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弟眼一亮,先轉身打了個千兒,道:“給周格格請安了。”


    老鐵回頭,剛要行禮,周瀾泱擺擺手,道:“起吧,不用行禮了,老鐵,你幫我個忙。”


    老鐵擦擦手,很謙恭的應道:“格格您吩咐。”


    “咚”的一聲,周瀾泱將手裏提溜的一個黑布包裹往案上一摔,眉眼無波的說道:“給我宰碎,醃製好,我晚點過來取。”


    這個周格格時而喜歡自己在小院子裏做吃的,什麽烤的,烘的,涮的,工具不夠時就往膳房來,他們都習慣了,這次自然也沒二話,老鐵順手就接了過來,保證道:“周格格放心。”


    小徒弟從師傅手裏拿過包裹,將那黑布一解開,看清裏麵內容,嚇的一臉慘白,忙又裹上了。


    “勞煩二位了。”周瀾泱打了個嗬欠,從袖籠裏抽了幾枚碎銀子遞給了小徒弟。小徒弟顫巍巍的接過來,眼睜睜看這位貴人若無其事的走了。


    “師傅……我覺得你的猜測可能是對的……”小徒弟吞了吞口水,將包裹輕輕打開個角落。


    鐵六貴伸頭一瞧,臉色也跟著一變,師徒二人間傳遞著一股詭異的氣氛,最終,老鐵壓低了聲音,道:“悄悄的,照她說的去宰碎醃製好。”


    “可是這……”


    “這什麽這!你難道還想提著去福晉麵前告她一狀去?”老鐵白了小徒弟一眼。


    “那咱們要不要暗地裏提醒一下周格格,她做事太為乖張,萬一被福晉發現了,能有她好果子吃?”小徒弟其實就是怕惹禍上身,萬悔不該接那賞錢喲!


    想了一會兒,鐵掌勺硬氣地吼道“你是瞎的嗎?你瞧見那狗頭沒有?斷口淩厲,一刀齊切,那是個婆娘能幹出來的事兒嗎?這位周格格,我賭定她絕對不慫!你少操那股子心!別沒事兒找事兒。”


    那盆狗肉很快被醃製好,盛放在一個銅盆裏,老鐵還找了個蓋子給合上,悄悄的放在了案桌底下……


    九阿哥府內因為殺狗一事是有人歡喜有人愁,還有人事不關己閑看熱鬧玩。卻不知,宮裏又正有事發生。


    琉璃瓦,紅磚牆。


    古往今來多少人對此地向往不已,誓要紮身此地得道升天。又有多少人夢碎傾軋,絕了命途。


    此時已快近晚膳時分,各處守值都換了班,朝臣早退了,可禦書房內人卻不見得少。


    禦案上頭堆放著小山形狀的奏折,高位之上的人拿著一本細細詳看,地下跪著一位,旁邊站著幾位。旁邊伺候的太監宮女被這詭異凝固的氣氛嚇的是大氣不敢出一口。


    唯有那總管梁九功氣定神閑,偷偷拿眼神去瞧高位上那位,又瞥了眼跪著的人,抿了抿唇,心道九爺這回啊,沒什麽大事兒。且讓他跪一會兒,此事就結了。


    果不其然,奏折又被丟回了原位。九五之尊才慢悠悠的將眼神放到了那人身上,問;“往日罰你跪個把個時辰你都能說出一堆道理來避罰的,今個兒朕未罰你,自己還跪上癮了?”


    聲音清徐,卻很有一股渾厚,天子姿儀不怒自威便是如此罷。


    康熙一身明黃龍袍,胸前五爪金龍雕繡的栩栩如生,昂然著睥睨天下,此刻也正睥睨著地下的人。


    “皇阿瑪明鑒,兒臣做錯了事,自是該罰。皇阿瑪龍體為重,不敢讓皇阿瑪鬧心。”


    說什麽該罰認罰,口氣裏卻是倔的緊。


    康熙看了他好一會兒,呲笑一聲,“行了,若說你多十惡不赦也不至然,挺大一個人了,做事兒也學不會聰明些。且看你在刑部多待些時日,能不能學點道。”


    聞言,胤禟心中一喜,瞧來老爺子是不會讓自己卸差事了。康熙也轉頭看向梁九功道:“愣著幹什麽?還不去把九阿哥扶起來看座。”


    “是。”


    禦前總管噔噔的小跑過來,躬低著身子扶起了胤禟。


    “你們幾個也別站著了,看茶。”


    康熙端起案上溫茶啜了一口,隨手指了指,讓另幾個站著的坐下。


    “謝皇阿瑪。”幾人齊齊躬身答謝。


    剛才被放下去的那本奏折又被拿了起來,康熙揚了揚它,掃視眾人,問道:“禦史張瑗請毀前明內監魏忠賢墓,爾等如何看?”


    座上眾人各自對望一眼,很快又將眼神錯開,皆垂眼不語。


    康熙雙手拿捏著,眯了眯眼,也不催促。


    終有一人發言,卻是坐在最首位的皇太子。他起身拱手道:“皇阿瑪,兒臣以為,此事該允,那魏忠賢是個奸佞,留此人墳墓於我大清,實有些煞風景,更有些別有用心之人怕是以為我大清容得此刻汙穢!”


    “恩。”康熙眉頭一揚,點了點頭,道:“皇太子言之有理,那依你看,此事派何人去處理較為穩妥啊?”


    “這……”胤礽愣了下,眼角一挑,像是思考了半晌,又躬身道:“兒臣以為此事應交於工部為好。”


    此話一出,屋內眾人神色各自微微變了下。不由的都去看康熙的反應,果不其然,康熙皺了皺眉,發聲道:“工部……現下老八可是在工部?”


