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晚晚總在想,他很多時候,真的不是完全在對她好,他也有惡劣的時候,會惹哭她,會欺負她,會讓她手忙腳亂,無所適從。


    但她卻從不覺得他是壞人,也沒想過要徹底躲開他。


    她是依賴他的。


    隻是,已經不僅是以妹妹的身份了。


    “我跟你說過了,再敢跑到我床上,就對你不客氣。”


    她被這麽嚴厲的一聲驚醒。


    不記得自己睡了多久,也忘了昨晚是怎麽睡在這裏的,隻是一睜眼,天光稍霽,窗外還在下雨。


    麵前,是他結實的胸膛。


    還穿著昨晚的衣服。


    潮氣在屋中緩緩發酵。


    他下巴挨在她頭頂,繼續說:“你怎麽,這麽不乖。”


    她緩緩從床上爬起,坐起來看著他。


    他眉目舒倦,顯然也是剛醒來,發現她睡在身邊,那張臉就黑了下去,麵色不善:


    “晚晚,我之前怎麽跟你說的?”


    ——怎麽跟她說的?


    他昨晚,不是說了很多胡話嗎?


    可他好像什麽都不記得了。


    她意外地沒跟他撒嬌或是什麽,心思如同被翻攪過一通,亂得讓人窒息。


    爬起來乖乖穿好鞋子,關上門就出去了。


    沈知晝有些意外她今天怎麽這麽聽話,不吵也不鬧的,他看那門關上,聽到砰的一聲,才緩緩地回神。


    心口猶如被挖空了一塊兒似的。


    轉身去浴室衝澡。


    水淋在頭上,像無數個小錐子,紮得他頭痛欲裂。


    勉強才想起,昨天晚上是林槐回來了,攢了個局在蘭黛,順便喊來了金三。


    金三和褚秦生前關係交好,但好像也沒有特別好。


    褚秦死後,他就氣焰漸長,大大咧咧的,口無遮攔,都敢跟林槐稱兄道弟了。


    不過林槐並不受用。


    在沈知晝來之前,隻問他了些褚秦之前跟蹤的那個小女孩兒的事。


    金三說,那個女孩兒和他兒子是一個學校的,之前林問江給學校捐了個圖書館,然後受邀去剪彩,順便做了個演講。


    學校還給林問江做了個獎章,是那個女孩兒給他頒的獎。


    後來,林問江就讓褚秦去打探她的消息了。


    不過,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是沈知晝去蘭黛見林槐時,林槐告訴他的。


    他去時,金三已經走了。


    林槐一個人坐在沙發裏喝酒,見他來了,隨便說了兩句後,揚手遞給他一張照片。


    邊角泛黃的家庭合影。


    上麵是四個人。


    林問江,林槐,林榣。


    還有八歲時的晚晚。


    小女孩兒一雙清澈無瑕的眼,乖巧親密地依偎在林槐的身邊,笑得很開心。


    照片拍於十年前,比之從前,她的輪廓長開了,愈發成熟瀲灩,其餘的,卻沒什麽太大的變化。


    櫻唇杏眼,巴掌大的小臉,笑起來時,臉上有一個淺淺的梨渦。


    嬌俏又可人。


    “這是我妹妹。”林槐說,“她叫林梔。十年前失蹤了,我們一度以為她死了,沒想到她還活著,就在港城。她都十八歲了,真幸運啊。”


    ——真幸運啊。


    林槐在感歎著無比幸運。


    沈知晝卻在這一瞬間,被這句話狠狠地拖入了無邊地獄之中。


    他渾身發冷。


    十年前的那個盛夏,他快十七歲,作為年紀最小的學生,被警校錄取了。


    收到一紙通知書後,許淩薇和權開宙都非常開心,但還是沒有鋪張慶祝奔走相告。


    他一直以來,都被藏得很好。


    他本不是港城人,不過家也在北地,不過距港城五六百公裏,不靠海罷了。


    他也不姓沈,他的名字裏,本來是沒有沈這個姓的。


    以前,他也不住在伯父伯母家裏。


    而伯父和伯母,也隻不過是他父母生前最好的兩個朋友罷了。


    沈知晝很小的時候,沒有多少所謂“父親”的概念。因為從記事起,他就已經消失了。


    長大後,他聽說那個男人的名字叫做知曉。


    聽說他在六七年前就拋妻棄子一走了之,去當毒販了。


    為此,從小都有人戳著他和媽媽的脊梁骨說他爸爸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


    販毒?


