧柔順:“你現在一定覺得我小心眼,愛計較,且心思歹毒吧,連逼人下跪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


    “的確刷新了我對小公主的認知。”江岑然語調慵懶。


    蔚亦茗略微緊張地輕顫眼睫:“我跟你想象的不一樣,你是不是有些討厭我了?”


    “這麽在乎我怎麽看你?”


    蔚亦茗點了點頭:“我並沒有那麽乖,你不喜歡也正常。”


    精致的臉蛋泄露了幾絲沮喪。


    “沒有不喜歡。”


    聽到清晰的幾個字從江岑然的嘴裏傳來,蔚亦茗驚愕得睜大雙眸:“真的?”


    “騙你的。”


    “騙我好玩嗎?”蔚亦茗傷心地鼓起了腮幫。


    “好玩。”江岑然忍不住上手去捏她柔嫩的肌膚,“能看見這麽豐富有趣的表情。”


    蔚亦茗的眼睫輕眨,小心翼翼地問道:“所以你真的沒討厭我?”


    “沒討厭。”


    蔚亦茗頓時眉開眼笑,快速地在江岑然的唇上嘬了下:“那我從今天開始,也會多喜歡你一點的。”


    “就隻是一點?”


    “兩點,不能再多了。”


    江岑然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尖:“沒良心。”


    蔚亦茗朝他笑得眉眼彎彎:“你以後不許再幫古宛吟了。”


    “動不動就甩臉色給我看,我敢不由著你嗎?”


    “你別說得我如此不講理。”蔚亦茗給自己申辯,“我就是被氣著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可愛討人喜歡嗎?”


    江岑然的嘴角忍不住輕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你敢否認我是個小可愛?”蔚亦茗歪著腦袋去盯江岑然。


    江岑然勾起她的下巴,低眸看著她,幽深的眼睛如望不到底的漩渦,“是個小可愛。”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近在咫尺,近到氣息交錯,暈染著彼此。


    蔚亦茗微啟紅唇,但還來不及發出一個音節,就被封進了口腔中。


    他好整以暇地描繪著她的唇線,像個遊刃有餘的獵人,不急著將獵物吞噬殆盡。


    極其地享受這蠶食她的過程。


    蔚亦茗的心跳紊亂不堪,白皙的指尖緊攥著江岑然的衣擺,黑睫輕顫。


    透露了些許緊張。


    一陣耳鬢廝磨後,江岑然伸出骨節分明的手,輕輕地擦拭她微潤的眼角,“不是喜歡我做的東西嗎?待會兒一起去超市,晚上我下廚。”


    蔚亦茗那雙黑眸水色瀲灩,低聲回應:“嗯。”


    “你就不擔心我將你拐回家,然後圖謀不軌?”江岑然的臉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


    蔚亦茗軟若無骨的身軀倚靠著他的臂膀,薄薄的氣息拂過他的下頜,恍若撩撥:“那你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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