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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跪諫,曆朝皇帝無不如臨大敵,被迫退讓的原因之一。


    但如今卻似與以往不同。跪諫當日,中書省便宣旨,六部九司可將無法定奪之事直接送達天聽,聽候天子親筆聖裁。


    聖旨一出,致遠殿中奏本倍增,眾臣都等著看皇上如何能有三頭六臂獨自處理這麽多朝政。誰知送進去的奏本第二天必定決斷分明退發各處,禦筆朱墨事無錯漏,當真讓群臣瞠目結舌。更有一些臣子看了本章朱批,竟汗顏退出了跪諫之列。據說老臣孫普讀完朱批後,合本深歎了一句“國之德者,幸哉!”,此後閉門稱病,未曾再至太極殿半步。


    自然不會有人知道,這一筆朱批出自兩人之手。皇上沒有三頭六臂,隻有一個可以信任如己的皇後而已。


    夜天淩翻看了幾道奏本,卿塵親手取來一盞鏤銀宮燈放在案頭,空氣中立刻有股嫋嫋的淡香散發開來,寧神靜氣。


    她見夜天淩取過朱筆在奏章上迅速寫了幾個字,再看他果然是將新帝即位大赦天下的奏請駁回了,笑著揶揄了一句:“薄涼寡恩。”


    夜天淩未曾抬眸,目光專注在下一道奏章上,“我用不著赦這些作奸犯科之人籠絡人心。”說著朱筆一揮,一份秋決的名單勾了出來,上麵赫然便有邵休兵等人的名字。


    如此很快處理了幾件事朝,夜天淩隻覺得今晚異常困倦,傳殿中內侍將批好的奏章取走,以便明日一早回發各部司辦理,他鬆馳了一下筋骨,往後靠在榻上閉目養神。


    卿塵伸手替他揉著肩頭,夜天淩閉著眼睛握了她的手,卻不知不覺便沉沉睡去。


    待他睡得深了,卿塵輕輕將手從他掌中抽出,起身將案頭那盞光亮的燈火熄滅,悄聲步出了寢宮。


    寢宮殿前的禁衛都是嚴密挑選過的心腹之人,其中不少來自冥衣樓。卿塵將冥執叫來,低聲吩咐:“隨我出宮一趟,不要驚動他人。”


    無限月前滄波意


    夜雨如幕,細針一般灑在深黑色的披風上,夜天湛負手站在一壁高起的山崖前,白皙的手指間那支玉笛被雨洗得清透,而他的人亦如這美玉,氣度超拔,風神潤澤。


    他像在等待著什麽人的到來,卻又似乎沒有任何目的,隻是站在這裏看著籠罩在深夜風雨中的帝都。


    細雨無聲,越飄越淡,先前的急促仿佛都融入了他的一雙眼眸深處,隻餘一片清湛的水色,浮光微亮。


    雨已盡,天將曉,他已無法再做停留,他的身後還有數十萬將士枕戈待命,還有多少仕族更迭閥門興衰盡係於此。


    披風一揚,他轉身舉步,隱在暗處的黑衣鐵衛隨著他的動作無聲而有序地悄然離開。


    該來的,不該來的,終究都沒有來。


    想見的,不想見的,到底都未曾見。


    他竟說不出此時心中是何滋味,隱隱有著失望,卻又好像鬆了口氣。那麽他究竟是在盼望著什麽,又緊張著什麽?


    沿著寶麓山脈逐漸離開帝都範圍,與楚堰江相連的易水已近在眼前。夜天湛勒馬微停,扭頭遠遠地看了一眼,雨意寥落,烏雲緩收,又一個黎明便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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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一刻停留的時候,他突然聽到江上傳來縹緲的琴聲,隨著這易水江流輕濤拍岸,琴音高遠而逍遙。大江之畔,一葉扁舟獨係。他刹時從震驚中回醒,揚鞭縱馬,疾馳而去,江水紛紛飛濺,那琴聲越來越近。


    輕雲隱隱,霧繞江畔,艙內一燈如豆,淺影如夢。


    夜天湛在掀起船艙那道幕簾的瞬間停住了動作,深深呼吸。江上風吹雲動,徐徐散開黛青色的天底,琴聲漸停,幕簾飄揚,一隻纖纖玉手挽起了垂簾,一個白衣女子緩步走出。


    她仿佛自煙雨深處輕輕抬頭一笑,雲水浩渺如她的眼波,江風輕揚是她的風姿。不該出現在這裏,不敢讓他想像的人,近在咫尺。


    卿塵唇角淡噙一絲淺笑,“我聽到了那首曲子,原來真的是你。”


    夜天湛看著她:“真的是你來了。”


    卿塵將他讓進船艙,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若不是我,你希望是誰?”


