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陽光正好,透過鑲嵌著玻璃的窗戶投射進來,柔軟的,清透的光芒照應在抱在一起的人影上,竟然帶出幾分甜蜜的氣息。


    仟夕瑤被皇帝死死的抱住,她似乎聽到了彼此的心跳聲,咚咚咚,越來越快,聲音也越來越大,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她想讓皇帝鬆一鬆手,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就像是突然失聲了一般,說不出話來。


    四周都是甜如蜜一般的氣息,不過一會兒就讓仟夕瑤的臉色紅彤彤的,她不自覺地摸了摸滾燙的臉頰,覺得自己的臉就要燒起來一樣,無奈,把頭低的更厲害,不讓皇帝看到,好讓自己減少點尷尬。


    為什麽會這樣?


    又害羞,又甜蜜,又讓人心曠神怡,明明覺得這麽抱在一起有些不好,但是就是不想離開。


    兩個人其實連最私密的事情都做過,可是現在為什麽僅僅抱在一起就覺得很甜蜜害羞?


    好一會兒,皇帝放開仟夕瑤,隻不過當他看到仟夕瑤紅彤彤的臉蛋的時候,眉峰一皺,說道,“不舒服?”


    仟夕瑤臉更紅了,總不能對皇帝說,自己剛才覺得很害羞?


    皇帝那雙冷硬的眼睛裏露出緊張的神色來,他趕忙站了起來,對著外麵喊道,“萬福,叫太醫過來。”


    仟夕瑤趕忙擺了擺手說道,“陛下,我沒事。”為了這種事喊太醫,也實在是有點丟人。


    皇帝皺眉,仔仔細細的打量著仟夕瑤,隻覺得人似乎消瘦了些,不過目光清亮有神,精神頭倒是不錯,顯然並沒有受什麽大的委屈,隻是……“臉都紅成這樣,怎麽會沒事?”皇帝顯然並不相信。


    仟夕瑤聽見萬福應了一聲就走了,急的跺腳,一會兒太醫來了一看,什麽事都沒有,這不是虛驚一場嗎?


    皇帝卻以為仟夕瑤怕吃藥,說道,“有病就要吃藥,不要耍賴。”


    “陛下,我沒事!”


    皇帝對於仟夕瑤這樣不愛惜自己很是不滿,問道,“那怎麽臉紅?還紅這麽厲害!”這時候皇帝的手正放在仟夕瑤的臉頰上,兩個人的臉頰幾乎貼在一起,他的個子要比仟夕瑤高很多,有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我……”仟夕瑤憋了半天,在皇帝擔憂的眼神中,終於忍不住說道,“陛下,我是害羞。”說完就不管不顧的撲進了皇帝的懷裏,使勁兒的把自己臉埋入皇帝的衣服內,試圖掩蓋證據。


    皇帝身子一僵,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從懷裏把仟夕瑤的腦袋給挖了出來,他說道,“夕瑤,看看朕。”


    仟夕瑤說完之後臉就更紅了,打死也不願意讓皇帝看到自己現在這羞澀的樣子,她拚命的躲,皇帝拚命的拉。


    “夕瑤……”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得,仟夕瑤覺得皇帝的聲音要比往常還要溫柔,一個平時少言寡語,又嚴苛認真的人,突然溫柔起來,那種感覺,簡直可以融化一灘冰水。


    仟夕瑤使勁兒的搖了搖頭,肯定是她的錯覺,結果皇帝終於找到了機會,兩隻手捧住了她的臉。


    “我……不看。”仟夕瑤在耍賴,因為覺得很丟人,結果當她被迫,不得不和皇帝對視的時候,卻突然就說不來話了。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皇帝。


    臉上帶著笑,眼睛帶著笑,嘴唇帶著笑,那雙漂亮的眼裏滿滿的都是說不來的柔情,如同破雲而出的太陽,耀眼奪目的令人移不開視線。


    “害羞什麽?”


    仟夕瑤聽到皇帝問道,他的聲音清雅悅耳,這時候卻帶出幾分令人心悸的觸電感來。


    聽完這話,仟夕瑤的臉更紅了,為什麽今天的皇帝這麽溫柔,這麽讓人心動?


