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直到這一刻,衛瞻才真的明白他的太子身份對於霍瀾音來說不值一提,在她一筆一劃仔細歸攏出來的他的優點裏,沒有提到他的身份,更是沒有提到將來可能會有的身份地位和榮華富貴。


    她在意的,竟然是他本身的品性良善與否,觀點看法與她相同與否。


    衛瞻忽覺得心情有些複雜。


    這些不重要嗎當然重要,重要到好像人人都明白。可道理誰都會說,最淺顯的道理卻最不容易做到,最容易被人忽略。


    霍瀾音瞧見衛瞻翻她的小冊子,本來心裏一慌,可她還沒走近衛瞻就壓下了心裏的慌張。


    她沒什麽好慌張的。


    她放慢步子,走到衛瞻麵前,坦蕩地朝他伸出手“還我。”


    衛瞻撩起眼皮瞥她一眼,問“泥泥,你就沒什麽想說的”


    “如殿下所見。”霍瀾音將小冊子拿過來合上,放回桌頭小書架上,仔細收好。


    衛瞻笑了一下,摸了摸霍瀾音的耳朵尖,在霍瀾音側著臉避開時,說“還有事,這就走了。”


    “這就走”霍瀾音訝然。


    衛瞻順勢將手掌撐在霍瀾音的後腰,將她輕軟的身子前推,拉進懷裏,禁錮著她。他問“怎麽,泥泥舍不得我”


    霍瀾音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望著衛瞻沒有答話。


    “嘖。”衛瞻鬆開了霍瀾音,整理了一下衣襟和袖口,往外走。他知道霍瀾音的沉默代表她並不願意撒謊。也就是說,這隻小狐狸還真的是沒有不舍得他。


    衛瞻走到門口,回頭看向霍瀾音,皺著眉道“泥泥啊我怎麽總覺得我們之間缺了點什麽”


    “缺了什麽”霍瀾音走向衛瞻,動作自然地將他腰間的褶皺理好。


    “也沒什麽。”


    衛瞻轉身往外走,鶯時剛巧端著茶水進來,她驚得趕忙向後退了一步,堪堪沒有撞到衛瞻的身上,可是手中的茶水卻潑了出來,濕了衛瞻的華服。


    鶯時大驚失色,急忙跪下求饒“奴婢毛手毛腳弄髒了殿下的衣服,請殿下降罪”


    衛瞻居高臨下睥了她一眼,道“小鶯時,當初指著孤的鼻子指責批評的時候,你膽子不是挺大的嗎”


    鶯時的手一抖,嚇了一大跳,伏地跪拜“奴婢不敢”


    霍瀾音趕忙走過來,拿著帕子去擦衛瞻衣襟和手臂上的茶漬,溫聲說“鶯時也是想著給你換熱茶,殿下就不要生氣了。”


    衛瞻也沒打算降罪鶯時。


    他看一眼袖子上的茶漬,本來急著回宮的心情倒是淡了。他改了主意,沒有這就走,而是令宮人回宮取衣服,等待時閑暇無事令人收拾沐房,沐浴去了。


    他剛進了浴房,霍佑安來了周府尋他。霍佑安沒理奉承的周玉清,徑直過來尋衛瞻。


    霍瀾音不得不接待他。


    “殿下在沐浴,霍小將軍要稍微等一會兒了,還請進廳裏來相候。”


    “不了,我在院中等他即可。”霍佑安板著臉。他看向霍瀾音時,眼中一閃而過的鄙夷沒有逃過霍瀾音的眼。


    最初時,他也沒那麽討厭霍瀾音,甚至也覺得衛瞻對她過分,她一個清白小姑娘去做藥引挺可憐的。可後來得知她全是在演戲欺騙衛瞻,霍佑安對她的印象越來越差。


    霍瀾音也不在意他怎麽看待自己。別人怎麽對她,她就怎麽對待對方是她的原則。她冷淡地開口“請便。”


    霍瀾音才不願意在院中陪他吹冷風,轉身往回走。


    霍佑安卻叫住她“霍瀾音,你要的自由呢”


