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雅雲反應過來,有些尷尬地蹲下去撿落在地上的荷包。然而她的手指尖兒還沒碰到荷包,又往回縮了縮。猶豫了一番,她再次伸手去撿,第二次指尖兒還沒碰到荷包的時候,又縮了手。


    明明是個做工簡陋的荷包而已,如今落在理石地麵,倒像是燙手山芋。


    紀雅雲站了起來,向後退了兩步,尷尬地望著衛瞻。終於意識到自己不該去撿這東西。


    “太子哥哥,其實你是說笑的對吧哈哈”紀雅雲越來越覺得尷尬。


    衛瞻嗤笑了一聲,也沒理她,自己彎腰撿起荷包收入袖中,轉身大步往外走。


    他自邁進大殿,到他離開,由始至終沒有看霍瀾音一眼。至少,落入旁人的眼中的他是沒有看過霍瀾音一眼的。


    衛瞭悄悄望一眼皇後的神色,又望向衛瞻走遠的背影,不由扶額。真不知道皇兄是來賀壽的,還是來找不痛快的。他心裏犯愁,不知道該怎麽幫忙緩和母後和皇兄的關係。


    衛瞻的到來好像隻是一個小插曲,皇後並沒有怎麽在意,壽宴繼續。


    霍瀾音聽著席間旁人說話,有些心不在焉。


    那個荷包,是她當初為了騙衛瞻那枚扳指在街邊兩個銅板買回來,充當自己親手所做“定情信物”。自打她將這荷包送給衛瞻,後來她就沒見過那個荷包。她以為衛瞻早就扔掉了它,畢竟實在是粗糙的東西,絕不可能入了他的眼。


    時隔這麽久,霍瀾音沒想到還能在衛瞻身邊見到那個荷包。


    而且


    霍瀾音黛眉輕蹙。衛瞻說的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荷包裏麵裝的是女人的心衣誰的心衣霍瀾音心裏隱約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該不會是


    不會吧


    霍瀾音正心事重重,目光不經意間一掃,看向不遠處的李青曼。她不由再次打量起這個馬上要成為自己嫂子的女人。李青曼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詫異看過來,輕輕莞爾,帶著京中女兒特有的疏離端莊。霍瀾音回之以笑,亦收回了視線。


    接下來的宴席十分熱鬧,霍瀾音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其間又有三兩次有人開口為難,都被她一一化解。


    宴席終於結束,霍瀾音悄悄鬆了口氣,今日比她想得輕鬆些。她隨著人群退出大殿。


    紀雅雲與霍瀾音同行,她問“瀾音姐姐,回京這麽久了,你怎麽一直不來紀家找我玩”


    霍瀾音望著紀雅雲單純的眼睛,覺得有些感慨與唏噓。她解釋“母親病重,衣不解帶守在母親身側,實在走不開。”


    “雅雲,你何必與一道藥走得這樣近。憑白讓旁人看笑話。”長安郡主說道。


    長寧、長安兩位郡主,還有崔欣媛、宋家桃四個人一起走過來。


    “為什麽要笑話我我又沒做錯什麽事情。”紀雅雲皺著眉,很是不高興。


    長安郡主笑著說“是是是,你沒做錯什麽。是有些人不給你麵子,連去你家做客也不肯賞臉。今年娘娘的壽宴一切從簡,這個時辰就結束了,不若我們幾個去你家中玩,如何”


    長安郡主一邊說著,一邊拍著手裏的鞭子。其實她本來也是閨閣溫柔女子,可是自從對霍平疆一見傾心苦追不得,心想霍平疆定然不喜歡柔軟的小姑娘,她才為了霍平疆學騎馬射箭舉槍揮鞭。


    吳吉玉和李青曼也從後麵走了過來,崔欣媛趕忙說“吳姑娘和李姑娘也一並來吧。”


    “不了。”吳吉玉和李青曼異口同聲,她們兩個都愣了一下,相視一笑,繼而移開目光。


    “為什麽不來”紀雅雲問。


    “家裏請了先生,我得回去上課,下次再去紀家。”吳吉玉解釋。


    李青曼柔聲說“家裏也有些事情,隻好改日再登門。”


    宋家桃笑著說“青曼現在哪裏有心情和咱們一道玩,她可是剛得了佳婿,要將好消息送回家去呢”


    李青曼垂眸,眉眼攀上一道適宜的嬌羞。


    “那好,你們兩個改日可一定得來。”紀雅雲說道。


    李青曼和吳吉玉滿口答應。


    紀雅雲又問霍瀾音“你今日當真不去了嗎”


    長安郡主翻了個白眼。虧得堂姐說她能和紀雅雲相處好,她才來尋紀雅雲,可是紀雅雲居然和一個肮髒的藥引為伍,實在是讓她失望。


    霍瀾音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小太監從遠處急匆匆趕過來“霍姑娘,娘娘召喚。”


    霍瀾音的心情就像在迷宮裏迷路許久,終於站在了出口,偏偏又必須折回去。


    皇後慵懶地倚靠在美人榻上,盤發已經拆了,如雲似瀑地傾下。翠風蹲在美人榻旁,正在給皇後敲揉小腿。


    翠風跟在皇後身邊已二十多年。皇後還沒有進宮之前養在深閨時,翠風便跟在皇後身邊做事。


    “娘娘今日怎麽突然興起賜婚”翠風問。她實在是好奇得很,因為皇後是極少管這種“閑事”的。在這棲鳳宮,也隻有她可以因為好奇直接問出來。


    皇後起身,懶洋洋地走向梳妝台前坐下,拾了筆,對著銅鏡畫眉。她慢悠悠地說“周自儀此人,既聰明又不聰明,既可用又不可用。”