    皇帝看著臉如朝霞一般的仟夕瑤,實在是克製不住內心湧動的情/潮,低低的笑了一聲,隨即捧著她的臉,低頭就吻住了她的唇,柔軟的,像是玫瑰花瓣一樣漂亮的嘴唇,其實剛才一進門他就想嚐一嚐了。


    萬福帶著隨行的太醫正想進去,結果輕聲叫了幾句也沒有人回應,他偷偷的透過玻璃窗瞄了兩眼,隨即像是看到什麽不該看的一樣,用兩隻手擋住了眼睛,輕輕咳嗽了一聲,對著身後的太醫說道,“今天不方便,回去吧。”


    李太醫也是人精,聽了嗬嗬笑了兩聲,說道,“也不知道哪位貴人伺候著,真是好福氣。”說完就走了。


    萬福就像是一尊門神一樣守在門口,誰來都不見,嗯哼,陛下擔憂好幾日了,今天總要鬆快鬆快不是?


    ***


    仟夕瑤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外麵燈火通明,船艙裏隻剩下她一個人,香兒聽到動靜走了過來伺候著仟夕瑤梳洗,穿衣。


    仟夕瑤聽著外麵的噪雜的聲音,問道,“現在在哪裏?我睡了多久?”之前她跟皇帝說了很久的話,又把夏震給她的賬冊給了皇帝,白天和夏振分別的時候,夏振拿了藍綢的包袱給她,讓她轉交給皇帝,說是十分重要的東西,是信陽侯臨死前讓親信送給他的,他一直都不知道怎麽把這東西遞上去,因為東西太貴重了,不能出一點差錯,必須要確保皇帝能拿到。


    夏震正難辦,結果就遇到了仟夕瑤,他交代仟夕瑤務必親手交給皇帝,裏麵的東西至關重要,遷夕瑤實在好奇就悄悄打開了看了兩眼,結果卻是嚇了一跳,裏麵竟然是楊躍和容王之間的對賬表,比如某年某月某日,送了多少銀兩到容王的府上……,細細看了下來,這幾年搜刮的魚稅的錢幾乎都在裏麵了,原來容王才是這場禍國殃民的魚稅發起人。


    這個容王仟夕瑤也見過,遺傳了大祁皇族的好容貌,雖然過了中年依然是風采不減,臉上總是含著笑,讓人看著就想親近,可是誰又能想到他麵上看著可親,背地裏卻是幹著這種勾當?


    仟夕瑤還問過皇帝能不能赦免夏震,畢竟他雖然做了錯事,有了那賬冊總是能將功抵過吧?還有那些龍興島的百姓,也都不過是可憐人,能不能放過?


    當時皇帝的神色有點複雜,最終並沒有什麽,見她神色疲憊,反倒是輕柔的拍著她的後背把她給哄睡了。


    等著穿好了衣服,仟夕瑤忽然就聽到了有人在呐喊,那聲音怎麽這麽像夏震?


    仟夕瑤帶著疑惑推開了窗戶,船還停靠在龍興島的碼頭上,而皇帝則站在船舷上,伍泉和鄧啟全站在左右兩邊。


    遠處還海潮嘯鳴,就像是悲鳴的哭聲一般,火把照耀的龍興島的碼頭皆是如白晝一般,夏震站在巨石後麵,四肢展開,如同頂天立地的漢子一般,鐵骨錚錚的喊道,“明帝英明,在位之時大力支持海貿,讓我們大祁之威名,名揚天下,有了後世萬國來朝的盛世,那時候我大祁是何等威武?”


    夏震聲音帶著些暗啞,可是這樣幾乎是嘶吼一樣喊出來卻是帶著不同凡響的震撼力,他眼圈微紅,似乎根本沒後看見對準他的弓弩手們,直直的朝著皇帝的方向,喊道,“可是在隴帝的時候卻是被那奸邪小人讒言,下了這道海禁的旨意。”


    仟夕瑤知道那位穿越過來的孝賢皇後也做了不少事情,這裏頭一樁就是開了海禁,支持海貿,後期甚至自己和祁明帝一起坐船出遊,隻是到了隴帝的時候,因為海盜,倭寇不斷的侵擾浙閩之地,最後做出了封鎖國門的,就是海禁的舉措,這在仟夕瑤看來簡直不可理解,有點像是因噎廢食一般。


