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鳳宮中,元賢皇後懶洋洋坐在吊椅中,手中握著一卷書。吊椅輕晃,她正紅的裙擺曳地而過。不管是在人前還是人後,元賢皇後永遠都是優雅端莊的。她永遠穿著華麗的宮裝,描著妝,眉心一抹朱紅花鈿,將她的端莊裏添了幾分無可企及的嫵媚韻致。


    早已不是雙十少女,歲月卻沒有再她的臉上留下多少蹉跎痕跡。過分美貌讓她的年紀成了謎。


    她看書看得倦了,懶懶歪著手腕。小宮女急忙雙手接過書冊,躬身退著走下去。


    另外一個小宮女彎著腰,雙手捧上琉璃盞,裏麵裝著幾塊元賢皇後平日裏喜歡的糕點,十分精致。元賢皇後瞧了一眼,纖細的手指捏了一塊來吃。紅唇檀口,吃東西的樣子優雅極了。


    “皇後姑姑!皇後姑姑!”紀雅雲提著裙子慌慌張張跑進來。


    棲鳳宮中的小宮女們悄聲向兩側退開,給紀雅雲讓出地方。


    “慌慌張張成什麽樣子。”元賢皇後說得緩慢,溫和的聲線裏帶著天生的高貴,還有一層責備。


    紀雅雲在元賢皇後身前蹲下來,雙手搭在元賢皇後的膝上,問:“皇後姑姑,我聽說您要把我嫁給二殿下!是不是真的?”


    小宮女趕忙抱著繡凳過來,給紀雅雲坐。


    元賢皇後又從琉璃盞中拿了一塊糕點來,吃了一小口,才開口:“姑姑沒有說過這個話,也沒有這個權利。咱們紀家的女兒總是要做皇後的。誰是下一任皇帝,你便是誰的皇後。”


    “我、我……”紀雅雲紅著臉,“可我不願意嫁給二殿下!”


    元賢皇後蹙眉。美人微慍,不怒而威。


    紀雅雲抿唇,向後靠了靠。


    “是本宮的敏之不好嗎?”元賢皇後問得輕飄飄。


    可紀雅雲再不敢胡說。她使勁兒搖頭,認真道:“二殿下才十二歲,雅雲一直將二殿下當做弟弟來看待!絕不是二殿下不好……”


    元賢皇後望著紀雅雲的眼睛,半晌,她問:“要吃糕點嗎?”


    紀雅雲愣了一下,緩緩搖頭。


    元賢皇後輕輕揮了下手。端著琉璃盞的小宮女趕忙悄聲退開。另有幾個小宮女過來。一個小宮女捧著溫水跪在元賢皇後身側。一個小宮女小心翼翼拆了元賢皇後的護甲,和另外一個小宮女一起給元賢皇後洗手,又拿來熏過香的帕子仔細擦幹水漬。


    元賢皇後另一隻手支著下巴,闔上眼。


    紀雅雲默默看著。她起身,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道:“皇後姑姑累了,雅雲不擾姑姑歇息。”


    元賢皇後輕輕頷首。


    紀雅雲沮喪地往外走。她走了沒兩步,回頭望向吊椅裏被宮女們簇擁著服侍的皇後娘娘。她抿抿唇,悄悄拂了拂裙子,回憶著元賢皇後平時走路的樣子,將雙手交疊放在小腹前,腰背挺直,步履端莊地往外走。


    元賢皇後睜開眼睛,對於兄長將女兒養成這樣單純略顯不滿。


    “娘娘,二殿下下了學,來給您請安。”


    元賢皇後頷首,讓人將衛瞭請進來。


    “母後!”衛瞭行了禮,在元賢皇後身側坐下。他才十二歲,模樣還沒有長開,卻已是唇紅齒白的翩翩少年郎,眉宇之間有著幾分元賢皇後的容態。不過兩位皇子相比,還是衛瞻的容貌更肖元賢皇後。


    元賢皇後詢問了幾句衛瞭的功課,他都一一作答。然後,衛瞭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才試探著開口:“母後,皇兄什麽時候回來?”


    元賢皇後隨手摘了發間的金步搖,悠閑地把玩。沒回衛瞭的話。


    衛瞭去拉元賢皇後的袖子,語氣撒嬌:“母後,我想皇兄了。以前都有皇兄指點我功課,現在皇兄不在,我被先生訓斥的次數也多了好些!


    “這是你父皇的旨意,不必問我。”元賢皇後打了個哈欠,將金步搖遞給宮女,支著下巴闔起眼。


    衛瞭趕忙起身,繞到元賢皇後身後,仔細給她捏肩。他捏了兩下,元賢皇後便揮了下手,阻止了他的動作。


    衛瞭訕訕地收了手,他忽然笑起來,繞回來,湊到元賢皇後麵前,說:“是不是沒有皇兄捏得舒服?”


    元賢皇後睜開眼,眼前是小兒子放大的臉。她指尖抵在衛瞭的眉心,將他的大臉推開,慍道:“出去!”


    她最討厭旁人這麽近得靠近她的臉。


    衛瞭不敢再造次,隻好告退。


    元賢皇後詢問:“大殿下行至哪裏了?”


    “回娘娘的話,大殿下如今在陽遙郡。”


    半晌,元賢皇後輕歎了一聲。


    入了夜,霍瀾音和衛瞻才回孫府。


    明明是折膠墮指的寒冬臘月,又在外麵待了一日,傍晚時還下了小雪。可霍瀾音回來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快被汗水濕透。


    可是她很開心,眼尾唇角的笑意深深,一直未消。


    她終於學會騎馬了,雖然才學了一個半時辰,還笨拙得很。


    馬停下來,霍瀾音回過頭望向衛瞻,彎著眼睛說:“多謝殿下今日費心教我。”


    衛瞻有些不耐煩,道:“霍瀾音,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身上很臭。”


    霍瀾音怔了怔,捏著袖子聞了聞手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將雙手背在身後,見小豆子正往這邊走過來,她壓低了聲音說:“洗洗就好了。”


    她裙子下的腳悄悄踢了一下衛瞻的靴子,用更小的聲音問:“殿下一起嗎?”