    夜天湛眼中的笑意一頓,漸緩下來:“我希望來的人是你。”


    卿塵眼角微垂,指尖拭過冰弦如絲:“我來了。”


    “為誰?”


    “為我自己。”


    倆人間忽然降臨的寂靜令艙外濤聲顯得分外清晰,過了些時候,夜天湛打破了沉默,開口問道:“父皇好嗎?”


    卿塵道:“好。”


    夜天湛再問:“母後呢?”


    卿塵頓了頓,道:“不好。”


    夜天湛眼眸驟抬,目光銳利,“母後怎麽了?”


    卿塵道:“今晚之前,我有把握保她安然無恙,但過了今晚將會如何,卻取決於你。”


    夜天湛一瞬不瞬盯著她:“你今晚來此,是為了他。”


    卿塵指下用力,絲弦微低,她複又慢慢鬆手,抬手覆在琴上,“我隻是來做我想做的事情。”


    夜天湛眼底似有微瀾一晃,“那麽你來見我,又是想要我做什麽?”


    卿塵抬眸道:“回天都,公主入嫁的大禮、冊封九章親王的典儀都已準備停當,等你率軍凱旋。”


    夜天湛唇角那抹笑始終如一,卻漸漸摻雜了雪樣的冰冷:“你是要我對他拱手認輸,俯首稱臣!”


    卿塵語音沉靜:“除非你當真要與他兵刃相見,讓這些本該為國而戰的將士們在帝都流血犧牲,隻為了搶奪太極殿上那張龍椅。更甚至你還要舍下自己的母親和整個殷氏家族,讓他們首先成為這場戰爭的代價!”


    夜天湛猛地自案前站了起來,麵色如籠薄冰。


    卿塵亦徐徐起身。夜天湛似乎在極力克製著衝上心頭的怒意,迅速轉身麵對著艙外,脊梁緊繃,肩頭因急促的呼吸而頻頻起伏。


    卿塵卻緊逼不舍:“即便是放手一戰,你有幾分把握能贏他?”


    夜天湛回頭時一道精電般的目光閃落她眼底,他素來文雅的臉上此時隱有幾分犀利與冷傲,“你以為,他真的是戰無不勝的神嗎?”


    卿塵道:“折衝府十三路兵馬已經如期抵達,伊歌城內尚有一萬玄甲軍,兩萬禦林軍,兩軍交鋒,勝算幾何?”


    夜天湛道:“神策、神禦兩部乃是天軍精兵之重,豈是各州散騎兵馬所能抵擋?”


    卿塵立刻問道:“倘若神禦軍陣前倒戈呢?”


    夜天湛眼底一沉,卿塵接著道:“神禦林軍十餘年來都在他統帥之下,他若要調遣神禦軍,如臂使指,我不信你沒有想過。”


    夜天湛神色平靜:“你既知我必定想過,便應該知道我自會有所防範。讓他們立刻完全忠於我雖不易,但要他們為此一時而戰,我自信有把握做到。”


    卿塵並不懷疑他的話,憑他在朝野的聲望,要做到此點的確絕非難事。她無法直接否認他:“你隻是在賭。”


    “他又何嚐不是在賭?”夜天湛雙眸中已逐漸恢複了往日溫雅,隻是暗處細密的鋒銳隱隱,如針如芒,“不到最後一刻,鹿死誰手,尚難定論。我隻問你一件事,當日清和殿變亂,傳位的旨意究竟是真是假?”


    卿塵道:“傳位詔書乃是天帝親筆所書,禦印封存,絕無半絲疑義。”


    夜天湛的目光似要將她看穿,她從容迎對:“自相識以來,我從來不曾欺瞞於你,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


    夜天湛身子微微震動,臉上難以掩飾地浮起一抹傷感與失落,他仰麵抬頭,悵然歎道:“父皇,你終究還是不相信我能做個好皇帝。”


    卿塵搖頭道:“並不是天帝不信你,而是你做的太好了。自從太子被廢之後,整個天朝從閥門仕族到六品以上在京官員,大半唯你馬首是瞻。你抬手將天舞醉坊牽出那麽大的案子,卻又反手便能壓下;京隸賑災,那些閥門權貴一毛不拔,但隻要你一句話,他們卻肯慷慨千金。天帝皇子眾多,各具賢能,而舉薦太子,你獨占鼇頭。如果你是天帝,會作何感想?”


    江風飄搖,夜天湛目光遙遙落在翻飛的幕簾之外,稍後,他麵無表情地說了四個字:“危機在側。”


    “不錯。”卿塵道:“鋒芒畢露,幾可蔽日,天帝豈能容得?而最先看出此點的便是鳳衍,所以他慫恿溟王上了一道手折。”


    夜天湛俊眉微擰,忽然轉身:“那道請旨賜婚的手折!”