    “陛下,你是一代明主!”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夏震說著說著就淚流滿麵,直直的看著皇帝的方向說道,“你可看到這海鎮的老百姓過的什麽日子?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如遇到了海嘯,還得賣兒賣女,陛下……,他們不是你的臣民?你就不心疼嗎?要知道曾經在明帝時期這裏可是富甲一方的大港!!!”夏震十六歲的時候,家裏因為做海上私貨生意就通緝,他隻身一人在海上漂泊動蕩,十幾年下來成績斐然,隻不過雖然富可敵國,但是最大的夢想就是可以讓朝廷解除海禁,讓大祁的海貿重新發揚光大,讓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到故土。


    這一次,他搭上了信陽侯,本以為終於有了機會,結果因為信陽侯的意外死亡,又是這樣功虧一簣的代價。


    仟夕瑤早就親眼見過這裏的情況,想起沈小北來,不自覺地心酸了起來,側頭過去,卻正好看到皇帝正緊緊的握緊手指。


    “陛下,草民死有餘辜,可是這些百姓難道就該死嗎?”夏震說道這裏撲騰跪了下來,對著皇帝的方向狠狠的磕了三個響頭說道。


    仟夕瑤心裏難過,推開門走了出去,皇帝身旁的鄧啟全看到她,自動的讓開了位置。


    “陛下,能不能饒了夏震?他雖然是個草莽,但是卻是少見的有勇有謀之輩,就這樣殺了實在可惜。”仟夕瑤從來沒有想幹政,甚至是影響皇帝的決斷,但是這一次她真心的想要讓夏震活下來。


    皇帝許久沒有說話,仟夕瑤心中忐忑,抬頭看了眼皇帝,火光衝天,在他臉上折射出隱晦不明的暗影來,冷峻的線條如出鞘的寶劍一般,令人不敢直視。


    仟夕瑤被唬住,她還是頭一次看到皇帝這般神態。


    夏震的呼聲引來了那些島上民眾,他們有的人跟著跪了下來,有的人在一旁抹眼淚,對著皇帝的方向喊道,“陛下,不要殺夏爺,他是好人啊!”


    仟夕瑤想起眾人對夏震的評價,海上之王,一代霸主一樣的人,號令四周島嶼三十六座,就是東瀛的領主對他也是畢恭畢敬,這樣一個人物,因為緬懷自己的故鄉而回來,想要建立個海上的碼頭,結果卻是被親外甥女牽連,狠狠的從背後捅了一刀,這會兒竟然就這樣毫不猶豫的跪了下來,低頭,不過所求就是希望一個皇帝能對他的百姓好點。


    這才是真正大義之人吧。


    “陛下,草民冒死諫言,求陛下廢除海禁,讓這些百姓得意存活,讓大祁名揚天下,讓這四海之內所有的人都知道陛下的威名。”夏振似乎早就看出自己不可能說著走出這裏,把心裏那些話都說了出來。


    一旁的兵士喊道,“閉嘴。”


    夏震慘慘烈的笑,說道,“草民不怕死。”隨即對著遠處仰望他的眾人,看著遠處的湛藍海洋,說道,“草民怕的死的冤枉!”


    “這草寇滿口胡言,還不射殺!”水軍提督雷將軍忍不住喊道。


    那些個弓弩手們卻是手指顫抖,皆是被夏震的氣勢所震,他們都是窮人家的孩子,自然知道這低層百姓的日子多麽難熬。


    “陛下英明,請廢除海禁!讓百姓得意度日,讓大祁威震四方,讓明誠之治重現!”夏震不斷的喊著,聲嘶力竭,如同一個臨死之人最後的願望一般。


    仟夕瑤忍不住背過頭去,一般人這時候總是會替自己求情,而這一位海上之王想的不過是怎麽讓國家去除這樣一個弊端的國策。


    忽然之間,她竟然有種英雄陌路的感覺。


    不應該是這樣,他這樣一個鐵骨錚錚的人物,這樣一個胸懷大義,雄才偉略的人不應該就這樣淒慘的被亂箭射死。


    仟夕瑤看著夏震燈火下的麵容,心裏一陣陣的抽痛,又鼓了勇氣對著皇帝說道,“陛下……饒了他吧。”


    皇帝慢慢的回過頭,眼睛裏流動著莫名的傷感,說道,“夕瑤,他必須死。”


