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未回答,男人吭哧吭哧地喘了兩口粗氣,看向樓上亮著燈的房間:“他在上麵?”


    她嗚嗚地低吟,拚命搖頭,胸口急促地起伏著,大氣也不敢出。


    “敢騙老子,就先殺了你——”男人凶惡地說著,隨後就掏出一把匕首,抵住了她細嫩的脖頸。


    她稍稍一動,那單薄銳利的刀刃,就會割破她的喉嚨。


    “帶我上樓。”男人壓低聲音說。


    不等她反應,男人搡著她,跌跌撞撞地將她推到樓梯上。


    他幾乎是用力氣在頂著她走,她幾經踉蹌站不穩,重重地摔在木質樓梯上。


    她也是故意弄出這種奇怪的響聲,想讓上麵的沈知晝察覺到動靜。


    男人粗魯地扯住她後頸的衣領,直接將她提起來,最後是拎小貓似地拎著走完了後半截樓梯。


    她怕得渾身發抖,可這一刻更怕的是,這個男人會殺了沈知晝。


    沈知晝才虛脫了一回,又受了傷,她不確定他有沒有力氣與這個男人抗爭,也不確定男人還有沒有同夥埋伏在這裏。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從哪兒進來的。


    那刀尖利的薄刃就橫在她頸部大動脈血管附近,寒意從四肢百骸蔓延而來。


    她的渾身都猶如被冷汗衝刷過一遍,涔涔涼意侵襲入骨。


    她下樓時虛掩著他房間的門,隻留了一道巴掌寬的門縫兒。


    男人挾持著她縮在門邊,透過門縫,並看不到沈知晝在不在房間內。


    他突然收了刀,轉而用小臂死死地箍住她的脖頸,鉗製住她,另一隻手從腰後掏出了一把槍來。


    男人低聲地警告她:“老實點。”


    然後,一抬腳,狠狠踹開了房門。


    力氣之大,木門搖搖欲墜,險些就砸在地上。


    她驚得想尖叫,聽男人惡劣地罵起,才看清了床上空空如也,早不見沈知晝的人影。


    “媽的。”男人低罵了一聲,橫聲橫氣地問:“人呢?”


    她隻是驚恐地搖頭,滿目惶然。


    借由燈光,她這才看清了男人的麵容。


    她記人的容貌一向記得很牢,很清楚,這個男人與林槐有過來往,雖並非經常往來的關係,但是她確定自己見過他。


    她也能肯定,今晚肯定也是林槐讓他來對沈知晝下黑手。


    男人拽著她進去,在衣櫃裏,床下,窗簾背後都找了一通,可都不見沈知晝的人影。


    他煩躁地罵罵咧咧,轉而從口袋掏出提前準備好的尼龍繩,三五下就捆住了她的雙手雙腳,直接把她丟到房間角落裏去。


    男人把槍別回後腰,又掏出了那把匕首。


    單薄寒涼的刀背敲了敲她因為恐懼而泛起青白色的臉頰,他冷冷地說:“你給我安靜點,不然我殺了你。”


    她咬了咬唇,不敢出聲。


    男人轉身便準備去外麵樓上樓下找找。


    這間房間窗戶關得嚴實,二樓到一樓也有一定落差。他進來之間特意觀察過房子的結構,沈知晝應該不可能跳窗逃跑,也沒可能那麽快就發覺他來。


    林槐說他被注射了冰-毒,正是氣薄如縷之際,指不定什麽時候犯毒癮發瘋呢,這個時候趁他不備來殺他是最好的時機。


    晚晚看到男人打開了那扇剛才被狠踹了一腳而搖搖欲墜的門。


    他的腳邁出去的一瞬,突然頓了一下,隨後另一條腿撤後,又被逼回了房間。


    沈知晝拿著槍,抵住男人的胸膛,步步緊逼。


    他的眼神隨著步伐一點點地陰沉晦暗,蒼白的唇輕輕地扯了一下,戲謔地問:


    “找我嗎?”


    男人沒料到他會藏在暗處,也不知剛才進入這個房間之前他藏在哪裏。


    他在暗夜中,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這個房間,給別人製造出他還在這裏的假象。


    又不知藏在哪裏,也不知是什麽時候,發現了家裏有不速之客造訪。


    “林槐沒告訴過你,要槍不離手嗎?”沈知晝節節逼退男人,用槍搡著他,將他逼回了房間。


    他的唇因為說話張合慢慢恢複了血色。


    男人不以為然地冷笑,正要從腰後掏槍,沈知晝眼疾手快地挪動槍口,直接對準他的肩膀上開了一槍。


    砰——


    晚晚縮在角落裏,她害怕這種刺耳的聲音,嚇得直尖叫。


    “操——”


    男人吃了痛,手一軟,剛拿到的槍立刻掉到了地上。


    沈知晝伸出長腿,一腳踢開了,哂笑著:“就這點本事就想殺我?林槐給了你多少錢?下次記得讓他請個更厲害的來。”


    男人捂著潺潺流血的肩,那隻胳膊痛到幾乎要失去了知覺。


    “蹲著吧,別動了。”沈知晝又狠狠地搡他一下,正要一腳帶過他的腿彎將他擊倒在地——


    男人突然後退幾步,倏地掏出了那把寒光矍鑠的匕首,一側身,湊到晚晚身邊,對準了她的下頜!