    那是在牟折壽的不義之利,賺的是搭上別人一生幸福安康的不義之財。


    那是比窮凶極惡,十惡不赦,還要最大的惡。


    媽媽卻從不辯解,隻是會拉著他,快速地穿越那些左鄰右舍的流言蜚語,回到家關上門。


    然後告訴他,他爸爸不是壞人。


    那時,他天真卻一針見血地問:“那爸爸是好人嗎?”


    媽媽卻又答不出。


    後來稍微懂事了,他才隱隱地覺得,每次媽媽都把那些難聽的話拒之門外,把他和她關起來,實際上可能是怕長久以來心裏的信念會隨著愈演愈烈的流言動搖。


    然後不堪一擊,全都破滅。


    怎麽才能堅信一個,六七年都沒見到的,別人都說他是壞蛋的人是個好人呢?


    他也不知道。


    不過後來,那個男人回來了。


    不算榮歸故裏,別人隻當他是浪子回頭。


    他去做了什麽,不能狀告天下。


    他們搬了家,遠離那些流言蜚語。


    那個男人盡力彌補給這個家庭錯失許久的愛,可是,無濟於事了。


    因為,沒多久他就被殺了。


    據說他把從前與他稱兄道弟的一個毒梟出賣給了警察,那時電視新聞上播送的一則新聞裏,告破搗毀的一個毒窩,就是那個毒梟的據點。


    毒梟的爪牙尋仇而來,殺了他。


    他的媽媽在三天後也被殺了。


    還懷著他沒出生的妹妹。


    她叫知晚。


    他無比期盼她出生。


    他以為,這樣的話,爸爸去世了,媽媽去醫院了不在家的話,他就不會感到孤獨了。


    可是,爸爸死後三天,也是守靈日最後一天。


    那幾天,媽媽給爸爸燒紙的時候,順便把家裏為數不多的家庭合照和戶口本什麽的,全都燒了。


    那天他早上去學校上學之前,媽媽交給他手機和鑰匙,跟他說,放學晚點回家。


    還讓他回來前用手機打兩個電話。


    一個是110。


    一個是伯母的電話。


    那個燥悶的夏夜,沒有一滴雨。


    隻有濃稠的血腥氣充斥在他的鼻腔,卻無處發酵。


    他被伯父伯母帶走,一張單程車票,帶到了相隔幾百公裏的港城。


    從那之後,他就叫沈知晝了。


    那時,他們問他要不要改名,他說不要。


    ——知晝,要知道白天的模樣啊。


    要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止隻有黑夜。


    這是爸爸給予他那些,錯失多年而為數不多的父愛時,告訴他他名字由來時說的話。


    可是,知道破曉之光的爸爸死了,知道曆經白晝還有綺麗夜晚的知晚,根本沒有看到白晝的機會。


    據說,那個殺了父母的人已經被緝拿歸案,受到了法律製裁。可他並不知道那人的長相,他也不想知道,更不能知道。


    因為他這一生注定顛沛流離,注定不能做自己。


    注定隻能從名字的意義,來迫使自己記住白天的模樣。


    即使他成了警校的學生,是一名人民警察,他頭頂青天烈日,可他注定隻能在黑夜中行走。


    走得久了,就成了一個沒影子的人。


    大家不都說麽,沒影子的就是鬼。


    為人所懼,受人避諱,是極凶極惡之物。


    他現在,就是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他的爸爸不是壞人。


    是個一身錚錚鐵骨,以自己出色的膽識和意誌力,在毒窩裏摸爬滾打了數年將其一舉搗毀的人民英雄。


    ——出色的膽識?