    卿塵輕輕頷首,低聲道:“是。鳳衍此人工於權術,城府極深,他深知用什麽辦法能使你步入沒有退路的境地,也清楚你不可能對此坐視不理,你果然便沒有退步。”


    夜天湛眼梢輕挑,唇間一抹笑痕卻淡薄,隱含苦澀:“我不可能退步,若不如此,你豈非變成了九王妃?”


    “其實天帝也顧忌鳳家,那時候,他未必會將我指給溟王。反而是你們倆個同時求旨,使他心中警覺,才將目光放到了別處。”


    隨著卿塵的話,夜天湛臉色漸漸有些發白,“你是說,是我親手將你推給了四皇兄?”


    卿塵靜靜說道:“不是,那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喜歡受別人的左右,所以我說服了一個人幫我。”


    夜天湛略一思量,立刻道:“孫仕!”


    卿塵驚佩他心思敏銳,點頭表示正確。夜天湛道:“孫仕對父皇忠心耿耿,他怎麽可能這樣幫你?”


    卿塵道:“隻因他深知在大正宮中,務必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夜天湛道:“你的意思是,父皇從那時起就已經做了決定?”


    卿塵道:“我不知道,那一切隻是猜測而已。我隻知道天帝最後做出的那個決定,禦筆朱墨,寫在詔書之中。”


    夜天湛滿是遺憾與痛楚的目光籠在卿塵身上,感慨道:“卿塵,這便是你與那些女子的不同,我所愛所敬,便是這個你,若得妻如你,天下又如何?”


    卿塵隻覺得心間百味陳雜都化做了歉意重重:“你當時不該做出那樣的決定,尤其是為我。”


    夜天湛聽了此話,突然揚眸而笑,溫文之中盡是堅定不移:“不可能,便是現在回到當時,我還是會上那道請旨賜婚的手折。”


    卿塵深深望著他:“那現在這一刻,也是你的堅持嗎?”


    夜天湛靜默不語。卿塵側首垂眸,低聲再問了一句:“你也並不在乎,為此將付出什麽?”


    夜天湛語氣中帶出莫名的蒼涼,唇間每個字都似格外沉重:“二十餘年,我已經付出了很多。”


    他意外地見卿塵身子微微晃了晃,當他急忙伸手扶她時,卻竟有一道晶瑩的淚水,緩緩沿著她的臉龐滑下。卿塵刻意仰頭避開他,慢慢道:“你隻是付出了努力,卻未曾嚐過自己的親人、骨肉為此而離去的滋味。是的,既然是自己選的路,所有一切便沒有後悔的餘地,也不可能回到當時重新選擇了。我隻有努力去爭取以後,我不想看著你們任何一個人再離開我,不管是因為什麽。”她倔強地抬著頭,但是眼淚偏不爭氣地紛紛墜落,碎如散珠,濺在夜天湛手背之上,卻燙如滾油。


    一行清淚,滿身蕭索。這一刻的她似乎格外柔弱,如同一枝秋霜中的荻花,瑟瑟淒然,楚楚難禁。夜天湛心中既急且痛,手臂一緊將她帶入懷中,低聲安慰。


    卿塵此時分不清心中是什麽滋味,隻是很久以來埋藏至深的一種悲傷突然間無法壓抑地翻湧上來,便如千裏之堤裂開一絲薄紋,轟然崩潰,洪水排山倒海般將人沒頂卷入,再難抵擋。


    她被動地抵在夜天湛肩頭,他的衣服上有些許雨水冰涼的氣息,與她的淚水交織,然而懷中卻溫暖深深。他抬手撫著卿塵的後背,動作輕柔卻又顯得生疏無措。卿塵從來都沒有發現,原來她如此害怕他和十一一樣,消失在她生命中,永遠再也看不見,再也找不到。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承受再一次的生離死別,如果可以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她願意傾盡全力。


    夜天湛抱著她微微發抖的身軀,柔聲道:“卿塵,不怕,還有我在。”


    卿塵竭力壓下心頭那股悲哀,輕輕退了半步。夜天湛並沒有強迫她,鬆開手,替她拭幹眼淚:“我派人從西域送回來的藥,你收到了嗎?”


    卿塵點頭。那次意外之後,她曾有很長一段時間十分虛弱。夜天湛當時人在西域,卻對天都之事了如指掌,曾派人千裏迢迢飛馬送回一批西域特有的珍貴藥材,其中一朵天水冰蓮隻有在極寒之地才生長,是十分罕見的靈藥。張定水看過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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