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你還有我。不知道為什麽,許星聽到這句話隻想笑,她擁有過他嗎?


    沒有,從來沒有過。


    許星微微側過身子,躲開他的觸碰,她輕聲重複道:“你先回去吧。”


    原葉凝視了她半晌,才開口,“好,我回去。這兩天我就住在湘水居,你有什麽事過來找我,我一定在。”


    許星淡淡應了聲。


    雨越下越大,伴隨著電神雷鳴,賓客全部離開,整個墓園隻剩許家人。許寒陰沉著一張臉將躲在車上不敢下車的方梁從車上拽了下來。


    他一把將方梁推到方慧的墓前。


    方梁身子瑟瑟發抖,他求饒的看著許寒,“姐夫,姐夫我真的錯了,我不是故意的,她是我親姐啊,我怎麽可能會害她!姐夫,你饒了我,饒了我,我姐肯定不會真生我氣的,她從小就對我特別好,你就也原諒我吧?”


    許寒胸膛起伏不定,他厲聲說:“你應該對你姐道歉!”


    方梁立馬朝著墓碑磕頭,“姐,姐,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也沒想到你剛好在門口,剛好就聽到了那些,我那些混賬話都是無心的!你是我親姐,我怎麽會那麽說你呢!”


    許寒閉上眼,那天方梁過來匯報工作,他不過是因為上次投資空殼公司的事情說了他幾句,方梁竟就語氣強硬不分場合的頂撞他。


    他說:“我拿一個多億怎麽了?公司是你和我姐一起創立的,我姐的不就是我的?再說我姐那個身體還不知道能扛到什麽時候,她走了之後自然要留給我一些股份的,我不過是提前支取罷了。”


    許寒當時氣的發抖,但他沒想到方慧竟然站在門口將這些話全都聽了去!


    當他推開門看到方慧端著水果僵在門邊的時候,殺了方梁的心都有了!那是她的親弟弟!是她病著還日日憂心的親弟弟!


    這麽多年她時常拉著他的手叮囑,“阿梁這麽大了還不懂事,以後怕是要你多費心了。”


    當天方慧麵色平靜的問了他方梁這些年的作為,他不想說,但方慧就那麽靜靜看著他,“你要是不說,我就去問鄭鶴軒。”


    鄭鶴軒是從跟著許寒十幾年的人了,是他最得力的下屬,也是因為有他在,許氏這些年才得以維持下去。


    方慧拿了車鑰匙就要出門,許寒急的不行,別說鄭鶴軒這兩天在外省出差,就是在b市,許寒也不敢讓方慧親自去公司過問這些事,無奈之下,他隻能挑了幾件方梁早些年做的事說給方慧聽——早些年方梁膽子還沒那麽大,做的事都是些小打小鬧。


    但許寒沒有料到,就這幾件小事,方慧都無法接受。


    在她心裏,方梁雖然沒什麽能力,但是一直都很聽她話,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遠離公司、病了這麽多年以後,方梁早已不是曾經的那個隻會跟在她身後的單純的弟弟了。


    許寒看著方梁,他臉上隻有恐慌,沒有半點難過的痕跡。想起方慧最後說過的話,許寒疲憊的開口:“你走吧。”


    聞言,方梁不可置信的站起身來,“姐夫你要趕我走?”


    “我姐剛去世你就要趕我離開許氏?好啊,恐怕再過幾天這許家的女主人位置就要換人來坐了吧!我姐姐命真苦啊!年紀輕輕就沒了,剛去世她最愛的丈夫就要把她親弟弟趕出家門!”


    許寒氣的整個人都在發抖,“……你……你……”


    方梁抬起下巴,這個時候他是傻了還是瘋了要走人?方慧剛去世,許氏正是動蕩的時候,他在許氏蟄伏這麽多年,他才不走呢!


    再說這個許寒確實是手段強硬,做事頗有風範,離開公司這麽多年竟還有那麽多忠心耿耿的下屬,害他在許氏做事縮手縮腳的!但方梁早已知道方慧就是他的軟肋,隻要他把方慧搬出來,許寒肯定就說不出什麽!