    他不信他沒有害怕過。


    因為在重蹈覆轍的他,在這幾年裏,無數次地感到了害怕。


    並在林槐給他看那張照片時,這種恐懼感,達到了頂峰。


    林槐說了很多。


    他說他的妹妹林梔,是個多麽天真可愛的小姑娘。、


    就是因為學說話那會兒有點兒口吃,被孤兒院的孩子們嘲笑欺負,所以被接到林家後,她話不太多,但是意外地很黏他。


    沈知晝多想說,不是那樣的。


    她話很多,感覺一點兒都不口吃,也不會憂鬱到沉默寡言。


    林槐還說。


    說他的妹妹林梔,性格很膽小,尤其害怕姐姐林榣。因為姐姐性子很冷,脾氣又壞。


    那時林問江讓她們姐妹倆學著用槍,可她那時太小了,還學不了。


    比她年長四五歲的林榣,當時已經能眨也不眨眼地用槍殺掉兩個叛變的馬仔了。


    而她連槍都拿不動。


    有一次,她不小心碰了姐姐的槍走了火,還被大罵一頓,後來是他哄了她很久才哄到她不哭。


    沈知晝很想問一句,是不是用冰淇淋哄好了她。


    因為小時候的她真的很好哄,這一招簡直屢試不爽。


    他還想說,其實,她的膽子已經不小了。


    敢搶他的煙,敢出言堵他,還敢一次一次地以吻封緘,堵住他那些欲言又止的話。


    惹得他滿腹怒火,也滿心喧囂。


    林槐又說了很多。


    幾乎都圍繞他的妹妹林梔。


    沈知晝沉默地聽著,隻是一杯杯地灌酒。


    最後聽得朦朦朧朧,意誌稀薄,他咬著牙,忍了很久,也沒反駁出一句——


    她叫晚晚,不是什麽林梔。


    “她叫沈晚晚,也姓沈啊。”林槐如此說著,輕飄飄地問,“你們都姓沈,認識嗎?”


    “不認識。”


    他一仰頭,灌完了最後一杯酒。


    這大概是他能想起來的,昨晚發生過的所有的事。


    早晨八點半。


    沈知晝洗完澡出來。


    房門外響起輕緩的敲門聲。


    他有些疲倦地靠在床邊,心亂如麻,沒理會。


    她又敲了兩聲。


    後來沒了耐心,像是在惡作劇,啄木鳥似地連續地敲打著門,擾得他不厭其煩。


    終於冷冷地出聲:“進來吧。”


    她打開門,冒了半個頭。


    眨著眼,眼神悻悻的,直瞧著他,欲言又止地說:“那個……”


    他半闔著眸,有些困頓,悶聲應著:“嗯。”


    “我有事問你。”她迅速地說,然後人跟著進了他的房間。


    “說。”


    仍舊是寡漠的一個字。


    ……態度確實冷淡了不少啊。


    她想到他昨晚說了的那一通話,心裏有什麽東西在紮她似地,這會兒才有了難受的感覺。


    她咬著唇,問:“林槐,是誰?”


    “……”他狠狠地皺了下眉。


    她怎麽知道林槐的?


    看到他瞪過來,她整個人向後一縮,無比膽小,悻悻地望著他:“……我就問一下,你不願意說,就別說了。”


    他是不願意說的。


    他在昨晚回來之前,一路上都在進行心理建設,不想以他之口告訴她。


    說白了,是還沒想好怎麽告訴她。


    也不應該,由他告訴她。


    他也不想。


    “你昨晚……”她手指在自己唇上下意識地按了按,眼裏波光流轉,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是不是……喝醉啦?”


    他太陽穴還隱隱生痛,皺著眉,不悅地“嗯”了聲。


    怪不得。


    這是斷片兒了,什麽都不記得了。


    “你真的不記得你跟我說了什麽嗎?”她噎了噎氣,雙頰飛上兩抹紅暈,繼續試探道,“真的……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他冷冷地說。


    她深呼吸一口,“那你不記得,你親了我嗎?”


    “……”他有嗎?


    她看他一臉茫然,眉頭越鎖越深,不由地心裏一驚,同時感到失望。


    看起來,是真的不記得了。


    “……那算了,你當我沒問吧。”


    她說著,轉身就要出去。


    “晚晚。”


    他在她身後,無比艱澀地出聲。


    昨晚聽林槐念了那麽久的“林梔”,他卻仍覺得別扭。


    “晚晚”二字,幾乎脫口而出。


    她回眸,看著他,不是很想勉強他,隻是有些牽強地笑了笑:“不記得,就算了吧。”


    “不是。”他沉氣,似乎做了什麽打算,跟她招了下手,“你過來。”


    “……嗯?”她一愣。


    他有些不耐:“過來啊。”


    她便過去。


    不過還是有些怯怯的,畢竟,他昨晚可太非比尋常了。


    “我昨晚還說什麽了?”