    “嗚……”她嚇得淚流滿麵,一張小臉梨花帶雨,卻不敢哭出聲。


    稍更咽一下,就能感受到自己的大動脈,和男人的匕首相隔著一層淺薄的皮肉,緩緩翕動著,那尖利的刀刃就要破皮而入。


    離死亡隻近毫厘。


    沈知晝臉色依然有些慘白,這一刻看到男人將刀鋒對準了晚晚,他不由地捏了一把冷汗,臉也更白了一層。


    他額角滲過冰涼的濕意,低低地喘了一口氣,沉聲地警告:“你別碰她——”


    “怎麽?怕我殺她啊?”男人惡狠狠地威脅道,“我說到做到,我替林槐殺了不少人,不差這一個——我殺了她,就殺了你!”


    “你別碰她!”


    沈知晝冷冷地重複著,陰鷙的眸中仿佛燃著火,死死地盯住男人,要將他焚燒殆盡。


    男人見他露出了軟肋,不乏得意,用刀刃輕輕掠過晚晚的臉頰:


    “你很喜歡她吧?我聽林槐說了——喂,我問你,如果她臉上被我用刀劃爛了,你還會喜歡她嗎?”


    “……”沈知晝沉重地喘氣,緩緩地,鬆了手上的力道。


    他放下了槍,妥協了,低聲懇求道:“你別碰她……”


    男人當即命令:“把槍扔了。”


    啪嗒——


    金屬殼子敲在地板上。


    他扔了槍。


    眼見著男人的刀刃離她的臉隻近寸厘,他為表誠心,又帶過一腳,把槍踢到了房間的另一頭去。


    他知道,在這樣對峙的情況下,沒了槍,就仿佛沒了手,沒了活命的籌碼。


    他不能再保護他自己。


    可他,不能讓他傷害她。


    她本應在這個年紀,享受和普通女孩兒一樣普通的人生,平安喜樂,歲月無憂,可他卻一次次地將她拽入了泥沼之中。


    ——他不能。


    絕不能讓她受到傷害。


    “我跟她換。”他看著男人,仿佛下了莫大的決心,冷靜地說,“我現在沒有槍了,我過去和她換。你放她走。”


    “……”晚晚瞪大了眼。


    她一直覺得男人隻是在威脅他而已,不會殺了她,他是替林槐來,如果她被林槐的人殺了,林問江會放過林槐嗎?


    林槐肯定不會讓人殺她的。


    可沈知晝……


    他是不是糊塗了?


    “行啊,”男人冷笑起來,“你過來,換她。”


    他的確沒想傷害這個小姑娘,節外生枝惹到了林槐和林問江可不大妙,他可是靠林家父子吃飯的。


    沈知晝剛向前走了兩步,突然一頓,繼續提出條件:“解開她。”


    “你還敢跟我提條件?”


    男人生怕他耍詐一樣,一開始有些抗拒。


    但他細細一想,一個小姑娘鬆開了,還對他造成不了什麽威脅,於是,用刀子割開了綁住她手腳的繩子。


    接著他又像是拎小雞一樣,把她從地上拽起,一手扔開她,然後迅速地摸到了自己的槍,支使著沈知晝:


    “你——過來!”


    沈知晝緩緩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


    他左臂的傷口還隱隱生痛,強忍著,才能做出妥協的姿態。


    男人與他身形相仿,甚至比他更強壯一些,不費力氣地,就將本就遭受了一波虛脫的痛苦,沒什麽力氣的他擊倒在地。


    沈知晝剛掙紮一瞬,男人就死死地踩住了他,忿忿地冷笑著:“你平時不是很厲害嗎?現在,怎麽跟個狗一樣趴在地上?嗯?你求我一聲,我就讓你死的痛快一點。”


    沈知晝的麵頰貼在冰涼的地板上。


    他整個人還是有些虛脫,四肢都很乏力,他稍一抬眼,看到那兩條纖細的腿晃在他眼前,她戰戰兢兢的,還在猶豫走還是不走,不知該不該扔下她。


    “走啊——”他拚盡力氣嘶喊了一聲。


    “……”


    她被他這一聲駭得一抖,縮在牆角動彈不能。


    雙腿如灌了鉛,都不知該怎麽發力。


    “他都放你走了,你還留在這裏幹什麽——”他一時氣上心頭,言辭惡劣地罵道,“——待著等死嗎?他手裏有刀,林梔,你沒看到嗎?”


    他第一次叫她“林梔”。


    這個節骨眼了,他還在想著怎麽保護她嗎?