    霍瀾音的腳步停下來,對背著霍佑安,她聽見霍佑安冷笑了一聲。


    “這皇城之中,有心計的女人實在是多。可我從來沒見過一個女人像你這麽有心計。不僅有心計,且對自己真的敢下狠手。你操控一切,終於要得償所願了。心裏很歡喜吧虧我當初覺得你一個小姑娘怪可憐的”霍佑安摸了摸自己的臉,“還真夠打臉的。”


    霍瀾音轉過身去正視霍佑安,冷聲道“遠在西澤未曾見過霍小將軍時,早聞霍家父子威名。接觸之後,才知道你不過是沾了父親的光,善惡不分對錯不論,連花天酒地的紈絝子都不如。”


    霍佑安冷了臉,他笑“霍瀾音,你還不承認以你的身份,就算不曾當藥引,想要入主東宮簡直是癡人說夢。如今倒好,花招盡顯,奪了讓之的心,蠱惑了他,當真是讓他為你不管不顧。你口口聲聲說要自由,如今能夠以高貴的身份地位入主東宮,就把自己拚死也要爭的自由給忘了”


    “霍小將軍此言差矣。”霍瀾音唇角噙著笑,亦不動怒,“心有蒼穹者,即使身在牢獄亦是自由。反之,就算走遍五湖四海也不過行屍走肉一具。若連這樣淺顯的道理都不明白,霍小將軍還真是為你父親蒙羞。”


    “你”霍佑安臉色頓時一變。


    誰還沒有點死穴霍平疆的威名給他帶來太多旁人不會享有的榮耀,與此同時也有壓力。他自幼努力,所求不過別人口中的一句“虎父無犬子”。


    霍佑安深吸一口氣,繼而挖苦“就算你說的有理,可又為何改了主意瞧著不由讓人懷疑你的初衷。莫非頓悟自己深愛讓之,離開他不能活了”


    霍瀾音上下打量了一番霍佑安,最後望他的那一眼頗有些意味不明的意味。


    “霍小將軍年紀也不小了。早些頓悟,也好早些將薑家姑娘迎娶進門。”


    “你”霍佑安一口氣沒提上來。


    薑聆是他的第二個死穴。


    兩處死穴偏偏都被霍瀾音輕輕戳了一下,窩心不已。


    山河匆匆走出來“姑娘,夫人醒了,正尋你呢。”


    霍瀾音不再理霍佑安,眉眼間染上笑,轉身往姚氏的房間走去。


    霍佑安目光追隨著霍瀾音的腳步,直到她進了屋,他的目光在姚氏的房間停頓了一下。


    衛瞻很快出來,霍佑安將在霍瀾音這裏受的氣壓下去,和衛瞻一同進宮。


    霍瀾音本想著去找紀雅雲,然後通過紀雅雲一起去見李青曼,從而為周自儀帶話。然而還沒等她行動呢,就有了個見到李青曼的好機會。


    但凡收成不好的年頭,皇後總會在秋日擇一良時,往靜安寺祈福。她每年去時,會帶著皇子和京中女眷,同行女眷既是為自家祈福,也代表自己的家族為北衍百姓祈福。


    得知自己也在名單裏,霍瀾音著實意外。


    當日衛瞻將她從棲鳳宮帶走,用那樣強硬的語氣不讓她為皇後做香料。後來霍瀾音還擔心惹怒皇後,提心吊膽了兩日,也不見宮中降罪。沒想到皇後去靜安寺的名單上也會有她。


    而且名單上,她的稱呼也頗令人玩味。


    “周府霍瀾音”這是讓她代表周家


    霍瀾音不由犯了難,皇後讓她做的香料究竟還做不做


    原本在皇後的香殿查看了那麽久,她已經有了思路,可因為衛瞻的話,霍瀾音沒有去做香料。


    然而這幾日她一直猶豫著,覺得這事兒做得不太對。她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繼續將皇後的香料做出來,大不了做完先不送上去,將來有需要的時候再拿出來,也免得日後來了個措手不及。


    祈福當日,霍瀾音沒有再像鳳壽宴那日穿一身過分耀目的正紅,選了一身淺紅搭著杏白,整個人變得柔和了許多。


    她先乘坐馬車進宮,和京中其他女眷一同等候在宸芳殿。她環視周圍,尋找著李青曼的身影,看見李青曼和長寧、長安郡主立在一起說話。霍瀾音知道長安郡主極其不喜歡她,沒有貿然上去尋李青曼。安靜地立在角落裏。