    仟夕瑤的心瞬間崩塌,眼淚止不住的流了出來,是啊,她怎麽就這麽不理智,夏震所做之事雖大義,但是畢竟是海賊行為,不可放任。


    這是朝廷律法,不是她一個人可以更改的。


    仟夕瑤看著弓弩手射箭的動作,不忍心的閉上了眼睛。


    ***


    皇帝這一次的出巡雖然說中間出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但收獲也是巨大的,拿到了容王和楊躍之間的賬冊,又加上之前活捉了準備截殺皇帝的兩個人,容王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了。


    皇帝第一次舒了一口氣,自從登基開始,容王就好像頭頂上的緊箍咒,一直擠的他難受,而現在,終於可以讓他解脫了。


    仟夕瑤受的刺激不小,雖然知道皇帝做的也是應該的,畢竟總是要按照律法行事,但是看著夏震那樣一個大義之人慘死,還是覺得心裏就是覺得不舒服。


    但是她已經盡力保住了島上的民眾,在多的,她也沒有辦法了,畢竟她並不是救世主,至於皇帝,他肯定也有他自己的思量。


    回到都督府之後,香兒異常的興奮,仟夕瑤心情卻十分沉重,喝了一碗蓮子羹就睡了過去,半夜迷迷糊糊的醒來,就覺得身旁空空的,她忍不住想著,難道皇帝去了別處?


    仟夕瑤披了件外衣下了床,她跟著皇帝住的鶴峰軒,兩個廂房都打通了,中間用博古架隔開,垂著帳幔,所以仟夕瑤從內室穿過廳堂就看到博古架的帳幔後麵,皇帝和鄧啟全等人在說話。


    鄧啟全和伍泉自然看到一個女子走了過來,在博古架後麵的紗帳的暗影下,顯得窈窕的身段更加玲瓏有致,他不自覺地停了話,看了眼皇帝,卻見皇帝像是不知道有人來了一樣,說道,“繼續說吧。”


    鄧啟全知道皇帝這意思就是不用背著她,他心裏隻覺得驚濤駭浪一般的驚訝,要知道皇帝這是十分信任這位了,還從來沒有聽過後宮哪位妃子可以被皇帝這般愛重,不過他轉念一想又似乎理解了,為了救這位不僅調動了水師和炮台營,還親自掛帥給兵士鼓舞士氣,這可不是誰都有的待遇,要是別的妃子……,皇帝恐怕隻當死了吧?


    鄧啟全心裏千轉百回,表麵上卻是絲毫不顯,說道,“臣查過那賬冊了,都是真的,當初信陽侯死前就說拿到了賬冊,我們卻隻拿到了抄錄的,臣當時還還懷疑過,是不是被容王搶先一步拿走了,結果卻是被他臨死前送給了夏震……”鄧啟全說道這裏,斟酌了下,又繼續說道,“陛下,能讓信陽侯危難之際信任的人,夏震此人顯然不是一般的海賊。”


    說起來信陽侯被皇帝委以重任,鎮守浙閩之地,誰又能想到這裏是容王的搜刮錢財的地方,派了義子過來常年暗地裏輔助楊躍收取魚稅,甚至是做那販賣海貨的勾當,以此來擴充容王的勢力。


    皇帝早就有所提防,隻是信陽侯被楊躍牽製住,施展不出,這時候就遇到了夏震,他發現此人品行不俗,便是讓他幫著做了許多事情,甚至是一起剿滅倭寇,那時候信陽侯還曾經想過給皇帝上書廢除海禁,隻是誰能想到,這些事情還沒做呢,就因為那賬冊,楊躍狗急跳牆,臨時起意就把人給殺了,還栽贓到了夏震頭上,也虧的信陽侯早有準備把賬冊提前放到了一個可信之人手上,告訴他,萬一他出事就交給夏震,顯然也是無奈之舉。


    仟夕瑤本來想走的,結果聽到裏麵的人談論夏震,她的腳就想生了根一樣邁不動了,她想聽聽皇帝到底是怎麽想的。


    “除了對海禁的執著,倒是個有勇有謀,難得人才。”皇帝說道。


    鄧啟全鬆了一口氣,說道,“那怎麽處置?”


    仟夕瑤一聽傻眼了,夏震被射死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什麽叫怎麽處置?難道說,他沒死?


