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顫抖著道:“敢問兩位殿下封號和名諱?”


    供奉的表情像在感慨他終於問到這個問題,很是慈愛,“落葬時,陛下追封九公主為霓裳長公主,十殿下為雁王,名諱鴻信。”


    俏如來挽住佛珠踉蹌起身,一時隻覺額上冷汗直冒,竟有些不知所措。


    “凶神就在羽國。”


    他在羽國,上官鴻信與他一道。難怪凰後期待他與凶神了結,又將供奉放在身邊,對她而言,這大約是再有趣不過的戲碼。


    俏如來不知他是怎樣走到前殿的。深沉的錦衣撞入視野,少年立在參拜婦孺中格格不入,他抬頭端詳飛天鳳凰華貴的金像,沉默時側臉不自覺冷然。


    彈指之間,俏如來想了許多,上官鴻信已發覺他,走來笑道:“我們回魔世去,好不好?先時沒告訴你,我把策君的木鴛偷來了。”


    “……好,我們回去。”


    俏如來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坐車出城,越行越少人,上官鴻信跳下車,跑幾步突然揚起手高喊:“雲啊!”


    巨大的木鴛盤旋降臨,上官鴻信攬著俏如來幾步跳了上去。


    俏如來茫然地迎著風,努力掩飾不自在,上官鴻信可能將他當作害怕,放緩了前行速度。他直起身,走到木鴛前方的頸子上,指著底下要說羽國的山川地理。


    日光穿過高揚的尾發泛出刺目的赤紅,他岌岌可危,似要乘風西去。


    俏如來莫名心慌,戰戰兢兢挪近一些,還是不敢看底下,大聲說:“你下來一些。”


    “我不要。”


    金眸明亮如炬,他偏著頭笑,驀地後仰。俏如來腦中空白一瞬,電光火石間拽住一片玄色衣角,什麽也沒想一同跳了下去。然後他的視野被璀璨的火光充斥,白茫茫的雲鋪開大片炫目光彩,可絢爛的光亮沒有溫度,觸及肌膚,內心撕裂一般疼痛。


    羽化並不能登仙,那是神子焚毀生命的顏色。


    上官鴻信含笑攬住他,俏如來感到後頸一痛,意識隨即模糊。


    背後巨大的羽翼閃爍瑰麗的光芒,零落的碎屑像是火星,上官鴻信伸出手,五指瀅瀅,隱約消解了形狀,要擴散到嶙峋的腕骨,蜿蜒向上。


    風鼓起漆黑的衣袍,穿過雲間像成了灰色,仿佛燃燒後殘留的餘燼,輝煌皆成了土,一吹就灰飛煙滅。


    心念電轉,背後閃爍陣法刺目的白光,切開相隔遙遠的空間。他落入陣中,下落猝然輕緩,懷抱俏如來輕盈落地。


    空曠的校場上,褒衣博帶的白衣青年安靜獨立,審視的目光從把玩著的羽扇抬起。


    “雁王。”


    羽扇遮麵,狹長的暗色眼瞳像是彎起,雲海過客顯然在笑,九分調侃掩藏不住一抹含血的冷厲,或許也從未想過遮掩。


    “不要讓我失望,打架可太累了,我想斯文久一些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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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第 7 章


    07


    日光透過薄透的白紗照進陌生的屋子,屏風、坐墊、幾案、矮塌一應羽國古舊的樣式,床榻一角的書翻得卷了皮,幾粒圓潤小巧的深紫晶石壓著件玄色寬袍。


    室內除了墨香,另有一股別樣淺淡的香氣,兩相雜糅,幽幽的沁人心脾。


    幾案上,白瓷筆洗隨手插幾支狼毫,一旁排著不少幹涸的顏色。鋪開的細絹裏,白衣修者雙手合十,合眸不語,墨跡幹透,深深淺淺暈開,如雲如霧。


    端詳著熟悉又陌生的麵容,神思恍然也在雲霧中,包裹思緒的渺茫,是畫者不知何處來去的孤獨遊離。


    腦中似充斥千言萬語,又似空空如也,俏如來默默拉緊些微敞開的領口,緩慢地捋皺巴巴的僧衣,發覺腰上還掛著凰後給的神宮信物,起了氣性要揪下來將它扔出去,猶豫了一瞬,到底還是留在了袖子裏。


    推開房門,竹林簌簌搖曳,沙沙的令人煩悶。侍女從近旁上前問禮,他思考須臾問策君何在,得到答覆正在前廳。


    縹緲的魔氣如同輕煙,不過刻意泄露一角,最初自上官鴻信身上感受到的魔氣,慶典時借取的魔氣,都若有若無,可見原本應當如何強大,足夠支撐長時間的借取,果不其然是魔世修羅帝國的策君。


    雲海過客轉過身,微微頷首,“先生久見了。”


    他生的斯文,白衣飄然,初見時,那模樣莫名讓俏如來聯想到父親史艷文,不過一開口的口氣活潑,就不像了。


    這活潑也隻是表象,匆忙上路還是思慮不周,他真的什麽也沒有看清。


    “策君。”俏如來頓了頓,吐出他所知曉的姓名,“公子開明。”


    “哎呀哎呀,見過钜子。”


    雲海過客長眉微挑,溫文的麵上露出與先前截然不同,以致於顯得荒誕的神色。他執起羽扇,掩去半麵,走近來,幾乎是貼在耳畔說:“我還想維持這張臉久一會兒呢,被叫出來就沒意思了。”


    俏如來撥了下手中的佛珠,麵不改色。


    “不與我道謝嗎?”深色眸子微眯,泛開冷冷的嘲弄,雲海過客在羽扇後笑道:“你陷入山中迷陣,雁王看的無聊要迴轉,是我將他從木鴛上推下去,從山鬼手裏救你一命。”


    俏如來略略垂眸,目光落到捏著佛珠的左手。指腹按的發白,暈開異樣的紅,其實並不疼。他收攏思緒,低聲道:“多謝策君。”


    “策天鳳——或許你更習慣叫他默蒼離——是怎樣與你說雁王的?”雲海過客全無真心地嘆了口氣,慢悠悠說道:“你們人族啊,命短就罷了,思慮還重。我能查到策天鳳那討人厭的傢夥的行蹤,心思卻摸不準——大概誰也摸不準他的心思。你這般溫吞,難道是覺得他叫你過來就為了看雁王過得如何?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他轉動羽扇,輕笑漫不經心,“不要讓我失望,畢竟你若失敗就得我動手,我可還想再斯文一段時間呢。”


    “策君未免言之過早。”俏如來聽懂他話意,本就生的張揚的眉眼,素日意態柔和可親,此時霜雪鋪卷升起寒意,竟是顯得冷峭了。


    雲海過客渾不在意,“你去羽國應當見過凰後了吧?那女人向來愛躲在暗處看戲呢。”


    俏如來呼吸一窒,低聲道:“祭司大人知無不言,而我確實一切反應如她所料。”


    “那她應當心滿意足了。”雲海過客似笑非笑,“钜子,你可知曉,為何神宮會是羽國僅次於太極殿,最重要的所在?”


    “千年前那位羽國之主之後……神子個個天不假年,世人都說,天妒英才,他們是慧極必傷。”


    “是啊,在認識第一個神子之前,我也以為神子都是把自己給愁死的呢。”


    “無論目的為何,渴求力量的神子開始羽化成為凶神,神宮為了國運,代替羽國之主處理了一切。”俏如來直直望來,“可策君幫助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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