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再無話,清晨時分宿醉的三人大字排開橫躺在院落之中,四周堆滿了或躺或臥的酒瓶,無聲地訴說著他們的放浪形骸。如此飲酒,三人酒量再好也不過幹到一百六十多輪就支撐不住,便各自倒地昏睡。


    當初陽升起,四周還散著寒意的時候,無名被一陣腹痛絞醒,頂著難言的苦楚,快步走到出恭的地方。一陣高山流水地快意後,無名滿足地抖了抖,然而當他低頭準備係上褲腰時候,原本的快意卻是凝固住了。淨桶內裏泛黃的穢物中,一灘灘暗紅的血液正在翻滾,激蕩在一處時還散著難聞的腥臭,無名知道自己尿血了。


    “已經這麽嚴重了嗎?”無名默默呢喃著,感受著氣海中泛起的陰沉的痛苦,他的心仿佛悶在水中,有點喘不過氣來。


    “還是去找神農師伯看看吧。”無名不是一個諱疾忌醫的人,但不知怎地心中卻有一點忌諱讓蜀山知道這件事情,或許是不想看到蜀山眾人惋惜的神情吧,無名出神地走到古蘭蘭的門前。


    猶豫的敲門聲中,屋內先是傳來一陣兵荒馬亂的響動,之後小狐狸忽地一聲將廂門打開,看見眼前的無名,有些疑惑地說道:“大叔?”


    無名點點頭,遲疑地開口道:“身體有些狀況,現在方便進來嗎?”


    小狐狸略帶驚慌地探頭四下望了一下,然後快速地拉著無名進屋,忽地一聲又把房門關上。無名有些無語地看了看古蘭蘭,心想:就是看個病嘛,有必要這麽緊張嗎?但是一想到自己清晨時分,獨自一人來到少女閨房,到底多少有些唐突,心裏也就釋然,誠心地說了句:“叨擾了。”


    進屋後的小狐狸神情顯然輕鬆許多,大大咧咧地坐在會客的太師椅上,擺了擺手,開口問道:“大叔,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無名坐在一旁的矮墩上,看著尚未及自己身高的小狐狸,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之前為求趕路,在路上服食的大聚靈丹,讓氣海的經脈有些扭曲損傷。隻是後來與無敵聖女的一戰,強行使用了一些手段,今天小解出恭的時候,發現……發現有些溢血的情況,因此前來求醫。冒犯之處,還請姑娘見諒。”


    小狐狸的聽著無名的陳述,眼神逐漸認真起來,在身後的書桌上抽出一張書紙,一手搭在無名脈門,一手執筆懸於紙上。側頭狀似細聽,臉上卻開始有些沉重起來,懸在紙上的筆終究也沒有落下。


    “情況不妙啊,脈像頻疾,數脈急促,邪熱亢盛,但脈硬繃緊,這又是實寒之證說話肺音空洞,體虛,清晨雙頰顴紅,火燥。看來是內裏出血無疑,但是修為深厚,造血充足,陰陽相補。但這屬於真元傾瀉,寒熱皆起,不分表裏啊。”


    躊躇許久,古蘭蘭還是小心地說道:“大叔,這應該是內裏出血無疑,吃上幾劑藥,好生調養一下應該沒有大礙,隻是要仔細真氣的調運,以後要……要禁武!”


    無名身上明顯地哆嗦了一下,好一會兒才靜靜地問道:“姑娘可有別的法子?”


    小狐狸臉上一陣猶豫,才說出了一句後世行醫的經典語錄:“大叔,請不要放棄治療。”


    無名聽著這話語,又看了看小狐狸緊張的神情,忽而展顏一笑,調侃道:“那……禁酒嗎?”


    古蘭蘭怔住了,細眉漸漸豎起,嗔怒地緊著鼻子,大聲說道:“禁!”說著轉過身去,提筆在紙上急書,寫上幾味去寒固本的草藥,又再加上一些外敷活血的藥劑,還注明一些穴道按摩的手法,一刻不到轉過頭來“啪”地一聲,將書紙壓在無名身前,大聲嚷嚷著極溫暖人心的話語:“有事記得來找我!”


    無名看著麵前寫得密密麻麻的書紙,想著表麵嗔怒實則關心的神情,心裏忽而來得一些安慰。(.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無聲地收起書紙,貼身藏在懷裏,又是笑了笑,才誠心告謝轉出房門。


    待到無名走後,古蘭蘭的床幃之中,錦被之內忽而翻起,露出一張秀美的麵龐,眼波流轉間,風情蕩漾,明媚生春。此人赫然是――無敵聖女。而在阻隔前堂與閨房的薄紗屏風處,隱約看到一溜香肩落在錦被之外,粉嫩項脖,白皙香肩襯著繡著金絲的降紅床幃,美得如此驚心動魄。最最關鍵的是,此時的聖女竟是一絲不掛!


