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楨離開上京之後,非常認真地想了一下自己要去哪。


    現在身上的蠱毒已經解開了,她隻需要找個好山好水的地方,刻苦修煉,早日成為吊打全場的大佬。


    雖然修行的過程和高三作息有的一拚,但是有一說一,修行比學數學快樂多了。


    易楨之前為了保住狗命,注意力主要放在敏捷類咒術上。許多能夠帶來生活便利的咒術,完全沒學。


    現在她開始補課,學一點,生活就方便一點。


    動力太足了。


    易楨雖然手頭上還有挺多金銖,但她一向是個懂得未雨綢繆的人,知道不能坐吃山空,要早日開始賺錢。


    但是她一個剛入門的弱雞修士,也不知道從哪裏能找到賺錢的機會。


    等她真的找到賺錢的機會,已經是五年之後了。


    真修真的太難積累了呀1551。


    就算是天賦驚人,五年時間也才剛夠她成長為一個中品修士。


    這天她終於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單驅鬼任務,帶著自己的血汗錢,去買了一碗肉超多的湯麵犒勞自己。


    麵攤上人有點多,她不想在外麵吃,打包回去,這樣就不用顧忌形象。


    回到她那個小院子裏,她把湯麵換了個瓷碗裝著,因為動作有些急,將湯汁濺了點在手上,便到院子裏去洗手。


    她院子裏有個小湖,是借鑒洛梁那個湖的思路,從河中引過來的。


    易楨有時還會往裏麵丟幾朵新鮮的荷花,把整個湖當花瓶用。


    有個銀白色的身影,猝不及防地從水麵冒了出來。


    銀白色長發的鮫人和五年前沒有任何區別,依舊是絕世的美貌,渾身像在發光。


    因為一個人住太久,剛才又接了個高體力消耗任務,易楨比他糙多了。


    銀白色的鮫人對她笑,嘴裏發出的音節十分古怪,但是態度卻非常溫柔和緩。


    他這一笑,滿嘴的尖牙,十分駭人,可是並沒有任何惡意。


    易楨一愣。


    她和魚哥約定的日期是兩年。當初兩年之期一到,她帶著厚禮,在河邊等魚哥等了許久,壓根沒看見它。


    她那時以為,魚哥肯定是找到了自己喜歡的魚妹妹,所以也不在乎她了。


    易楨還覺得挺好。


    誰知道現在魚哥又冒出來了。


    “你怎麽來了?”易楨都忘了自己桌上那碗滿是肉片的麵條,呆愣愣地問。


    魚哥牽過她的手,尖銳的指甲輕輕地在她手心上寫字。


    “我終於找到你了。”


    “還好,我記得你吊墜的氣息,我走錯了很多路,但是,最後還是找到你了。”


    易楨愣了一下,她半跪在湖邊,覺得稍稍挨著堅硬地麵的那隻膝蓋,被磨礪得有些痛了。


    她一直很奇怪,魚哥是怎麽遠隔千裏、無視距離找到她的,而且明明之前沒有見過她,但是第一次看見她,就一眼認出來了。


    現在看起來,好像……另有隱情?


    “你之前是怎麽找到我的呢?”易楨問。


    這位鮫人哥哥實在長得太好看了。


    現在天邊還有一抹晚霞,他身邊是鱗鱗水波。明明擁有可以瞬間奪去人性命的尖牙利齒,但是現在卻笑得傻乎乎的。


    “你身上有我的氣味。”它繼續在她手心上比劃道:“我唯一不會忘記的就是這個,所以才能找到你的位置。可是後來,你身上我的氣味不見了。”


    易楨明白他什麽意思了。


    她在這幾年的修行過程中,疑惑過為什麽魚哥強得過分。


    它不僅強,它還可以自愈!


    再加上無間良蠱的重要成分就是鮫人血,易楨還特意去查一下。


    她發現並不是所有鮫人都可以傷口自愈的。


    魚哥應該屬於基因突變吧。


    真是個強得過分的基因突變。


    “那是因為,”易楨說:“我解開了身上的無間蠱。”


    他是一尾魚,易楨解開身上的無間蠱之後,他就聞不到她身上自己血的氣息了。


    巫羽飛當初給自己女兒種的無間良蠱,裏麵的鮫人血,就是來自魚哥。


    所以,他沒辦法通過她身上自己的氣息找到她了。


    銀白色的鮫人眼睛都不眨,笑著看她,手上繼續寫道:“我記不住東西,隻記得你。不過好在沒找多久,就找到你了。”