    皇帝哼了一聲,說道,“朕知道你想替他說情,隻是海禁事情一日不解決,他的罪名就一日不能洗刷,可是這海禁……,卻是先帝一直支持的,要改起來可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情,現在最重要的是容王的事情,免得節外生枝,夏震的事情還是先放一放。”


    鄧啟全聽了說道,“陛下想的周全,不過容王之事臣等早有準備,陛下放心。”所謂的拱衛司說白了就是皇帝的秘密警察,特使,就是暗地裏給皇帝辦差事的,如同曾經的錦衣衛。


    仟夕瑤到了這裏算聽明白了,她跟在皇帝身邊也是耳須目染,對朝中的情況有個大致的了解,簡單來說就是容王勢力很大,很複雜,現在要做的就是專心致誌的弄死他,不能分心,所以海禁的事情就要放一放,因為這是先帝主張的,就是皇帝想要廢除也是要費一番心血的。


    至於夏震,如果是普通的海賊想辦法赦免倒也無可厚非,可是他的名頭勢力太大了,如果就這樣赦免影響不好,肯定會有支持海禁的朝臣會不幹,說不定還有言官死諫也說不準,說皇帝忤逆先帝的意願,沒有重懲海賊,而皇帝現在最不想的就是朝中起別的波瀾。


    所以皇帝想要讓夏震名正言順,光明正大的活在大祁就要先廢除海禁,隻是現在顯然不是好時機,皇帝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鞏固皇權才是最重要的,仟夕瑤也可以理解,可是夏震就這麽枉死了?


    仟夕瑤隻覺得有什麽東西要浮出水麵,但是她又抓不住,到底是什麽?


    就在這時候,仟夕瑤又聽到鄧啟全帶著幾分輕鬆的語調說道, “那陛下何時回京?”


    皇帝沉吟了一會兒說道,“整頓幾日,約莫十日後啟程。”


    鄧啟全抬眸,“陛下不去沙雷鎮看那石頭上的字了嗎?”到了這會兒大家顯然都忘記了,這次南巡的理由就是來看沙雷鎮上挖出的一顆石頭。


    皇帝難得露出幾分狹促的神情來,說道,“去看看你的字長進了沒?”


    鄧啟全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隻覺得現在這樣就像是回到了皇帝曾經登基前,幾個人還稱兄道弟的時候,隻是很快他就收斂的神情,皇帝永遠是皇帝……,他們之間的情意已經從兄弟之情轉變成了君臣之情,不過,這世上曆來都是如此,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隻要本心未變就好不是?


    “這可是陛下的主意,我隻是照做而已。”鄧啟全坦蕩的說道。


    一旁的伍泉聽了詫異,“陛下,臣一直不明白,陛下為什麽要讓鄧啟全去埋個霍字的石頭?難道陛下就不怕讓百姓慌亂?朝臣恐懼?”要知道每次挖出個石頭寫個什麽字,都是一種天兆的象征,很少有人會這樣自尋麻煩。


    皇帝顯然心情很好,說道,“這點就難住了你?可見最近讓你閑著,腦子都生鏽了。”


    皇帝這話說的伍泉不好意思了起來,鄧啟全不忍心見伍泉尷尬,替他解圍說道,“伍大哥隻想著陛下的安危,自然是沒有心思想別的。”說道這裏見皇帝沒有露出不悅的神色,繼續補充道,“其實陛下此舉不過就是有個好名目南巡罷了,如果是尋常的南巡,那容王並不一定會心動,但是加上那石頭的字……”鄧啟全說道這裏看了眼伍泉。


    伍泉不是傻子,反而相當的聰慧,不過愣了幾秒就馬上明白過來了,他一臉恍然大悟,接著鄧啟全的話說道,“容王看到那石頭,就會覺得這就是天意,陛下被上天所不容,不然何故到現在也沒有子嗣?所以明知道時機未到就會動心,後來陛下又帶著我們幾個人微服私訪,還要穿過那一線天的危險之地,自然是覺得不動心都不行了。”


    “正是這樣。”鄧啟全說道,原來南巡也好,石頭也不好,更甚者是微服私訪,不過都是引蛇出洞的誘餌而已,再加上那本賬冊,就算是容王有三頭六臂,到如今不過是走到盡頭了。


    鄧啟全和伍泉都忍不住露出興奮的神色來,一切盡在不言當中,容王壓在他們頭上已經好幾年了,皇帝早就想動手鏟除,無奈容王平時為人處世太過圓滑,經營人脈多年,在宗親和朝臣中聲望極高,跟隨者更是無數,皇帝思量許久,終於還是決定用穩妥些的辦法。