    “嚇死我了。”這是聖女說出的第一句話。


    “我也快被嚇死了。”這是小狐狸撫著胸口的回話。


    說完兩人沉默住了,各自想著心事,忽而小狐狸抬起眼來偷偷瞄了一眼聖女,不無醋意地說道:“無敵姐姐的身材真好,怪不得終日要以黑紗蒙麵。”轉而又調笑道:“來,讓我再摸摸。”


    聖女氣結,大聲叫道:“摸你自己的去,我來這裏是讓你看看那個無恥之徒,是不是在我身上留下什麽暗傷,可不要給我胡鬧騰!”


    古蘭蘭擺擺手,笑著說道:“安啦,安啦,我仔細看過你的經脈走勢,還好生拿捏了一下乳塊,既沒有發現經脈受損,也沒有血塊凝結,即便是那上麵的淤青也將很快散去。怕個什麽。”


    聖女稍稍心安,自己被無名一指點中之後,徑自發現胸前隱痛難耐,不通人事的她心中竟泛起些少女的惶恐,當下尋著夜深人靜的時候,找到自己閨中密友,但求一個心安。隻是天周朝雖女風漸起,言路日廣,但這女女相歡的磨鏡之名卻是自己不敢想象的,畢竟自己還是漠北軍部統帥,多少要在意一些風聞之言。


    自己心裏隻是略加留意,但當檢驗一半的時候,突然有人敲門,強大的拜火聖女也覺得一陣驚慌失措,慌亂間才躲入被子之中。可是鑽進被子後才覺得好生後悔,自己竟然隻是赤著身子進入被中,那顯著的紅裳竟還掛在屏風之處!無奈間隻能仔細傾聽無名的話語,若是出了什麽差錯,依著無敵的性格,絕對會暴起滅口。好在無名也是心事重重,本身也不怎麽細心,便讓聖女蒙混過去了。


    想到了無名,聖女心裏出奇地怔了怔,開口問道:“那廝到底受了什麽傷,日後真的要禁武嗎?”禁武對任何一個修仙者而言都是莫大的懲戒,尤其是曾經與無名對陣過的聖女。心下對年紀輕輕的無名也是十分肯定,卻未想到自己也不過雙十年華,說到年輕有為無名較之聖女還是稍有欠缺。


    古蘭蘭聽著,沉默地點點頭,然後又將事情始末陳述了一番。


    “……那時候風好大,好大,我都快被吹走了,大叔他拿著大聚靈丹就往嘴邊送,然後就到了,當時那裏可是有百裏距離,百裏距離喲!”


    隨著小狐狸的解釋,無敵心下漸漸了然,無名自沒有宗師修為,卻又使出宗師之技,當然會有代價。若不是有之前準備給無為的仙藥,恐怕性命都是不保。


    “……這麽個放浪形骸之人竟會做出這等俠義之事?”聖女心下嘀咕,但是想起胸前的隱隱痛楚,臉上嗔怒再起,強橫地認定道:“但這還是改變不了,他就是個無恥之徒的事實!”


    怎料古蘭蘭卻是小聲說道:“不過就被點一下罷了,又不會懷孕的。”


    無敵耳尖,聽後已是氣極,一把抓起床前的繡鞋朝著古蘭蘭扔去。往日裏,兩位年紀相仿的女子不由將又是一陣嬉笑怒罵,隻是今日雙方都沒多少玩性,就連在怒意中的無敵聖女心底裏也泛起一絲別樣的味道。


    走出房間的無名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俠義的典範,閨中的談資。隻是有些神不守舍地走回自己的廂房,隻見院落之中的殘羹剩酒已經被下人收拾妥當,一身穿戴整齊的歐陽宏正在叫嚷著指揮下人將一箱箱,一摞摞的古書往無為房中裝運,無名一見也不理會,徑直走向歐陽宏。


    歐陽宏多年來自與無名多次宿醉,即便酒量要比鍾重稍淺,但酒後的回複要比鍾重好得太多,現在的鍾重還在房內昏睡,下人服侍的醒酒湯卻是怎麽都灌不進去。當下看到走上前來的無名,交代了一聲下人,自顧自地朝無名埋怨道:“也不知道這拜火聖子,到底發了什麽瘋來,一早起來竟起了格物致知的念頭,上到山川經注,下到山野紀事,古今中外,曆朝曆代,都要弄來。考個狀元都不必這麽繁瑣。這麽多書籍,待會兒還要到成都書齋裏查找一番,端的好生麻煩。。”


    無名不置可否地笑笑,淡然地對歐陽宏說道:“來,幫我備備方子裏的藥物。”


    歐陽宏皺皺眉,看著無名直接問道:“兄弟,有什麽事可不要瞞著我們哦。”


    無名笑著解釋道:“沒事,隻是之前傷了點內氣,調一下氣血罷了。”


    歐陽宏也看看手中的清單,裏麵也不過一些尋常的固本驅寒的藥物,心下也沒多留意,一招手自有軍需的佐官上前,細細將藥方抄起不提。


    無名心中不得不稱讚一句小狐狸的醫術高明,這般難雜的症病隻用尋常的藥草,通過君臣相輔,王霸互佐的道理給治住了,倒省了自己到處解釋的麻煩。不過眼角又看見桌上的半杯殘酒,想了想還是送到了嘴邊,隨著冷凜酒水滾落喉間,無名心中默默歎息:“這酒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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