    鮫人雖然一半身體都是人形,但是異族還是非常的強。


    外形上,主要是牙齒和指甲,還有比正常男人強健幾倍的體格。


    內在上,主要是它的思維方式以及價值觀念和人類完全不同。


    比如,鮫人壽命長達一千年。五年對它來說就是彈指一揮間。但是對於人類來說,五年怎麽也算不上短暫。


    再比如,易楨當初為了脫身,騙它說自己懷孕了,生完這個孩子才能繼續給它生。


    魚哥完全沒覺得不對,也一點男人被背叛的感覺也沒有,它認為這是件平常的事情。


    這是因為海妖一族雌性不多,一個雌性為好幾個雄性生育後代是十分常見的事情。


    “所以,你現在來找我,是希望我兌現我母親的承諾嗎?”易楨被他握著手,知道他要靠寫字來和她溝通,也沒有抽開手。


    他一直呆在水中,皮膚又濕又滑,白得驚人,不像是人間所有。


    但是他似乎十分貪戀她的體溫,一直攥著她的手不放,就算不寫字,也不放。


    銀白色的鮫人點了點頭,充滿期待地望著她。


    易楨歎了口氣。


    她以為他不來了。原本給他準備的厚重禮物都轉手賣掉了。


    現在連厚禮都沒有,怎麽好意思和人家談判呢。


    銀白色的鮫人對她的情緒很敏感,見她歎氣,魚尾在水下擺了擺,有些無措,眼巴巴地看著她。


    他頓了一會兒,在她手心寫字:


    “你要反悔嗎?”


    他渾身都是銀白色的,甚至瞳孔都不太黑,顏色很淡。


    淺淡,但是存在感強。


    因為他驚世的美貌。


    他的瞳孔十分清澈,像是清晨盛在荷葉裏的露水。


    水和葉子之間分得明明白白,原本是透明的水色,卻變成了疏離的銀白色。


    易楨輕輕縮了縮手,有點不好意思:“我覺得這事我們可以再商量商量。”


    話說的那麽軟,因為看見他那張臉,神魂顛倒都不足以形容她的狀態。


    美少年,凍齡美少年,太好看了。


    魚哥那晶瑩剔透的眸子中流露出一絲疑惑,他甚至急切到重新開口說話,忘記自己根本不會人類的語言,隻發出一連串奇怪的音節。


    他在易楨手上寫:“你答應我了的。兩年已經過去了。”


    易楨知道自己理虧,笑了笑,小心翼翼的,想岔開話題:“你一直在學人族的語言,是很困難嗎?”一直沒學會?


    銀白色的鮫人好像從她的話中察覺到了什麽,驚慌地搖頭,很沮喪地寫:


    “我學不會發音,我記不住那些音節。我的記性越來越差了。我隻記得你了。”


    魚的記憶很短的,她身上他的氣息消失掉了,他已經快要記不住她了。


    他擁有超強自愈能力的同時,出現了另一個基因缺陷。


    他記不住一些事情。


    說起來,為什麽一尾外貌條件和實力都如此出眾的鮫人,會執著於一個多年前、不知道會不會履行的契約呢?


    或許是因為……別的姑娘他都記不住。而因為無間蠱的存在,強行將他的血長久地置於易楨體內,他能記得住自己血的味道,自然也就記得住易楨。


    在無間蠱解開之後,他對她的記憶就越來越單薄了。


    若不是因為還記得她身邊那個吊墜的氣息,他甚至就會從此忘掉她的一切。


    他偷偷看了她一眼,覺得她沒有明顯的抗拒意圖,野獸的直覺起了作用,毫不猶豫地將她的手捧到唇邊,親到就是賺到,吧唧親了一大口。


    隻記得你了。


    你答應我了。


    不可以反悔。


    易楨有些哭笑不得。


    他那麽好看,又小心翼翼的,這件事她還理虧,所以也沒有製止他。任他喜滋滋地親了幾口,就當安撫小動物了。


    “我沒辦法在水裏呼吸……我也不想到深海裏去。”易楨和他講道理:“你要是能在這個池子裏生活,我們還是可以談的。”