    “沒什麽了……”


    “跟我撒謊啊?”他抿著唇,就輕輕笑了,“你一撒謊就不敢看我,你自己不知道嗎?”


    “……”


    她眼神飄忽了一下。不由地就有些生氣。


    昨晚說了一通胡話的是他,她這會兒不願提了,想當作無事發生,劈頭蓋臉責備她的又是他。


    “你自己都不記得了……我還說什麽。”她垂下頭,“我沒撒謊。”


    “真的?”


    “……嗯。”


    “你真的,想知道林槐是誰嗎?”他看著她,一字一頓地問,語氣卻很輕緩,沒有逼迫她的意思,“如果你想……”


    她打斷說:“不是很想了。”


    他眉梢一揚,感到意外,“為什麽?”


    她敲門來找他,不就是為了這麽個事兒麽?


    “因為,你說你不要我了。”


    “……”


    “你說……我是林槐的妹妹,”她抬起頭,直直看著他,眼底霧氣氤氳,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緊咬著唇,“你說……你不要我了。”


    昨晚聽她說時,她都沒有這種無所適從,又失望難過的感覺。


    這一刻,他昨晚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就像是一道後知後覺的傷口,隱隱生了痛。


    不是她自己揭開的嗎?


    他忘了不就好了嗎?


    “我問你什麽,你也不答,反正……你也不記得了。”她小聲地說,忍了忍,眼淚也沒忍住,努著嘴看著他,滿眼已是眼淚婆娑,


    “沈知晝,你好過分的。”


    “……”


    從前他還是她哥哥的身份時,他知道怎麽哄她。


    可在情況變得更複雜後,他既不是哥哥了,也不是任何,這一刻,他就毫無頭緒。


    看著她一直掉眼淚,他手足無措。


    “過來。”


    他輕輕牽住她,坐在自己身邊。


    她卻還在哭,抽抽搭搭的,手背一下下地抹著眼淚,控訴他說:“你真的好過分……親了我,還忘了。”


    “你好壞啊。”她越哭越難過,捏著拳敲了敲他小腹,“說不要我了還……親我,還不記得了……”


    “……”


    “混蛋。”


    “王八蛋。”


    “狗男人……”


    “……”


    他幾次張唇,最後隻說:“對不起。”


    他誠摯地道歉。


    “你什麽事情都不告訴我,北北去了哪,也不說,在做什麽……也不說,隻讓我猜,我哪裏猜得到,我又不是神仙……”


    她流著淚,委屈地看著他,“昨晚,還劈裏啪啦地說了一堆……自己又不記得了。”


    他看她哭得上不來氣了,抬起手,給她拭了拭淚,隻得妥協了。


    “那你,問吧,昨晚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你都可以問。”


    “真的?”


    “嗯,但是……”


    ——僅限昨晚。


    他還沒說完話,她眼睛亮了一瞬,突然撒開他,轉身去盥洗室拿了隻紅色的耳環出來。


    舉到他眼前,咄咄地問:“那,這是誰的?”


    他皺了皺眉。


    有點眼熟。


    “誰的?”她鼓起勇氣問,“你……有喜歡的女人嗎?女朋友的嗎?”


    他有些啞然,隨後好笑地說:“你就問我這個?”


    “嗯!”她點點頭,眼神無比真摯。


    昨晚什麽她是林槐的妹妹,什麽不要她了的那些話,這一刻好像都不重要了。


    她隻是問:“是誰的?是你……喜歡的女人的嗎?”


    她住了這麽久,倒是真沒發現他有所謂的女朋友。


    他眼底泛起笑意,笑吟吟地反問:“如果是呢?”


    “如果是,”她渾身一抖,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似地又落下來,“那你就是個混蛋……”


    “……”


    “有喜歡的女人還親我,你說你……是不是混蛋?”她更咽著,突然把那隻耳環扔在一邊,灼灼地逼視他,“我沒看錯,你就是個混蛋。”


    “嗯,是。”他無可奈何地笑了笑,然後問,“那我除了親你,昨晚還對你做了什麽混蛋事?”


