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橘黃色的陽光灑滿齊魯大地,淄水上空升起大團大團濃霧,萬物被濃霧籠罩,淄城如一頭沉默的獸,匍匐在迷霧深處虎視眈眈。


    明媚的陽光來不及光澤大地就被濃霧淹沒,低矮的樹叢,連綿的丘陵,朦朧的荒原,天氣惡劣的讓人感覺壓抑。


    臨淄城郊以北十裏處是一片平坦開闊的荒原,離刑和他的軍隊就駐守在這片荒原上,燕國軍隊來到這裏之前,這片荒原可以說是寧靜之鄉,遠離戰火紛擾,各種野生動物在這裏生長繁衍,其樂融融,離刑來了之後,這裏就變成了危險之處,燕國人每天堅持訓練,時刻準備著和秦軍決一死戰,荒原上經常是塵沙飛揚,到處燃燒著熊熊篝火,從前棲息在這裏的野兔小鳥消失的無影無蹤。


    燕軍中軍大帳,戰前動員過後,眾人從大帳中走出來,紛紛散去,小心謹慎的離刑帶領燕軍主力躲到荒原邊緣的山石間,一邊派人嚴密注視秦軍方向的變動,一邊命令左司馬伍亮刺探敵情,與秦軍先鋒進行近距離接觸,其實這和送死沒什麽區別。


    左司馬伍亮帶著必死之心,率領五百死士守候在荒原邊緣,靜靜等待秦軍攻擊。


    臨淄城頭,秦軍匆忙掩埋的屍體被野狗刨出來,暴露在外,晨風把屍臭味帶出很遠,荒原上下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臭味。


    濃霧彌漫,見不到秦軍人影,偶爾會有士兵把低矮的灌木叢誤看成敵軍,發出驚慌的嚷嚷,引來一場虛驚。


    左司馬伍亮極力掩飾住內心的忐忑,表麵上顯得十分鎮定,和左右兵士談笑風生,心中卻頗後悔自己剛才輕率的舉動。


    左司馬臨走時,大將軍離刑承諾會立即向伍亮增援,讓左司馬不必擔心。


    “如果支撐不到大將軍來增援呢?”


    左司馬嘴裏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連他自己也感覺不可思議。


    “伍亮,難道你怕了?”


    “大將軍說笑了!我伍亮什麽時候怕過!”


    離刑微微歎息,也不說話,算是匆匆忙忙交代了五百燕軍的命運。


    荒原被晨霧籠罩,舉目四望,十步之外就是白茫茫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伍亮凝視著漫天迷霧,或許,此時此刻,在迷霧後麵就隱藏千千萬萬名敵軍,隻等蒙恬一聲令下就殺出迷霧,把燕軍剁成肉泥。


    伍亮忽然意識到用五百人進攻秦軍簡直就是自殺。


    那麽離將軍派自己來送死,意義又在何處呢?


    不清楚秦軍虛實,貿然派出大軍,傷亡恐怕會很慘重吧,讓五百人來試探一下,多殺還是穩健的做法。


    意識到自己成為大將軍的誘餌後,左司馬更加焦慮,身旁兩名士兵渾身哆嗦,臉色蒼白,伍亮瞪他們一眼,士兵目光落在遠處迷霧之間,誇張的表情好像馬上要從迷霧中走出一個怪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這時候,迷霧中隱約傳來低沉的咚咚聲,人群騷動,伍亮很快判定自己聽到的是秦鼓。秦人就要發動進攻了。


    鼓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不用仔細聽也能聽出這是秦軍攻擊的信號。


    “退後,快!全部退後,退到大霧外麵!”


    左司馬推搡著驚慌失措的士兵,大聲嗬斥,士兵爭先恐後向亂石堆跑去,那邊霧氣稍微淡薄一些。


    伍亮雖然粗魯,卻也不是那種有勇無謀的武將。


    危險迫在眉睫,千千萬萬秦軍隨時可能從迷霧中衝出,當然在此之前,會有幾輪弩箭攻擊,攻擊密度很大,密不透風,敵暗我明,這樣站在空曠處,會被秦軍弓手當做活靶子射成刺蝟。


    震耳欲聾的馬蹄聲響徹大地,配合著急促的戰鼓聲,叮叮咚咚,秦軍弓手還沒有發動攻擊,伍亮感覺自己身體跟隨地麵顫抖,馬上就要被震成碎片了。


    五百士兵跌跌撞撞退到了亂石堆旁邊,匍匐在凸起的石塊上,抬起滿臉驚恐的臉朝秦軍進攻的方向張望。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靜止,眾目睽睽之下,預料之中的萬箭齊發沒有出現,甚至沒有一個人影從迷霧中衝出。


    就連剛才聽到的厚密的戰鼓聲現在也開始漸漸停歇,荒原上下,死一般沉寂。


    剛剛擺脫危險的燕國士兵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議論起來,這些人議論的話題很多,秦軍為什麽還不出現?這仗還打不打了?如果不打,他就要班師回國了。


    整個過程中,左司馬伍亮一直沉默不語。


    從密集的鼓聲判定,參與進攻的秦軍至少有兩萬人,兩萬人是什麽概念?兩萬人的規模非同小可。要知道當年秦軍攻打新鄭,也才動用了不過三萬人,不過五天時間就攻占了韓國都城。


    兩萬人中至少有三千名弓手,可是直到現在,弓手還遲遲沒有出現,預料中的萬箭齊發的畫麵遲遲沒有出現。


    如果沒有弓手攻擊,秦軍的前端防線就會暴露在對手麵前,難不成秦軍準備放棄使用遠程打擊武器,改用小刀和燕軍搏殺嗎?


    想到秦軍要放棄第一道防線,左司馬感覺詫異不已,苦思冥想半天也搞不清楚秦軍葫蘆裏買的是什麽藥。


    “莫不是秦人使詐?”左司馬也見過有人把山羊綁在戰鼓前,山羊一旦掙紮就會雙蹄擊鼓,給對手造成兵力強大的假象。


    刀盾手護衛伍亮躲在荒原邊緣的巨石後麵,眾人屏息凝神,迷霧沒有散去。


    “不要管我!準備迎敵!”


    左司馬話未落音,就聽見身後有士兵叫喊。


    秦軍來了!秦軍來了!


    抬頭看時,密密麻麻的箭鏃穿過迷霧鋪天蓋地砸了過來,這樣的架勢,燕軍除了防禦,除了逃命,沒有任何還手的機會。


    刀盾手拚死護衛伍亮,像扇貝一樣蜷縮在大石頭後麵,任憑箭鏃射在藤甲上叮當作響,眾人一動不動,默默等待秦軍弓手進攻完畢。


    左司馬慌亂之間說了句什麽,沒有人聽見,秦人震天的衝殺聲仿佛是從地底下鑽出來一樣,無處不在。


    迷霧散去。


    迎麵走來大片大片秦軍,黑色的藤甲,黑色的旗幟,黑色的長戟,整片荒原都被黑色淹沒,黑色寓意著死亡,燕國人意識到從對麵走來的不是人,而是死神。


    密集的箭雨戛然而止,步兵進攻的時間到了。


    左司馬推開左右盾牌,揮起長劍,正要指揮部下發動決死衝擊,忽然之間,咚咚的馬蹄聲震天動地。


    伍亮感覺自己身體也跟著抖起來,他安慰自己說這隻不過是秦人驅趕來的馬群,蒙恬的騎兵,在海城之戰中就已經被鳳天軍完全消滅了。


    秦人短期內根本不可能再訓練出這麽多騎兵。


    一定是出了什麽差池!


    可是馬背上坐著的分明是活生生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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