    被點名的人也在殿中,隻見胤禩麵含微笑,站起身作答道:“回皇阿瑪,聽憑皇阿瑪安排。”


    不卑不亢,卻偏給人一種穩重沉著的感覺,康熙瞧了眼這個出身不高的兒子,對他這不急不躁的反應很滿意,笑容都明顯了些,聲音情態竟有了些慈父模樣,“朕若沒記差,你該是上月才去的?”


    “回皇阿瑪話,確是上月。”


    “既是如此,必然還有很多地方需得你學學。便不讓你親自去,你下來安排兩個得力些的就可。”


    康熙站起身來,走下來還拍了拍胤禩的肩膀,意將此事全交給他。


    “是!皇阿瑪,兒臣定不負皇阿瑪重托,”胤禩跪地答話,說到後麵,他緩緩抬頭,輕輕瞥了一眼有些微愣的胤礽。


    “行了,各自出宮回府吧,朕可不留你們用膳!”


    許是今日朝堂上諸事順遂,各位皇子阿哥也乖覺的很,沒鬧什麽岔子,康熙心情不錯,還與他們說笑了幾句,便打發了人走。


    “恭送皇阿瑪。”


    待人走遠後,胤俄一把拉住胤禟,喜笑顏開道:“看吧,皇阿瑪氣消了就沒事兒了。”


    “恭喜九弟啊,皇阿瑪果真是疼你,那圖本善的折子寫的可精彩,弄得哥哥我都想去你那些鋪子裏瞧瞧究竟是有多奢華,才值當他一個戶部侍郎參你一個甚其市儈,與民奪利。”


    胤礽走到胤禟身邊,拍了拍他。


    “哼。”胤禟冷笑一聲,對皇太子的高貴身份絲毫不忌,答道:“多謝太子關懷。”


    說罷轉身便走,連同胤俄也跟著他追了出來。


    “老九不過小兒心性,太子無須與他多糾纏。”胤礽身後站著一位文質彬彬,滿身書卷氣的男子,正是當朝的三阿哥胤祉。


    看見皇太子一臉吃癟的表情,胤祉心裏卻是暗笑不已,麵上自然不會表露半分出來,他道了個辭,也退出了屋子。


    回程的馬車上,胤俄率先發聲。


    “呸!瞧他那樣!牽到前朝破事就知曉按部門分工,有好事兒的時候怎麽不想著?”說的自然是方才禦書房內胤礽將毀魏忠賢墳墓一事推到了胤禩身上。


    雖然是前朝的奸惡宦官,但畢竟是毀人墳墓,多少有些忌諱的,何況是龍子鳳孫。


    “好了,左右不是什麽大事,我下來安排人手時仔細些就是了。”胤禩溫和的笑笑,順勢拍了下胤俄,又說道:“太子定是還在記恨上次江南私銀案,我與老九辦了格爾芬和阿爾吉善,才處處為難。”


    “你們那也是奉皇阿瑪的令辦事兒,他那麽能,怎麽不記恨到皇阿瑪身上去?”胤俄梗著脖子,一語驚人。


    就是一貫膽大妄言慣了的胤禟也是一把勾住他脖子,捂著他嘴巴,威脅道:“十爺,說話前動腦子行嗎?他是太子,他若記恨皇阿瑪那成什麽個說法了?”


    胤俄眼珠子轉了轉,忽然瞳孔一縮,連連點頭,示意自己懂了。並以眼神堅定保證自己絕不再亂說話,胤禟才鬆開了他。


    眼前這二人就是活寶,胤禩一貫有此認知,臉上依舊漾著溫和的笑,轉了話題,問道:“對了,你們備的什麽禮?”


    “一把金柄刺木羅菱扇。”胤禟撩開簾子瞧了眼,口中答道,“今個兒天怎麽黑的這麽早,分明才晚膳時間吧。”


    胤俄就有些苦惱了,道:“我福晉說小姑娘生辰不好送太貴重,怕折了小孩子福氣,便準備了一把桃木劍,取個辟邪增運的意味。可我總是覺得女兒家還是溫婉些好,沾那些刀槍棍棒做什麽。”


    說完,胤俄一臉苦相。


    胤禟與胤禩相視一笑,原來胤俄的福晉是草原上的女兒,阿霸垓博爾濟吉特氏,乃烏爾錦噶喇普郡王之女。不僅身份高貴,身手更是不凡,兩口子吵嘴動手是常事。


    “籲……”把式太監停了馬車,撩簾對他們說道:“是四爺。”


    旁邊的馬車停了下來,一道沉穩有力的聲音傳了過來。“我先回府,你們快些過來。”


    胤禩撩開簾子,衝他喊道:“四哥。”


    “恩。”胤禛答了一聲,又說道:“各位弟妹若是沒事也定要一同來才好,小孩生辰未想大操大辦,隻因咱們幾府隔的近些,便趁此聚一聚,萬不要太拘謹。”


    “是,四哥。”三人齊聲應道。


    隨著車軲轆聲成串遠行,胤禩和胤俄都將目光落在了胤禟身上。


    胤禟垂著眼,滿臉陰鬱,因著周瀾泱搞出的事兒,他現在和胤禛相對總是有些尷尬的,何況這位四哥除了栽在戶部辦公就是回府吃齋念佛,遛狗逗貓,平日裏也玩不到一起,許是正因如此,兄弟之間雖算不得太親近,倒也沒紅過臉鬧過矛盾。


    “怎麽樣?要不要把你那個小妾帶過去?”胤俄擠眉弄眼的衝胤禟說道,“真想看看老四見到給他繡情詩的真人是什麽表情,會不會一臉悔恨的叫你把人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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