    果然,許寒看著方慧的墓碑,一句話也沒有說。


    雖然方慧身前拉著他的手,讓他不要再管方梁,讓方梁離開許氏。但許寒知道,在她心裏,一定還是惦記著方梁的,不然也不會如此生氣以至於心髒病發。


    許寒仿佛一瞬間失去所有的力氣了一樣,眼尾發紅的看著那冰冷生硬的墓碑。


    這些算什麽?許氏又算什麽?他一點都不在意,如若方慧能回來,一百個許氏他也願意拱手相讓。


    但方慧不會回來了。


    方梁看著許寒的樣子,嘴角上揚,“我就知道姐夫疼我,我姐姐給我留了多少——”股份。


    話還沒說完,他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方梁身子釀蹌了下,整個人滾到了方慧的墓碑前。


    許辰揉了揉發紅的手背,一把提起方梁的領口,把他拽到一旁。


    “別碰我母親,你不配。”他嗓音清冷,居高臨下的睥睨著方梁。


    方梁整個人都被打蒙了,他抬手擦去鼻間的鮮血,“小辰,我是你舅舅!”


    許辰說:“我沒有舅舅,我媽走之前和我說,我隻有父親,沒有舅舅。”


    “你——”


    “另外,許氏是我父親和母親創立的,和你,有什麽關係?”許辰垂眸看他,尾調上揚,他緩慢開口,“還是你認為,我父親讓你在許氏呆了幾年,許氏就是你方梁的了?”


    方梁惡狠狠的垂下眼,沒有,方慧並沒有給他一絲一毫許氏的股份。


    都說方慧看重他,但連股份都舍不得給他,哪裏算得上愛護?她對得起父母當年的托付嗎!


    雖然這麽想,但方梁當然知道自己不能將這些話說出來,現在方慧不在,他更得小心翼翼。


    他抬頭,對許辰笑了笑,“小辰,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解?這些年不過是你父親忙不過來,你又在國外,我這才在許氏幫襯著你們麽,我這哪裏是為了自己!”


    “是麽?”許辰掀了掀眼皮,“那現在我回來了,您也該歇歇了。”


    方梁猛地抬頭,“你不去英國了?”若是許辰回來,許氏哪裏還有他的位置!許辰可不像許寒,他心裏分的清清楚楚,方慧是方慧,他是他,他可一點也沒把自己當成舅舅來看待!


    許辰哪裏看不出他心裏的想法,他懶得搭理他,轉過身,慢悠悠丟出一句話。


    “我母親的股份已經全數轉到我妹妹名下了,您別妄想了。”


    若不是這個人姓“方”,許辰半句話也不會和他多說,他嫌髒。


    狼心狗肺的東西。


    許辰帶著許星上了車,許寒踏步往車那邊走,經過方梁,他腳步頓了頓。


    “這張卡裏的錢足夠你悠悠閑閑的度過下半輩子了,看在你姐姐的份上,我不動你。但也隻能到這個地步了,以後不許再出現在我們麵前。”


    方梁看著許寒的背影,再低頭看著掉落在淤泥裏的那張卡。


    他是乞丐嗎?一張卡就想將他打發了?


    做夢。


    *


    明明才過去幾天,許星卻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從墓園回來以後,許星就一直住在湘水居,哪也沒有去。


    她這幾天才發現,原來家裏到處都有母親的痕跡——院子裏的種的花,家裏的每一件擺設,冰箱裏她愛吃的水果和小餛飩,還有雖然她很少在家裏住,但卻被母親收拾的一塵不染的她的房間。


    許星像一個久途幹渴的旅人一樣,在母親生前居住過的環境裏汲取著母親最後的一點氣息。


    房門被敲響,許辰走了進來。


    他將手裏的飯菜放在桌上,走到許星身邊,摸了摸她的頭發,“過來吃點飯,這幾天你除了餛飩都沒吃什麽,這樣下去身體可不行。”


    “我吃不下。”


    這幾天,她唯一能吃下去的東西就是母親生前留下的小餛飩了。但是冰箱存貨並不多,許星不敢多吃,就怕把小餛飩吃完了,就再也吃不到母親親手包的餛飩了。


    許辰抿唇,說:“走,哥哥帶你出去。”


    許星茫然的跟著許辰上了車,“哥,你要帶我去哪?”