    她想要低調,體香卻讓她無法低調。她身上的香味兒讓她剛邁進大殿,就惹了殿內其他人的注意。


    “瀾音姐姐,給你這個。”紀雅雲找到霍瀾音,將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小盒子遞給霍瀾音。


    霍瀾音好奇地打開,一股沁香飄了出來,裏麵是一塊不大的精致甜點。


    紀雅雲甜甜笑著,壓低聲音“早上起得遲了,母親連飯都不給我。偷偷拿了兩盒,給你一盒。很香很甜,你嚐嚐看。”


    霍瀾音還沒來得及嚐一口,皇後到了,所有人恭敬行禮,跟隨著她走向車隊。


    她今年沒帶衛瞻,衛瞭倒是依舊跟在她身旁。


    皇後在馬車前停下來,將手搭在翠風的手腕上。她回頭環視身後的一片姹紫嫣紅,鳳目間流轉幾分笑意。她最喜歡這些漂亮美好的姑娘們,瞧著就覺得賞心悅目。


    “聆兒,到本宮這裏來。”皇後招手。


    薑聆今日也來了霍瀾音詫異地抬頭,望向從季嬤嬤口中聽來的薑聆。


    薑聆從人群中走出來,緩步行到皇後麵前。她生得嬌小柔弱,身量過分纖細。口鼻之下掩著麵紗,露出一雙楚楚可人的溫柔眸。她以麵紗遮麵並非因為習俗、害羞等緣故,而是因為身體。


    薑聆向皇後行禮,膝蓋還沒彎下去,就被翠風扶住,止了她的行禮。


    “免了。已許久不見你這孩子,與本宮同乘。”


    “聆兒不敢,恐將病氣傳給娘娘。”


    “無妨。區區病氣能奈本宮何”皇後親自拉著薑聆的手一同登上馬車,“倒是你,不要總悶在家裏,多出來走動對身體更好些。宮中陽氣重,日後多進宮來。”


    霍瀾音壓下驚訝,和其他一起陸續登上馬車。她從季嬤嬤那裏努力牢記京中人物,知曉薑聆幼時才滿京師,詩詞文章靈氣逼人。陛下曾言她若為男兒身,將會是北衍年紀最小的狀元郎。


    可是可惜,不知是否應了那一句慧極必傷。她病弱得像捧在手中的一縷煙雲,好似隨時都會隨風而去。


    霍瀾音和長寧、長安兩位郡主、李青曼和紀雅雲同坐一輛馬車。霍瀾音本不想和長安郡主一起,偏偏想尋機會和李青曼說話,所以紀雅雲拉她過去的時候,她便跟著去了。


    馬車離宮,走了沒多久,紀雅雲挑起垂簾。道“霍小將軍跟在後麵。”


    長安郡主玩著手裏的鞭子,說“阿聆上次出門恐怕還是兩年前,他自然要跟著嘍。”


    長寧郡主抱著懷裏的胖梨花,隨口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安插了眼線在薑家,第一時間知道聆兒今日要出門。我聽父王說,他今日本來有個差事,要離京去辦。愣是裝病推了,跑來這裏苦巴巴地跟在聆兒身後。當真是仗著陛下疼他,不會降罪。”


    霍瀾音偏過頭,望向後麵的霍佑安。他今日穿了一身新衣,一絲褶皺不曾有,發髻也用心束過,坐在馬背上腰背挺直,不見往日的懶散相。而他的目光一直望著最前麵的鳳鑾,眸中無雜,隻有一片赤誠。


    車隊不過行了半個時辰,忽然毫無征兆地停了下來。


    “怎麽了怎麽了”紀雅雲趕忙讓馬車旁的侍衛去前麵打聽。


    侍衛跑到前麵詢問,又很快折回來,稟告“薑家姑娘身體不適,要先行回去了。”


    李青曼輕歎一聲,有些惋惜“聆兒姐姐難得出門一趟,必然是惦念靜安寺的那片梧桐林。可惜了,還是沒來得及看一眼,就得折回去”