    “你,壓著我……”她咬咬牙出聲,臉就紅了,眼淚滾過臉頰,都能感受到溫度的差異,“還……咬我。”


    “……”


    “耳朵。”


    “……”


    他這一刻,都覺得自己是個混蛋了。


    “你是不是……跟她也做過這種事?”她吸了吸鼻子,“你覺得我小,是嗎?那她多大,有四十歲嗎?”


    “我不喜歡那麽老的。”他啞笑著,“你就這麽在意這個?”


    “是,我很在意。”她目光炙得灼人,“你跟她做過什麽?什麽都做過嗎?我早就知道,你會比我更快地長大,更快地,戀愛……結婚……”


    “……”


    “你嫌我小,不就是不能這些事嗎?”她噘著唇,“但是我……我不小了,也不是你妹妹了……我,我也可以的。”


    ——她也可以。


    她說完這些話,感覺自己都不會呼吸了。


    他好整以暇地靠在一邊,聽她說完一通,被她這一番邏輯逗得莫名心情大好。


    “你過來。”


    她以為他生氣了,瑟縮了一下,還沒躲過去,就被他拉住胳膊,整個人墜入了他懷裏。


    他氣息壓過來,半擁著她,倒是沒想安慰哭得我見猶憐的她,一折身,就將她再次翻到了身下。


    然後惡劣地笑著:“你說,你也可以?”


    她縮在他懷裏,瑟瑟地點了點頭。


    他支著腦袋在一旁,慵倦地微笑著,另隻手捏住她尖俏的下巴,將她細細地打量,慢慢地,就能把眼前這張臉,和林槐給他看的照片上的那個小女孩兒聯係起來了。


    “是你啊。”他輕歎。


    “……什麽?”


    他悶聲笑了,整個人覆過來,將她蜷在身下,眼底暗流洶湧,低啞地問:“你說我昨晚,這麽壓著你了嗎?”


    她又輕輕地點頭。


    他眼底笑意更濃:“還親你了?”


    “……”她別開頭,“混……蛋。”


    她話音未落,下巴又被他一手扭了回去。


    “你……”


    柔軟薄涼的觸感覆在唇上的一瞬,她瞪大了眼。


    可才愣了一下,緊繃一刻的神經,便被他洶洶而來的攻勢,一點點攻陷,融化了。


    她雙目微微闔上,眼神逐漸氤氳,像是蒙著一片輕柔的紗。


    他的吻慢條斯理,不疾不徐。


    帶著一丁點兒的試探,還有一些無可忽視的克製。


    非常克製。


    像是怕弄痛了她,一點兒力都不敢用。


    他平時,可沒有這麽溫柔啊。


    他輕輕攫住,肆意掠奪,有條不紊地追逐著她柔熱的氣息,心口的一把火,就熊熊燃燒了起來。


    徹底地,陷入溫柔漩渦之中。


    他洗過澡,上衣的紐扣隻扣了一半,環她在懷裏,露出半側光潔結實的胸膛,左肩一道疤若隱若現。


    是那年在伽卡受了槍傷留下的。


    她還記得。


    她情不自禁地觸碰過去,心口仿佛也一點點旋出傷痕。


    所有的情愫,都在這一刻不知不覺地破繭而出,生根發芽。


    他擁著她,將她抵在懷中。


    深深地吻。


    肆意攫取著她周身陣陣甜膩的氣息,和獨屬於少女的清香,一陣陣地掠過他鼻尖兒,沁人心脾,焚情化骨。


    他突然就覺得自己瘋了。


    ——他到底在證明什麽?


    證明她的的確確不是他妹妹了?還是證明他,對她的感情已經開始慢慢地變質?


    他不知道。


    她說他昨晚說了很惡劣的話,還做了很惡劣的事。


    她還說,他不要她了。


    他都不記得了。


    隻是,這一刻,他還想做更惡劣的事,他隻想要她。


    就現在。


    因為她,很快就不是他的了。


    “晚晚,哥哥再混蛋一點,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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