    許辰側頭朝她笑了,“帶你去吃飯。”


    許辰把車子開到一條破舊的小胡同裏,許星看著這條熟悉的路,“……這是?”


    許星跟著許辰走近胡同裏的一間小店,老板聽到聲響,回頭,“您好,要吃點——”


    “小辰,”老板看向來人,“星星也來了?”


    許星:“陳叔?”


    陳叔立馬應了,“哎,星星好久沒來了吧?”


    許辰給許星拉開凳子,“陳叔,您給星星做一碗餛飩,她好幾天都沒好好吃飯了。”


    陳叔連忙應了,“好勒。”


    他邊煮邊說,“不吃飯可不行。我記得星星特別愛吃陳叔這的餛飩,小時候總是過來,後來你媽媽還特地過來到我這學怎麽做餛飩呢!”


    許星垂下眼,“是啊,媽媽的餛飩也是跟您學的。”


    許星一點也咽不下幹巴巴的吐司和麵包,從小早餐就愛吃餛飩。小時候方慧和許寒忙,都是許辰帶她到陳叔這吃早餐。後來許辰出國,方慧沒有那麽多時間,不能每天陪許星出來吃早餐,就跟著陳叔學了怎麽包餛飩,做好提前放在冰箱裏,每天讓周嫂煮給她吃。


    現在一想,她竟也有六七年沒有到陳叔這裏來過了,這周圍變化不小,怪不得她一開始沒有認出來。


    又來了兩桌客人,陳叔端了餛飩上來就又去忙了。


    許星咬了一口餛飩,是母親做的那個味道。許辰垂眸,看著她吃了,一顆心這才放下來。


    她自己可能沒意識到,這段時間她瘦了多少,連周嫂都憂心忡忡,整天換不同菜色,就想讓她多吃一些。


    許寒特地和許辰說過,方慧驟然離世,許寒讓他一定要多注意許星的狀態。他說:“星星是個女孩子,雖然自小乖巧,但沒經曆過什麽大事。況且母親對女兒的重要性,是誰也比不上的。”


    但這幾天許星還好,除了安靜一些、不怎麽出門、飯吃的少之外,整體情緒還算平和。


    知曉哥哥和父親的擔憂,許星笑了笑,“不用擔心我,我答應過媽媽,不會讓自己受委屈。我會好好生活,這樣媽媽才不會擔心我。”


    許辰點頭,“你能這樣想就最好。”


    他掃了眼低頭吃餛飩的許星,說:“這幾天,原葉來過好幾趟了。”


    許星頓了頓,輕聲說:“知道了。”


    “他過來解釋過了,這次這麽晚才過來是因為原氏在國外的礦場出了問題,他當時被坍塌的石頭砸到了肩膀——”許辰說:“星星,這事他恐怕也不是故意的。”


    許星垂眼沒說話。


    “當然,哥哥沒有別的意思,我們星星不想見他咱們就不見。”


    兩年前他本就不太同意許星和原葉結婚,奈何父母和許星自己都同意了,那時候也是他最忙的時候,他不清楚內情,還以為原葉和許星是真心相愛,自然沒說什麽。


    現在看來,兩人之間的問題多得很,他自然不願意再委屈妹妹。


    許星若是想回原家,他不會攔著,畢竟兩人已經結婚。但若是許星有別的想法,許辰垂下眼,他也一定會支持她。


    許星把整整一碗餛飩都吃完了,她慢條斯理的放下勺子,抬頭看向許辰。


    “我想離婚。”她平靜的說。


    *


    吃完飯,許星回了湘水居,剛踏進院子,就看見原葉正從原家出來。


    許辰腳步微頓,他低聲說:“我先進去。”


    許星點了點頭,原葉三兩步走了過來,她抬頭看他,麵無波瀾。


    原葉扶了扶鼻梁上的鏡框,問:“出門了?”