    “駕”霍佑安加快馬速,追上皇後的鳳鑾。


    皇後祈福的車隊繼續往前走,薑聆已經下了皇後的鳳鑾,立在路邊,等著薑家跟在後麵提前以防萬一的馬車趕來。


    薑聆望著靜安寺的方向,不由遺憾“可惜了,都已經走了大半路程,還是停在這裏。”


    丫鬟趕忙勸慰“等姑娘身體好些了,咱們再來。”


    薑聆輕輕笑著,不言語。等身體好些恐怕等不到了。


    霍佑安趕過來,也沒有貿然上前,保持了一段距離,望著薑聆。他想說他日後會帶她去看那片梧桐,可是他不敢說。


    薑家的馬車趕過來,薑聆收回眺望的目光,依依不舍地轉身。


    小廝翻找的踩腳凳,卻怎麽也沒找到。也不知道是今天早上走得匆忙忘了帶,還在路上的時候不小心遺失了。


    霍佑安翻身下馬,走到薑家的馬車前單膝跪下,以膝為凳。他一句話沒說,也不去看薑聆,隻是目視前方,眉宇坦蕩。


    薑聆早就知道霍佑安一直跟著她,隻是她像往常那樣選擇了忽視他。他此番動作,讓她想忽視也忽視不了。


    皇家的車隊還沒有走遠,後麵車隊裏的人挑起車廂旁的垂簾望向這邊。


    薑聆明白自己根本勸不動霍佑安,她也不想這樣僵持著,讓旁人看去當了茶餘飯後的談資,隻好無奈朝馬車走去。她扶著丫鬟的手,提腳踩在霍佑安的腿上,迅速登上馬車。


    霍佑安抬手,在薑聆身後護著她。卻也隻敢隔著好遠的距離護著,連她的衣角也不敢碰。


    薑聆想動作快一些,可隻是動作快了一點點,她心口又開始疼。她坐進馬車,喘息微重,臉色也變得蒼白了些。她低著頭,用手壓在自己的心口,待得胸腹間好受了些,她才輕歎了一聲。


    “霍郎這是何必。”她的聲音輕輕淺淺的,融著一抹化不開的憂思。


    霍佑安起身,不緊不慢地整理著衣服。他低聲說“算命的說我有旺妻命,聆兒要不要試試”


    薑聆輕輕搖頭,將車門關合。


    她拒絕了太多次,他表真心了太多次。你來我往,誰也說服不了誰,時至今日,兩人見麵默契得極少說話。


    霍佑安看著關上的車門,心裏忽然覺得很悶。他不知道她還有多少時間,他不知道他們兩個人還能這樣僵持多久。他上了馬,趕到車窗旁,望著前方,開口“聆兒,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片刻後,他再重複“聆兒,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馬車轆轆,他跟在一旁,第三次、第四次地重複“聆兒,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聆兒,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聲到最後,漸漸更咽,帶著化不開的苦。


    馬車裏,薑聆垂下眼睛,眼淚濕了麵紗,她才後知後覺自己哭了。


    他們青梅竹馬,是聖上欽點的金童玉女,她的一次昏厥,一切都變了。


    她總是清淺笑著,身子柔軟,聲音柔軟,哪兒哪兒都軟得不像話,偏偏心狠起來硬若磐石,日月不可改。


    霍佑安一路將薑聆送回家,他停在薑家正門前,也不過府,望著薑聆扶著丫鬟的手下了馬車,走進了薑家,他才轉身離開。


    剛好遇見正在薑家作客的三兩公子從薑家出來,幾個人拉著霍佑安去吃酒,酒過三巡,那幾個公子不由說了真心話。他們說霍佑安太死心眼,天下女子多的是,不值得非要吊死在薑聆身上,更何況他已經仁至義盡,重情重信,是薑家姑娘拒絕了他。他就應該順坡趕驢,取消了這門婚事,再覓良緣才對。他這樣拖著不僅毫無用處,且不能為霍家添香火,也是不孝。


