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越走越快,周瀾泱捂著嘴,眼淚成串掉。她自以為前世的阿蘭早已看透世態炎涼,一直與生父較勁,可以不惜狠手的去暗算他,與大哥視為仇敵,兄妹倆不爭不鬥才不對勁。


    可今日走一遭,她隱約想起,那個人渣生父也曾送她出國見習,親自培養了她兩年,並且在知道大哥欺負她後,狠狠的揍了那個好大哥一頓,打的他在醫院住了三個月。哪怕是後來阿蘭深覺自己不是大哥對手要去開美容院,老頭子也是很爽快的給了大筆資金,隱隱囑咐。


    再說那個醜陋的大哥,也曾守著高燒不退的她兩天兩夜,也曾對那些惡言調戲自己的憤青揮拳胖揍。


    她一直自詡自己不是個好人,尤其不信男歡女愛加之骨肉親情。


    可是或許,內心一直是渴望著被人愛護疼惜的吧……


    一陣風吹過,掛開了簾布,周瀾泱擦幹眼淚,往外一瞧,此時已駛進街道上,繁華兩街,人聲鼎沸,雖已至夜幕,可夜市上仍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以前隻見清明上河圖,現在親眼所見,才知史書上言康熙盛世百姓安居所說不假!


    “停下!”


    也不知周瀾泱有瞧見了什麽東西,何玉柱打住馬,繡兒鑽進去問她,“怎麽了,格格?”


    繡兒抬頭一瞧,麵前有處酒樓,喚珍饈樓,前頭不遠就是八大胡同,該不會這主子想在這溜達溜達吧?


    周瀾泱一看她麵色不好,便笑:“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不亂跑,下去買個東西就上來。”


    說完,不顧繡兒和何玉柱阻攔,跳下馬車便往一個小攤販那跑。


    那是個賣精巧的攤子,擺著些小木槌,撥浪鼓,木子刀一類的玩意兒。


    餘下二人隻見周瀾泱在那挑挑揀揀,然後十分慷慨的丟下幾枚碎銀子,就回來了。


    “格格買了什麽?”繡兒笑問。


    周瀾泱把東西往懷裏一裹,狡黠一笑,“不告訴你。”


    …………


    相比周瀾泱今日愉快的歸家一日遊,府裏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以至於她一進府門就察覺到了不對勁,似乎連空氣中都透著壓抑,個個下人更是靜若寒蟬。


    “秋音姐姐,府裏怎麽了?”


    繡兒瞧見福晉身邊伺候的秋音,上前就悄悄問了句。


    秋音站在府門,像是在等人,這會兒看見周瀾泱進來,才放鬆下來,看了眼繡兒,道:“別問了,我就是在這兒等你們的,福晉有令,周格格回府後,去竹華院一敘。”


    說完,也不等周瀾泱反應,轉身便走。


    “格格……”繡兒和何玉柱抱著一堆東西,看著周瀾泱,似乎在詢問先放東西還是先過去。


    “小柱子,繡兒,你們將這些東西放去清漪院,我先去福晉那邊。”


    周瀾泱說著,從袖囊裏抽出兩枚碎銀,塞進何玉柱手中。


    何玉柱乖乖巧巧的應下了,“格格放心,保證給您堆放的整整齊齊的。”


    越是走近那竹華院,詭異沉重的氣氛便越重。


    “哐”的一聲,像是杯盞啐碎了一地,周瀾泱一腳還沒踏進去,便被嚇的一噤,門口候著的丫鬟更是怕的抖了一抖,見到周瀾泱才回神過來,福禮道:“請周格格安。”


    “周氏來了,便進來吧。”


    是那福晉董鄂惠雅的聲音。


    周瀾泱走進去,蓮步輕邁,埋著頭,姿態恭敬。


    等走近了正中,周瀾泱取下手絹,打了個禮,福身道:“請九爺安、請福晉安。”


    卻原來,胤禟也在這處,他坐在主位上,董鄂惠雅便在旁邊低一處的雕花木椅上。


    主子沒叫起,周瀾泱隻好蹲著,她麵前還跪了一個人,正哭哭啼啼的。看那背影有些瘦削,周瀾泱不認得這人。


    “起吧。”


    胤禟呼了口氣,叫了起。董鄂惠雅這才指了個位置,道:“周妹妹看坐吧。”


    “謝福晉。”


    周瀾泱不知這出了什麽事兒,可垂首間,餘光端看這屋內,左手邊坐著那位完顏琉璃,眼眶通紅,似剛大哭過一場。


    再前麵一位,自己也不認得,對麵也坐了兩三位,看她們裝扮,大都豔麗亮堂,應該都是後院的了。


    周瀾泱順手端起手邊的茶,抿了一口,便蹙緊了眉頭,心頭呸了一聲,難喝。


    “妾真的沒有推完顏格格,求主子爺明鑒!”


    跪著那人叩頭,匍匐著嚶嚶哭泣。


    “不是你,莫非是我自己跌下去了嗎!你多大的臉麵,莫不是我為了陷害你,還拿腹中小阿哥冒險!”完顏琉璃一拍桌子,氣氛的連連咒罵。


    “早就知道你不安心我比你先懷,從我有孕那日起,你就處處使絆子,福晉寬厚,不與你計較,爺關你一段時日,卻不想你還不老實!”


    完顏琉璃一席話堵的可死,愣是讓那跪著的涕淚美人辮無可辯,隻曉得磕頭求饒道:“妾身沒有推她,沒有推她。”


    “就是你,想害死我腹中阿哥!”