    “出去吃飯。”


    “嗯,”原葉低頭看她,“瘦了,是要好好吃飯。”


    “星星,我——”他頓了頓,才啟唇,“我知道不管是什麽原因,在你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不在,這是我無論說多少個對不起都沒用的。”


    當他接到消息,看到那麽多通未接來電的時候他心都涼了,他不敢想象,在方慧去世的那一晚,她是用什麽樣的心情一通一通的打著他的電話的,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聽著電話裏一遍又一遍冰冷無情的機械忙音的。


    很多話說多了顯得廉價,不管現在說什麽,他都無法回到那個瞬間,也無法在她最脆弱的時候抱一抱她,更無法彌補她受到的這些傷害。


    她母親去世,他不在。這一條罪狀,就能壓垮所有的辯解。


    他也無法辯解。


    許星麵色平靜的看他,“說完了?”


    原葉抿唇。


    “我原諒你了。”


    他猛地抬頭,“你說什麽?”


    “我原諒你了。”許星淡聲說:“你有事,出差國外沒接到消息,我都知道。我不在意,原諒你了。”


    許星四處看了眼,說:“我們找個地方坐一下吧,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原葉帶許星來了一家咖啡廳,正是正午,咖啡廳裏人不多。


    他隨手解開了喉結處的紐扣,許星抬眸,他下顎線線條鋒利利落,在側臉上打下一片陰影,眉骨清晰深邃,微靠著背後,微抬下巴看她。


    是她熟悉中的樣子,矜貴穩重,居高臨下,隔著一副眼鏡任憑誰也看不透他的想法。


    同樣,原葉也在看她。


    女孩兒今天沒有化妝,微卷的長發披散在肩膀上,瓷白的肌膚,光滑細膩的皮膚在燈光下仿佛吹彈可破。


    臉小的可憐,原葉輕輕摩挲著手指,大概比他手掌還要小吧?一雙杏瞳彷如有光閃過,每次看著他的時候都溫溫柔柔,好像滿心滿眼都是他,她從不多話,但每次想到她安靜的在家等他,他一顆心總是會變得柔軟。


    原葉一直是知道許家的這位妹妹是漂亮的,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女孩兒變成了女人,開始耀眼發光,連他都移不開視線了呢?


    侍者端上兩杯咖啡,原葉用手指輕推,將咖啡送到她麵前。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嗓音在空曠的包間顯得溫柔磁性,“嚐嚐,這家咖啡很不錯。”


    許星垂眸看著眼前的咖啡,“我從來不喝咖啡。”


    原葉端咖啡的手一怔。


    “你不知道吧?”許星對他笑笑,“但你愛喝。”


    所以每天的早餐都是咖啡、吐司和煎蛋,她不是沒有和他說過,但她估計原葉恐怕隨耳聽過就忘了,從不曾往心裏去。


    原葉顯然也想到了這些,他微坐起身,“抱歉,是我忽視了。”


    許星突然覺得說這些沒什麽意思,她今天不是來和他爭論誰對誰錯,誰欠了誰多少的。


    她拿出手機,點開昨晚收到的郵件,遞給他。


    原葉接過,漆黑的瞳仁微縮,郵件正文用紅體大字寫著“原葉並不愛你,滾出原家”的字眼,底下有配圖。


    他點開,是他和一個陌生女人的合影,畫麵裏,兩人親密無間,似在親吻。


    許星說:“這是我昨晚收到的。”


    原葉抬頭看她,“這不是我。”這確實是他在礦場時候穿的衣服,但這照片上女人他根本就不認識!


    許星竟笑了笑,“我知道不是你,我不傻,圖是有人故意合成的,這我還是知道的。”


    “給你看隻是最後想提醒你一下,小心身邊的人。今天他能偷拍到你的照片,明天還指不定能做出些什麽事。”


    原葉敏感的抓住她話裏的字眼,“最後?”


    “原葉,”她看著他的眼睛,喊他,“我們離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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