    衛瞻滿腔的不悅堆在胸膛發不出來。他的目光從霍瀾音雲鬢間輕晃的石榴石鍍金步搖移開,不高興地下了馬。


    霍瀾音茫然地望著衛瞻的背影,不曉得他為什麽又突然不高興。不過衛瞻也不是第一次忽然莫名其妙發脾氣,她也沒太當回事。


    她下了馬回房。鶯時早就抱著件鬥篷等在門口。


    “姑娘怎麽這麽晚才回來?可擔心壞了。”鶯時抖開鬥篷,作勢要給霍瀾音披上。


    霍瀾音搖搖頭,推開她的手:“不冷。跟殿下學騎馬,身上還熱著呢。”


    進了屋,霍瀾音吩咐鶯時去給她準備熱水。她揉著發酸的手腕,有些疲憊地在梳妝台前坐下。她不經意間抬頭,望向銅鏡中的自己。


    石榴石鍍金步搖輕晃,漾著紅色的流光。


    霍瀾音一怔,微微偏著頭,將雲鬢間的這支步搖摘下來,指腹撚著價值不菲的步搖。她的目光落在手中的步搖上,有些出神。


    “殿下忽然生氣莫不是因為……”霍瀾音有些不敢置信。


    衛瞻推門進來。


    霍瀾音握緊步搖,回頭去看他。衛瞻已經摘了帷帽,雖然戴著麵具,可是從他那雙古潭般的漆眸,霍瀾音還是覺得他在生氣。


    霍瀾音走到衛瞻麵前,彎著眼睛說:“謝謝殿下。”


    “你已經謝過了。”衛瞻口氣不耐煩,“你學得很快,我也沒費什麽心思。”


    “不是騎馬。”霍瀾音將背在身後的手伸出來,在衛瞻眼前晃了晃步搖,“是這個。謝謝殿下送我這個,我很喜歡。”


    衛瞻移開視線。


    陰沉的氣息也莫名淡了些。


    “殿下是在生氣嗎?”霍瀾音問。


    衛瞻還是不開口。


    霍瀾音順勢坐在衛瞻的腿上,將手勾住他的脖子。衛瞻轉過頭看向她。四目相對,霍瀾音莫名有一種被衛瞻這雙眼睛看透的心虛感覺,她忽然欠了欠身,吻上衛瞻的眼睛。


    “姑娘,熱水已經……”鶯時進來,見到這一幕,驚得立刻轉過身。


    霍瀾音有些尷尬地從衛瞻腿上起來,默默將步搖放在了梳妝台上。衛瞻已經比她先一步朝耳房走去。霍瀾音跟在衛瞻的後麵,她望著衛瞻的背影,有些茫然。


    她竟也不太確定剛剛鬼使神差去吻他眼睛的緣由。


    浴桶裏的熱水剛放進去,屋子裏的水汽不多。炭火也是才升起。所以不算很溫暖。


    霍瀾音走到衛瞻麵前,為他寬衣。她低頭去解衛瞻的腰帶,忽然想起第一次給他解腰帶時,笨拙地弄了半天。


    “磨蹭。”衛瞻握著霍瀾音的肩膀,將她推開,自己脫衣服。


    霍瀾音比衛瞻後邁進水中,她在浴桶裏坐下來,後背靠著桶壁,望著對麵的衛瞻。衛瞻靠著另一側,他的手臂搭在桶壁,闔著眼微微後仰。


    霍瀾音的目光落在衛瞻的胸膛,他的胸膛著有著古怪的黑色疤痕。說是疤痕,倒不如說是印記。霍瀾音不由想起先前眼睛半好時隱約瞧見衛瞻臉頰上的黑色色塊。她偏過頭,看了一眼放在高腳桌上的湯藥。


    ——那是衛瞻的藥。


    霍瀾音在水中朝衛瞻挪過去,帶起流動的水聲,還有她身上逐漸暈染開的香味。她在水下的手摸到衛瞻的腿,摸索著坐在衛瞻的腿上。


    衛瞻睜開眼睛,便看見霍瀾音雙手捧著藥碗,可憐巴巴地望著他。


    “音音喂殿下喝好不好?”霍瀾音聲音軟糯。說完,她淺粉的舌尖從唇縫露出來舔了下唇,又飛快縮了回去。


    衛瞻朝她伸手,霍瀾音歡喜地將藥碗遞給衛瞻。


    “眼睛。”衛瞻道。


    霍瀾音拿起早就準備的紅綢,將自己的眼睛蒙了起來。


    衛瞻麵無表情地端著藥碗,朝一旁架子上的盆景倒去。


    “等一下!”霍瀾音忽然開口。


    衛瞻手中的碗傾斜,差一點就要將湯藥倒出來。


    霍瀾音朝衛瞻伸出手,翹著唇角說:“殿下先別喝,我……我想像上次那樣喂殿下喝……”


    衛瞻眯起眼睛,他看了看手中傾斜的藥碗,又移過視線,將視線落在霍瀾音的臉上。


    霍瀾音朝衛瞻伸出的雙手又朝前探了探,指尖兒碰到衛瞻的胸脯,她又往回縮了縮,軟聲軟氣:“好不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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