    銀白色的鮫人輕輕扯她的袖子,見她態度溫和,便毫不猶豫地得寸進尺,直接把她拉下了池水。


    她不抗拒,可以貪婪,貪婪會有好結果,能得到更多東西。


    鮫人到底和人族不一樣,處於完全不同的生活環境和社會狀態。


    他們根本沒有道德這個概念,一切的行為都隻是為了多得到。


    就算是喜歡這個姑娘,也根本控製不了骨子裏的占有欲。


    說占有欲不太確切,這是人族創造的詞。


    不如說是,野獸骨子裏,對種族延續的**。


    為了種族延續而求偶,能夠獲得雌性青睞的雄性特質才會保留下來。


    比如公孔雀的繁複尾羽。


    再比如,鮫人的絕世美貌。


    易楨的劍都出鞘了,抵在他的脖子上。


    可是他一點也不畏懼她的刀鋒,因為驟然抱她入水,水花濺起,落在他的睫毛上,他就這麽無辜地看著她。


    這條魚,真的太美了。


    幾年不見,竟然比當初還要美。


    這已經到達了人形生物顏值天花板了吧。


    不為雲為雨,則為蛟為螭。


    因為一直需要狩獵,他的體格十分強健,單手將她整個人都托起來,她就輕飄飄地坐在他的手臂上。


    “你幹嘛!”易楨把劍收了起來,氣鼓鼓地看了一眼他傻乎乎的笑容,去推他的胸膛:“水那麽冷!”


    頂著張可以渣遍五億少女的臉,卻有著花園寶寶的行為模式。


    魚哥隻是抱著她不鬆手,可能因為興奮,寫出來的筆畫很亂,易楨辯識了好一會兒,才發現他在寫“楨楨”這兩個字。


    他學字的第一步,就是學寫她的名字。還學著說她的名字,可是鮫人的語言中沒有類似的音節,學了忘,忘了學,怎麽也學不會。


    現在心上人抱在懷裏,連她的名字都叫不出來。


    有點太可悲了。


    易楨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


    她心裏軟乎乎的,麵前的這隻魚又實在美貌,沒有多少心理掙紮,就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側臉。


    他的表情在跟著她的動作變。


    他之前的表情變化不大,很冷酷的樣子,其實本質是塊好吃的小餅幹。


    她隻是輕輕碰了碰他的側臉,這尾鮫人就像是被開水燙了一下,整個人往後彈,好像不是一尾自由自在暢遊深海的魚,而是已經被人撈了上來,往火鍋裏一扔的食材。


    太美了。


    精致的五官,流暢的肌肉線條,還有期待又欣喜的神色。


    他沒有繼續在她手上寫她的名字。


    但是易楨知道,他在無聲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楨楨”。


    他想說她的語言,和她交流,可是他做不到。


    他都快忘記所有事情了。


    海妖中的雄性,對伴侶極其忠誠。


    這和他們美麗的外表一樣,是一步步自然選擇的結果,是天賦屬性。


    和人類不一樣。


    他的基因、他的血脈在控製著他,他對她一往情深的執著,正是他的種族得以延續的關鍵。


    易楨覺得自己是個沒救的顏狗。


    明明剛剛還很生氣他擅作主張把她給拉下水去,可是現在對著他這副完美無瑕的臉,還是氣不起來,隻是輕輕捏了捏他的臉:“以後不可以不打招呼直接拉我下來。”


    她想要上岸去。易楨的習慣是把院子門關的緊緊的,所以也不避諱自己一身都濕了,反正也沒旁人進來。


    見她要走,銀白色的鮫人有些不講道理地把她禁錮在懷裏,胡亂親吻她的背部和脖頸,想要表達自己的喜愛。


    易楨雙手撐在湖邊的平整青石上,原本都要用力坐到石頭上去了,被他一通亂親搞得哭笑不得。


    像不懂事的小動物一樣。


    為了表達自己的喜愛,遠遠地撲過來,舔人一臉口水。


    可又那麽討人喜歡。


    湖邊的石頭都是她自己運過來的,她在山穀裏挑了很久。這樣閑來無事的時候,她就可以坐在平整的青石上,吹著風,休息一下。


    她沒有想到,有一天會被一條美貌的魚抓著不讓上岸。


    “不可以。”易楨去抓他的手,很認真地和他說:“我要去吃飯了,我很餓。我吃完再來和你聊清楚行嗎?”


    他在她手上寫:


    “你答應我,一定會回來。”


    易楨就說:“我一定會回來。”


    於是魚哥就高高興興地讓她走了。


    海妖一族很看重承諾,言出必行,一點也不覺得“找上門去讓人兌現諾言”是一件丟臉的事情。


    與其說他是高高興興地讓她走。


    不如說,他是高高興興地開始等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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