    她滿眼是淚,上氣不接下氣地啜泣著,手足無措。


    “小妹妹,你要聽話啊,”男人譏諷地笑著,“要不是殺了你我會有麻煩,我可不會放你走。”


    男人說著,側頭去看地上的沈知晝,舉起了槍,對準他:“我賺的是快錢,殺一個是殺,兩個也是,殺兩個,賺的可是兩份兒的錢,你說我放著好好的錢不要……”


    男人話還未落,腰後,好像被什麽貫穿了。


    “操……”


    晚晚舉著一把小巧的,刀刃隻有兩指寬的折疊水果刀,在鮮血噴薄而出的一刻,將刀刃從他身後拔了出來。


    就如她剛才刺入之時那麽的果敢,毫不猶豫。


    “……”她看著那鮮紅的刀刃,有一瞬間的愣怔。


    她空洞的眼微微垂下,看向地上的沈知晝。他也吃驚地望著她,似乎不相信她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還是為了他。


    她渾身顫抖著,眼淚又一次狠狠地掉了下來。


    “你、你別想殺他……”她顫著聲音說,趁男人無暇顧及剛才被沈知晝開了一槍打傷的肩膀和後腰雙重的痛楚,舉起刀,又狠狠地刺入了男人的背部!


    鮮血噴薄而出,將她的雙手,她的裙子,全部染成了血紅色!


    如一株迎風綻放的曼珠沙華。


    她抖著手,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在這裏,在對誰,做些什麽。


    她隻知道,她不能,讓他傷害他。


    她不能,讓他死。


    “我操……”


    男人痛苦地悶吼一聲,強忍著全身的痛意,轉身就要朝她開槍,沈知晝突然從地上翻身起來,喊了一聲:“晚晚,躲開——”


    然後一手用力地扭過男人那條受傷的胳膊,男人不堪疼痛慘叫一聲,半個人幾乎是被旋了一圈,腰都要被擰斷了似的,雙膝又被沈知晝帶倒,接著就跪趴在地!


    沈知晝渾身發虛,不確定自己的力氣是否能鉗製住男人,怕他還能掙紮再去傷害晚晚,他迅速地奪過他的槍,朝他腿上開了一槍!


    砰——


    槍響伴隨著男人殺豬般的慘叫響徹整個房間!


    哐當——


    晚晚手裏的折疊刀同時落了地。


    男人身上的四個血窟窿,有源源不斷的鮮血流出來。


    他的後背和腰部的傷口都是她造成的,她抖著手,看著自己滿手的血,情緒一瞬間崩潰,哭嚎不止。


    她……


    殺人了嗎?


    殺人了?


    鮮血順著地板浸過她的腳底。


    她雙腿虛脫,雙膝不受控製地一軟,整個人癱軟在地。


    血流洶湧,男人已全然沒了力氣掙紮。


    沈知晝用破碎的尼龍繩,三五下捆住了他,然後扯過床單,將男人裹粽子似地裹了好幾圈,把他傷口堵住,避免鮮血再往外流,然後趕緊摸出了手機撥打了120。


    他蹲過去,安撫著跪坐在血泊裏,不住地顫抖著的她,心口猶如堵著一團棉花,氣兒都難上來。


    聽她哭嚎著:“哥哥,我殺人了……”


    “我怎麽殺人了……”


    他痛苦地抱住她,隻是一遍遍地安慰著:“沒事了,晚晚……沒事了。”


    他伸出溫熱的手掌,捂住她的眼睛,不忍再讓她看到那個男人的慘狀。


    “哥哥,我、我殺人了……”她的淚水一層層浸潤過他的手掌,始終嚎啕不止,埋入他胸膛,縮成了一團,抖若篩糠,一直喃喃地重複著:“我……我殺了人……哥哥……我是殺人犯……”


    “別怕……別怕。”他柔聲地安慰著她,出於害怕,他的聲音也微微顫抖著,但隻得安慰她,“不會死的,不會的……放心,不會的……”


    剛才那兩刀,都不足以傷及性命,但若是拖的時間久了,救護車不能及時到達,男人很可能因為失血過多死亡。


    如果死了,那她就成了真正的殺人犯。


    好在附近就有個醫院,救護車來的非常及時,不出三五分鍾,那尖銳的聲音就如催命符一般響徹在樓下。


    同時,警笛聲也跟著響起。


    警察和醫生全都一股腦地衝了上來。


    血泊裏,神色蒼白的男人緊緊地抱住同樣蒼白脆弱的少女,他一手捂住她的眼睛,一遍遍地重複:“別怕,別看了……沒事了……”


    她不該承受這些。


    她應該是一身清清白白。


    是他沒保護好她。


    都是他的錯。


    “有人報警說在你們家聽到了槍聲。”


    一個寸頭警察掃了一眼被擔架抬走的男人和眼前的一地血泊。


    現在看這情況,發生了什麽,一目了然。


    最後他對沈知晝說:“跟我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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