    幾個人說多了些,說到最後將話說得不太好聽。


    然後,霍佑安把他們給揍了。


    都是些權貴家的少爺,這事兒立刻傳到了宮中,請聖上做主。


    皇帝扶額,指了指正在殿內喝茶的霍平疆“你看著辦。”


    “成。”霍平疆起身,轉身往外走。


    “等等,等等。”皇帝追著叮囑“佑安已經長大了,輕點揍,別不知輕重”


    霍平疆已經走了。


    皇帝琢磨了一下自己剛剛說的話。霍佑安長大了,衛瞻也同樣長大了。他問“大皇子胳膊上的鞭傷如何了”


    “啟稟陛下,奴今早還問過太醫。大殿下身體結實,那些鞭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皇帝冷聲了一聲,摔了手裏的書冊,變了語氣“揍得輕了”


    衛瞻右臂上的鞭痕是他親手抽上去的,他一看見衛瞻就想起當初衛瞻失控發狂差點將他的胳膊活活拽下來,到現在關節還有些疼。廢了他的太子之位,將他趕去西荒並不能解氣,還是親手抽他一頓鞭子更解氣些


    衛瞻也聽說了幾位大臣進宮告狀霍佑安的事兒,他正在東宮中挑選著繡娘送來的衣服霍瀾音的。雖然他前幾日剛剛給霍瀾音送了好些。


    衛瞻瞥了一眼外麵的天色,道“未必下雨,晚上卻一定會起風。把這套棉衣和這條披風送過去。”


    “是。”小太監應下。


    衛瞻看了他一眼,問“才來東宮瞧著眼生。”


    “啟稟殿下,奴,七星。昨兒晚上剛來。奴與奚公公是同鄉,近日調度時,是奚公公將奴分至這裏。”七星咧著嘴角笑,露出一對白色小虎牙。


    既然是奚海生分過來的人,應當穩妥,瞧著也機靈。衛瞻就沒有再多問。


    七星收拾了給霍瀾音帶的衣物,前腳出去,奚海生後腳跟進來。


    “殿下,江太傅押回來了。”


    衛瞻本來心情很好,頓時臉色一沉。他在廳中渡著步子,臉上沒什麽表情。


    奚海生什麽也瞧不出來,莫名忐忑。


    衛瞻終於停下來,他在太師椅中坐下,冷聲道“將江太傅請進來。”


    江太傅是衛瞻幼時的老師,衛瞻也一向尊師重道。去年衛瞻被廢了太子之位發配邊疆,江太傅一路跟隨。


    這次衛瞻忽然大發雷霆令人將江太傅押解回京,著實讓京中文武百官大吃一驚。


    江太傅邁步進來時,臉上是帶著笑的。他還是老樣子,笑起來很慈祥的一個老人家,隻是須發更白了些。


    “老師請坐。”衛瞻轉著指上的扳指。


    江太傅也不客氣,像往常那樣坐下,甚至端起宮女擺上來的茶,認真品茗。


    “嗯,讓之這裏的茶還是那樣香醇。”


    衛瞻抬眼看他,悠悠道“老師,幼時跟您學處世之道,學著用一層儒雅風度將自己裹起來,成為人人稱讚的謫仙人。嘖,可是老師最知道真實的我是什麽德行。”


    宮女悄聲進來,手中托盤裏放著一杯酒。


    看著這杯酒,江太傅的瞳仁縮了縮,臉色終於變了。


    “幼時,老師教我風骨正氣。如今,老師卻身體力行地表演著何為陽奉陰違、謊話連篇。”衛瞻一腳踹開身前的茶幾,茶幾倒地,茶器傾翻,碎了一地。


    他衛瞻以容忍江太傅將他的消息不停送進京中,他亦可將計就計。可江太傅不該騙他那些藥對霍瀾音的身體無害。


    在茶器摔碎的清脆聲中,江太傅回過神來。他臉上頃刻染上頹然之色,不過轉瞬間,他又笑了。他坦然道“讓之,你說的對。我花了十幾年教你風骨,可不過是用一層假象裹住,你骨子裏隻會是個暴君。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君而侍。你我十幾載師徒情誼,終究抵不過江山社稷百姓福祿。”


    很明顯,衛瞻不是他選擇的明君。


    他端起毒酒,從容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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