    完顏琉璃站起身來,指著那人,雙眼欲裂,紅唇一番,便盡數吐出誅心之言。


    喲,原來是瞧見現場版宅鬥戲碼了,周瀾泱又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嘖嘖兩下,似乎比剛才順口多了……


    茶碗蓋著她半張臉,餘留了一雙星璨瞳眸印在茶湯上,她眉頭輕佻,神情自在得樂。一點不像其餘幾個,個個戰戰兢兢,唯恐今日觸了黴頭。


    “都給爺閉嘴!”


    胤禟將目光從周瀾泱身上收回,這才淩厲的掃視在各人麵上,一一流過。


    “想來平日裏,福晉待你們甚為寬厚,將你們慣壞了,才敢弄出這些烏七八糟的事來。”


    聞言,董鄂惠雅臉色一白,雙手端在膝蓋上平平一抖,隻很快又恢複了過來,整個過程幾無可察。


    胤禟手肘靠在桌上,撐著額頭,似乎有些疲憊,他半掀著眼皮,冷冷的望著跪著那人,又說:“兆佳氏,當時隻有你們兩個人嗎?”


    那兆佳氏抹了抹眼淚,點點頭,嘴唇一咧,又流出淚來,更咽道:“是完顏格格喚人來派奴婢過去的,說是有孕之後,許多胭脂水粉也不敢用了,要贈給奴婢,奴婢才去的。”


    “哼。”胤禟冷哼一聲,“你多大的傲氣,時常福晉賞賜你都不放眼裏的,又怎麽會甘願去要完顏氏不要的東西?”


    兆佳氏臉色一白,生生逼停了淚花,牙關咬了咬節,斷斷續續的說道:“奴婢要東西是其次,主要想去沾沾完顏格格的肚子,盼著好早些開懷……”


    兆佳氏垂下頭去。


    就連最後進來的周瀾泱都知道整個阿哥府,兆佳氏最受寵,可肚子卻不如完顏琉璃爭氣。這麽一說,倒是說的過去啊。


    周瀾泱默默的點點頭,肯定了自己的分析。


    “是啊……”那方完顏琉璃又怪聲怪氣的說道:“可是你就趁著我去給你取胭脂的時候就趁機推我!要不是我麵前有個小凳子趁手,隻怕我早就撲地下去了。”


    “爺,福晉,您可得給奴婢做主啊,奴婢肚子裏可是這九阿哥府裏第一個孩子啊!”


    完顏氏也跪了下去,哭聲大有超越兆佳氏的趨勢。


    周瀾泱歎了口氣,無語望天,這他娘的都什麽事兒啊,和我有什麽關係啊,我隻想現在回院子裏去畫畫圖,分析分析大樹的可能朝向,順便再估摸下荷花串的方位好吧……


    “你這是做什麽?既然爺都來了,定要給你做主的,跪著作甚?威脅我還是威脅爺?”


    董鄂惠雅遞給眼色給秋音,秋音便去扶了完顏氏起來。


    接著,她目光流連過周瀾泱身上,眯著一雙狹長丹鳳,又緩緩說道:“這叫你們過來,就是想讓你們都注意著點,往後不管誰開懷了,都是九阿哥府的孩子,萬不可有害人之心,聽懂了嗎?”


    “是,妾身知曉。”


    幾人齊齊起身,福了個禮。


    周瀾泱現在心裏隻想罵娘,你們愛生幾個生幾個,我保證躲你們遠遠的,扣著我一起聽教育算幾個意思?


    而她臉上的小表情通通都沒逃過胤禟的眼,他下朝回來後本就煩累的很,剛一到就被請到了竹華院,說是完顏氏差點被兆佳氏撞的流產了。


    可這麽一跪一坐的,互相指摘了一兩個時辰,誰也沒證據證明自己說的對。


    原本胤禟想坐一會兒就走人的,他見完顏氏罵人都還能那麽帶勁能有什麽毛病,那兆佳氏一直仗著自己侍寢次數多,恃寵生驕了些,磨磨銳氣也好。


    可這些個都到齊了,卻少了一個,想到那女人今個兒歡歡喜喜的回了家,回來見到這一幕不知是個什麽反應。胤禟生了個興趣,決定等一等周瀾泱。


    胤禟以手做拳,擋在唇邊咳了兩聲,可掩住自己的笑,可目光送到了周瀾泱身上,卻是自己都不可見的柔情。


    喝茶,望天,摳手,撓耳。


    可見人家是真無聊了,一點都沒把這中堂的動靜當回事兒。


    許是胤禟的目光太過明愰,周瀾泱有所察覺,抬眸掃來,便與他齊齊相對。


    二人皆是一愣,周瀾泱有些奇怪的盯著胤禟看,習慣性的眨了眨眼,胤禟卻突然撤開了目光,轉而倒像有些不自在,目光慌亂,像是無處安放,周瀾泱心裏嘀咕:這人突然臉紅是幾個意思?


    “好了,既然你也沒什麽事,下來注意些,爺叫府醫每日去你院中問診兩次。兆佳氏,禁於佛堂十日,以作反省。”


    胤禟起身,將此事拍板定音了。


    “是。”眾人又起身行禮作答。


    “爺!”


    完顏琉璃與兆佳氏齊齊發聲,不過是一人不服,一人不甘。


    “怎麽?爺說的話不管用了?”


    胤禟當即臉色一沉,雙手負在身後,惱怒的瞥了她們兩眼,這一瞪,立即見效,二人乖巧的應聲道:“妾身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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