    雖然在伍泉看來,這招未免有些太過冒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總是能找到別的辦法,可是想想容王平時謹小慎微的個性,又覺得陛下這一次也是有點破釜沉舟了。


    仟夕瑤沒有想到,偷聽牆角竟然聽出這樣的驚天大秘密來,原來皇帝這次南巡不過就是噱頭,而這個噱頭的引子,那刻這霍字的石頭還是皇帝讓人去埋的。


    他這番費了心血不過就是想要讓容王露出狐狸尾巴,一舉殲滅而已。


    隻是沒有想到,這次的南巡遇到了海禁的事情,又加上她被掠走,還有信陽侯的慘死,賬冊的遺失,所有的事情聯係在一起也算是驚心動魄的過程了。


    仟夕瑤這邊震驚不已,連鄧啟全和伍泉走了都不知道,好一會兒皇帝從撩開帳幔,看著一臉呆呆的仟夕瑤說道,“還要偷聽到什麽時候?”


    “陛下……”仟夕瑤一陣心慌,正想著如何開脫自己,她偷聽就偷聽了,怎麽還沒趁機溜走啊,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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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仟夕瑤心裏膽戰心驚的偷偷看了眼皇帝,卻見他神色溫和,一點也不見生氣的模樣,仟夕瑤得膽子頓時就大了,蹭了過去,無限殷勤的說道,“陛下,這麽晚怎麽還不歇著?”


    皇帝看著仟夕瑤獻媚的樣子,一雙眼睛眨了眨的,隻覺得很是無奈,說道,“沒見過你這麽笨的人。”然後伸手過來攬住了她的肩膀,又見她手腳冰涼,皺了皺眉,脫下自己的灰鶴色緙絲披風披在她的身上,說道,“怎麽就一點都不知道愛惜自己。”


    要是放到以前,仟夕瑤對於皇帝的這種關心,隻當是對別人都一樣,或者是他性格就如此,可是自從這次被掠事件發生後她就生出了不一樣的心思來,再聽皇帝的這種話,竟然就覺得嘴裏含著蜜糖一樣甜絲絲的,含笑湊了過去,主動抓住皇帝的手說道,“陛下,我忘記了。”


    皇帝定住,看著仟夕瑤主動牽著自己的手,竟然有了那麽一刹那的愣怔,隻是很快他就使勁兒的回握了過去,眉眼都是藏不住的柔情,說道,“真是拿你沒辦法。”


    仟夕瑤越聽越發覺得皇帝的語氣帶著她以前都沒有發覺的寵溺,就是那種……,好像你做什麽事情,就是上房揭瓦他都會聽之任之的那種感覺。


    她回頭看了眼皇帝,見他早就不複曾經的威嚴,現在攬著她的腰,牽著手,倒是個十足的好夫君的樣子。


    她以前怎麽就沒有發現,皇帝是……真的很喜歡她呢?


    “讓香兒伺候你穿件厚一些的衣服。”等著到了內室皇帝說道。


    仟夕瑤一愣,有點迷茫的看著皇帝,皇帝頭也不抬的說道,“帶你去見個人,你一直擔心的一個人。”


    ***


    夜色暗沉,一個男人緩緩的醒了過來,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隻覺得劇痛無比,忍不住想著,難道到了陰曹地府了?


    屋內的簾子被人撩開,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在兩位仆人簇擁下走了進來,月光破雲而出,傾瀉出銀色的光芒,正好照亮了來人,輪廓分明的俊美五官,目光裏帶著睥睨天下的傲然,這貴氣十足的不就是祁青帝?


    “陛下?”男子驚異的喊道。


    祁青帝為不可聞的點了點頭,說道,“夏震,朕問你,朝廷通緝你,你恨不恨?”


    夏震搖頭,“剛開始恨,後來就不恨了。”


    “為什麽?”


    “這是我的家。”夏震無奈的說道。


    祁青帝頓時柔化了臉上的線條,說道,“倒是直言不諱的性子,不過確實是大實話。”隨即走了過去,太監萬福一步上前要護著的樣子卻被祁青帝眼神示意下挪開,祁青帝走到了夏震的床邊,坐了下來,說道,“夏震,你信朕嗎?”


