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花費多少腦細胞,我完全能描繪出告白的場景:自己緊張得要死,紅著一張臉磕磕絆絆地表達完一番傾慕之情後,他必然是溫和妥帖的態度,然後果斷而委婉地拒絕掉。


    可能還會說句類似於“不能回應你的感情,很抱歉”的話?


    每每思及此,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勇氣便盡數泄光。連孤注一擲都做不到,依他那樣的性格,就算是同班十年也無濟於事吧。


    對於我的不爭氣,好友除了齜牙咧嘴嫌棄一番,也隻能搖搖頭嘆息而去。


    有關他的事很容易就能探知到,作為級裏乃至校內的風雲人物,但凡和他沾點邊的東西都會傳得飛快。更不必說,我們之間的直線距離不過二十餘米、幾十個同學而已。況且好友本身也是個消息靈通的人,要知道點什麽並不困難。


    他去參加海外研修會了;


    網球部在他的帶領下一次次地獲得優勝;


    他參加了球技大會,不出所料地完勝;


    有人在上野美術館的美術鑑賞會上看見他;


    他很努力地在校內推廣綠色植物的種植;


    他在車站暈倒了;


    他生病了;


    ……


    他終於痊癒,雖然那年的全國大賽立海大惜敗了。


    回歸學校的他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分明還是那個人,隻是眼中的光愈發幽深,連帶著通身的氣質也不大一樣。


    不過在我看來,他還是他。從生死線上走一回,誰能不變呢?


    很快,國中就到了盡頭。畢業典禮的那天,我與他之間終於隻隔了八人。三年的時光將他從青澀雕琢成了溫雅從容氣自華的青年。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他與同齡的人不盡相似,比起周圍的男生,年紀尚要小一歲的他更像是一個成熟的青年而非少年。不過好像也不是這樣,那群網球部的正選們幾乎每一個都成熟得不像話。


    所謂物以類聚。


    這樣優秀的男生……我垂下頭,捏著胸口的押花摩挲。他會把第二顆紐扣贈與誰呢?


    畢業典禮散會後,不論羞澀還是大膽,許多人都鼓起勇氣向自己即將離開的意中人訴諸心意。他身邊自然也圍了一圈女生,隻是到最後也沒見他把自己的紐扣給哪個人。


    直到走出學校,那個圓圓的金屬製品還完好地留在他的製服上。


    我不會有那種「自己得不到,其他人也不能得到」的想法,但對於扣子還在這件事,無可否認,我是有些欣喜甚至是雀躍的。


    好友她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直接去找那個喜歡的男生告白了,成功地在畢業之日成為現充。


    真是太好了。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再幸福不過的事。


    我們和預期一樣直升到了立海大高中部。迄今為止的人生,我的身上沒有遭遇過怎樣的不幸,當然也沒有很幸運的事發生。大概是積攢的運氣足夠多,我和他分到同一個班。


    三分之一的高中時光裏,我們是同班同學。


    他就在我位置的斜前方。隻要我抬頭看黑板,我就能看見他。


    即使這並不能改變什麽,我也由衷地感謝「上帝」,他雖然沒有給我牽線,可好歹讓我看到紅線的一絲影子。


    然而影子終究隻是影子,不會有蛻變為本體的一日。


    時間仍如國中的一樣,靜靜地流逝著。我的生活沒有什麽波瀾可言,正常地上學放學,和其他人一般參加社團活動,有一個知心好友、幾個關係不錯的朋友,以及一些泛泛之交。


    除卻一直默默地單戀一個人以外,我和那些沒有心事的女生一樣,再平凡不過。轉眼過去一年,好友和戀人的感情越來越好,她說起他時眼裏都是濃得化不開的柔情蜜意。


    不是沒有羨慕過,也曾有人向我提出過交往的請求。是我自己不願意,我不想和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那個男生很好,隻是我不喜歡。


    僅僅是為了交往而交往,對他不公平,對自己不負責。我不能那樣做。


    所以羨慕歸羨慕,我的日子依舊沒有什麽變化。


    直至那一場大雨,降落在高二盛夏的一個下午。


    鋪天蓋地的雨珠湧向地麵,我站在教學樓大門口懊惱不已。早上出門前媽媽還叮囑得好好的,說今天會有雷陣雨,讓我記得帶傘。


    我也應承得好好的,轉眼出門時就把傘落在鞋櫃邊。


    熟識的人要麽去社團活動,要麽就是不見蹤跡,隻有我被堵在教學樓門口。


    至於性格略迷糊的好友,我對她會記得帶傘這件事幾乎不抱希望,而事實也果真如此,沒有傘的她和男友同撐一把傘甜蜜地回去了。


    我一個人站在門口發呆,尷尬又無奈,想著要不要幹脆冒雨跑到公交車站回家算了。


    他的聲音出現了。


    “結城桑,你需要這個嗎?”他握著一把很好看的長柄傘站在我身後。


    “呃、是的,不不,我隻要到那邊的車站就好,所以可以的話……”


    能送我一段嗎?幾番忐忑之下,我到底沒能說出來。


    他有九成九的機率不會拒絕,但誰也說不好剩下的那點小概率會不會出現。


    “不介意的話請帶著它回家吧,”和水珠敲開地麵的聲音一樣動聽。“我在網球部那邊還有備用的傘。這種天氣淋雨很容易感冒的。”


    “誒,那幸村君去社團那邊怎麽辦?”


    “我沒有關係,可以和隔壁班的部員一起去。”


    短暫的交談後,我們在教學樓門口分開。


    我不知道自己是該為短暫地保留他的私物而開心還是為未能同行而遺憾。


    傘撐開以後,我的上空被漂亮的水藍色籠罩著。我平素喜歡的顏色是橘紅、橙色等暖色係,和藍色基本無關。可是時不時地抬眼,看著傘邊出神時,我忽然發現藍色其實也很好看。


    尤其是水藍色,真的很漂亮。


    是因為那是他所鍾愛的顏色吧,我握住傘柄末端想到。


    雖然它的主人不在身邊,可是掌下方寸之處仿佛還殘留著他手心的熱度。


    傘的邊緣之外,天空是陰鬱的鉛灰色,而我所在的上空無比晴朗,驀然便灑滿大片陽光。


    燦爛得睜不開眼。


    後來我也曾買過好幾把傘,每一把都是動人的水藍色。


    這種柔和寧靜的色彩化作胸口滾燙的岩漿,灼熱了我一個又一個夏天。


    隻是再也沒有後來。


    我和他最接近的一次經歷就是這個而已,普通地借與還並不能衍生出額外的東西。而我竟然也頗為滿足。至少在那短暫的時間裏,世界仿佛隻有我們兩個人。


    雖然,這件事於他不過舉手之勞,於我卻是珍之寶之的回憶。


    如果好友知道我居然很輕易地就感到滿足,她一定會再度長籲短嘆一番。


    偶爾想起這個也會鄙視自己一把,鄙視完又是止不住地自憐。


    反正也習慣了,也許平行時空的另一個「我」會是不同的樣子,如果真的有那樣的「我」存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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