    翠風跟過來,蹲在皇後身邊給她換鞋襪。她問“娘娘想用此人”


    皇後換了筆,修補眉心花鈿。


    “周自儀這種臣子,要麽一腔熱血葬身牢獄,記於史書,百年後被後人讚誦。要麽經官場打磨,磨去鋒芒,更像為人臣子。”


    “那娘娘覺得周大人日後會是哪種”


    皇後輕笑“本宮又不能預卜先知,從何知曉。”


    翠風琢磨了一番,恍然道“娘娘是想將周自儀化為己用,擔心他過早死於非命,讓丞相大人保他李相老來得女,眾人皆知她極寵小女兒,倘若周大人成為他的女婿,李相為了小女兒也會在官場上對周大人多加照拂。”


    翠風頓了頓“可是周大人前天才在朝上參了李相一本”


    “這豈不是更有趣”皇後摸了摸跳上梳妝台的黑丸子,“本宮不過隨手為之,日後究竟如何,全看他自己的造化。即為棋子,沒用了,丟了就是。”


    下棋的人,誰會真的在意棋子的死活


    紅風挑簾進來,稟告“娘娘,霍姑娘到了。”


    霍瀾音走進內殿,規矩地跪地行禮。


    “瀾音給娘娘請安。”


    “起吧,到本宮身邊來。”


    “是。”霍瀾音不知皇後意欲何為,本分地低眉順眼向她走過去。


    “抬起頭來。”


    霍瀾音依言。


    皇後仔細打量著霍瀾音的臉,目光最後在她鼻尖兒那粒美人痣上凝了凝。


    她收回目光,慵懶靠著椅背,把黑丸子拎到腿上逗著,語氣隨意“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怪不得婉婉也喜歡。”


    “這香去不掉,不惹娘娘厭惡就好。”


    黑丸子不知輕重以為皇後在跟它玩,咬了一口皇後的手指。皇後鳳目瞬間染慍,將腿上的小奶貓扔到了地上,黑丸子嚇了一跳,躲在凳子下麵偷偷去瞅皇後。


    翠風一個眼色,小宮女匆匆趕來喚出小奶貓,將它抱出去。


    翠風接過宮女遞過來的濕帕子反複給皇後擦手。


    被這隻小貓一鬧,皇後顯然興致不高,直接說“聽說你會調香,叫你過來是想讓你為本宮調香料。宮裏的香料雖多,用得多了倒是想換換宮外的味道。”


    霍瀾音趕忙說“一定盡心盡力,不讓娘娘失望。隻是娘娘喜歡什麽味道可有厭惡的香草”


    “翠風,帶她去香殿。”


    到了香殿,霍瀾音才明白到底何為香殿,尤其明白了這個“殿”字的貼切。


    香殿,存放皇後香料之地。各種香料和胭脂水粉放滿整個大殿。其殿之大,大於普通的四合院。


    “霍姑娘,娘娘平時裏用的香料都在這裏。姑娘可以參考一番。”翠風從書架上取下厚厚的賬本,“這裏記載了娘娘這些年不喜的香料,姑娘也可以參考參考。”


    “有勞了。”霍瀾音將賬本接過來,翻開來看。


    xx日xx時,娘娘言xx齋xx香味過重。


    xx日xx時,娘娘於xx地,言xx胭脂色淺。


    滿滿一本。


    霍瀾音蹙起眉。


    翠風道“霍姑娘不必覺得為難,娘娘既挑剔也不挑剔。隻要姑娘避開幾種娘娘厭惡的香料,用心研磨即可。”


    “多謝姑姑提點。”霍瀾音道謝。


    霍瀾音望著正麵牆壁大小的架子上擺滿的胭脂,心裏有了主意。她不必要討好皇後,如翠風所言避開忌諱用心即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姑姑,可有紙筆”霍瀾音問。


    翠風令宮女送上來。


    霍瀾音仔細觀察香殿內的香料,時不時在小冊子上記下幾筆。時而蹙眉,時而展顏。


    翠風不動聲色觀察著霍瀾音,陪同著她。


    一眨眼,一個時辰過去了。霍瀾音合上小冊子,說“我已經有數了,多謝姑姑。”


    “霍姑娘客氣。”


    霍瀾音頷首,跟著翠風離開香殿,回到皇後內殿。


    紅風迎上來“娘娘剛去沐浴。”


    霍瀾音隻好等在殿內,等皇後出來,再告退。這一等,又是半個多時辰,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霍瀾音倒是不覺得皇後故意刁難她,她在季嬤嬤那裏了解了很多京中人品性,知道皇後本就如此隨性,而且極愛美,每日午休、晚間鹿乳沐浴,連皇帝都要等著。


    皇後穿著一身寬鬆的鵝黃廣袖衣,緩步進內殿,瞥一眼霍瀾音,隨口道“霍姑娘還在這裏。”


    霍瀾音道“瀾音給娘娘請了安才好告退。”


    皇後剛要揮手讓她退下,宮人進來稟告“娘娘,大殿下過來了。”


    皇後輕笑了一聲“這是怕本宮吃人。”


    霍瀾音琢磨了一下,不是開口時候,垂眸沉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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