    夏震瞪大了眼睛看著皇帝。


    皇帝說道,“朕會廢除海禁,但是需要時間。”


    夏震從開始得震驚到現在得恍然無措,這會兒卻是在皇帝堅定的目光下漸漸冷靜了下來,等著他懂了皇帝的意思,眼睛裏瞬間迸發出驚人的光芒,“陛下是說?”


    皇帝點頭。


    夏震未語先流淚,掙紮著下了床跪在皇帝的麵前,頭貼著地麵,虔誠而激動的說道,“陛下,這是萬民之福。”說完已經是淚流滿麵。


    站在屋外偷情牆角的仟夕瑤隻覺得臉上濕乎乎的,一抹,都是淚水。她想這樣就很好。很好。


    等著兩個人回到鶴鳴軒已經快子時了,誰都沒有想過這一天這麽漫長。


    兩個人回到了床上,等著躺好,仟夕瑤就厚臉皮的去拽皇帝的手臂,說道,“陛下,我想枕著陛下的手臂睡。”


    皇帝說道,“胡鬧!”


    仟夕瑤也就是說說,主要是現在這氣氛實在是太好了,她總是想要忍不住撒嬌,結果好一會兒,等著躺好,皇帝竟然就把手臂伸了過來。


    “陛下……”仟夕瑤滿心的柔情,隻覺得從來都沒有這麽開心過,趕忙湊了過去,把頭枕在皇帝的手臂上,手伸了過去,抱住了皇帝的腰身,就像是連體嬰一樣,非常親密的抱在了一處。


    皇帝借著月光看著仟夕瑤麵容,滿足,快樂,像是一隻可愛的小鳥一樣,他的心不自覺地就變成了一灘軟水,怎麽也沒有辦法硬起心腸來製止她的動作,最後他無奈的說道,“快睡吧。”


    萬福站在屋簷下打盹,香兒卻說起自己的經曆來,“萬公公,你不知道,當時我都以為自己回不來了,我想要是娘娘有個萬一,我也不活了……,萬公公,你在聽嗎?”


    萬福“……”睜著睡眼朦朧的眼睛,看著一臉興奮的香兒心想,這丫頭什麽時候變成話嘮了,再說他也不是她的親哥哥啊,至於逮到他就說個沒完?還什麽都說,她就不怕一轉眼自己把她給賣了?


    結果萬福正想說話,又聽到香兒說道,“我們當時上了那木筏,我還以為就這樣完了,就想起了萬公公你。”


    萬福來了精神,心想,這時候還能想到我,也算是這丫頭心裏知道他對她的好,便是側耳傾聽,問道,“想起了什麽?”


    香兒一臉認真的說道,“我死了不要緊,可是萬公公你還欠我八兩銀子呢。”


    萬福,“……”萬福這會兒真是揍死香兒的心都有了!自己在這邊都要操碎了心了,她怎麽就這麽不知愁呢?跟她那傻主子一個樣,不就是上次上街沒帶銀子讓她墊上,他後來忘記還了?


    萬福忽然間就懂了皇帝的憂傷,陛下,您可是太不容易了。


    仟夕瑤剛開始還挺老實的,抱著皇帝胳膊睡,可是睡著睡著就……


    皇帝本想裝睡,但是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問道,“珍嬪,你的手在哪裏?”皇帝高興的時候就喊夕瑤,但是一旦生氣了就是喊珍嬪了。囧。


    仟夕瑤把手從皇帝的某處縮了回來,臉紅彤彤的,說道,“陛下,我嘴唇癢。”


    皇帝差點噴飯了,什麽叫嘴唇癢?


    結果皇帝還沒反應過來了,就看到一張臉明晃晃的出現在他的正對麵,那一雙眼睛,比星星耀眼……,耀眼的讓他一陣心悸,然後他的唇就被蓋住了,柔軟的,芬芳的,讓人迷醉的感覺就這樣排山倒海的來了。


    很長時間後,皇帝聽到仟夕瑤呢喃一樣的說道,“陛下,謝謝你沒有放棄我。”


    皇帝聽後隻是把人使勁兒的攬進了懷裏,嘴邊站放開一個笑容來。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寫完這段了,每次都說,再寫一點就寫完,結果寫到現在。親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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