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沒料到,這個八賢王會將那酒杯舉向自己。


    周瀾泱先是一愣,胤禟正要開口提醒她,卻見她端了麵前的茶水杯,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雙手執杯,道:“怎好受貝勒爺的請,該妾身敬貝勒爺的。”


    她垂了垂眼,掃過桌上的珍饈美味,咽了咽喉頭的唾沫,又輕聲細語的說道:“隻是妾身不勝酒力,沾酒唯恐貽笑大方,還請貝勒爺準妾身以茶代酒。”


    “小弟妹說的哪裏話,若是不勝酒力,自然不該勉強,請。”


    而後,胤禩仰頭將杯中酒灌下了口中,周瀾泱也抿了口茶,才緩緩坐了下來。


    隻是,剛剛落座,臉上便被盯的緊,她都不用特意去看,都能感受到胤禟此時的目光相當戲謔且耐人尋味。


    而坐她斜對麵的胤俄也是一副不勝唏噓的模樣,這女人會變臉吧?這是那個剛才在院門前搗鼓螞蟻那位?


    見她此時拉著絹子輕輕擦拭著嘴邊的水漬,坐姿也很得體。


    當然他們也不可能鑽到桌腳下去,自然也就看不到周瀾泱交疊的雙腿正在互相撓癢癢。


    過了敬酒這一茬,兄弟三人也沒再將周瀾泱當一回事,轉而又聊了些政務上的事,周瀾泱樂的自在,悄然的吃著桌上的菜,心裏評頭論足道老鐵手藝有進步啊。


    “話也說回來,老九你還是給皇阿瑪認個錯去,總不能連累宜妃娘娘和五哥不是?”說話的是還是胤禩,他自己倒了杯酒,望著胤禟說話,言語腔調拿捏的是字正腔圓,卻又徐徐如春風,雖是說教,卻並不讓人厭煩。


    那邊胤俄接了口,“此話八哥說的在理,怪隻怪九哥你用人不小心,竟然將那戶部圖本善的人請去做掌櫃的。”


    周瀾泱正大快朵頤,對於他們的談論完全沒有放心上去。


    那些電視劇小說裏的穿越女主按理此時是不是應該靜靜聽著,然後插兩句嘴隨便就解決了個大問題?


    她周瀾泱可沒那個閑心……


    胤禟也沒有反駁胤俄的話,隻是淡淡回了句。“此事是我粗心了些,可我那鋪子的收成三分利我可都孝敬給皇阿瑪了,隻聽那圖本善一句阿哥驕子竟也從商重金,皇阿瑪就要我卸了刑部的差事,可不是說不過去了?”


    “所以,哥哥才叫你去給皇阿瑪認個錯,你自前年開府後從商,皇阿瑪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此事若不是那圖本善發難,料想皇阿瑪不會責罰你,此番不過是要拿個態度出來罷了。老九你也不必多心。”又是胤禩在勸他。


    銀筷剛剛夾上烤雞腿,下一秒便被另一雙筷子以極大力度插上挑走了。


    周瀾泱眼皮一跳,抬眼一瞧,正是那十阿哥,他把雞腿往嘴裏一塞,含糊不清的說道:“對對對,你就去認個錯得了,宜妃娘娘向來慣乎你,會替你說好話的,皇阿瑪有了個梯子下就將刑部差事還你了。”


    向來平民庶府中父子有了矛盾也不見有老子來給兒子低頭的,何況還是天家父子。


    這些道理胤禟也懂,隻是心裏憋屈的慌。


    他神色有些寡淡,喝了口酒,平鋪直敘道:“知道了,明兒散朝後我便去求見皇阿瑪。”


    胤禩放下筷箸,欣慰的點點頭,又支了一招,“若不然,你將五哥求上,五哥雖平日裏與兄弟們都淡淡相交,但好歹是你親哥哥,對你總比旁人要上心許多的。”


    聞言,胤禟臉色有些奇怪,不過也隻是一瞬,而後又笑了笑,舉杯道:“八哥與十弟待我真心拳拳,我也是知道的。”


    胤禩溫和一笑,舉杯與他相碰。


    白癡,蠢貨,你倆還嫌不夠真心的?你可知道你一死沒兩日你這好哥哥就追著你來了,也是難得一見的兄弟情了。


    聽全了他們最後兩句對話的周瀾泱麵上不動聲色,嚼了口雞肉絲,心中卻有感念。


    “嗝——”


    一聲響亮刺耳的飽嗝聲,尾音似乎還有回轉之勢。胤禟嫌惡的皺了皺眉,不悅的瞪了一眼胤俄,道:“堂堂皇阿哥,能不能有點樣子?”


    胤禩還是溫柔好哥哥的模樣,遞上了一張絹子給胤俄,笑道:“老十,慢點吃,這幅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多少時日沒吃過肉了呢。”


    “哎……”胤俄接過手絹,胡亂一裹在嘴角抹了抹,另一隻手直接上去又抓了個雞腿,囫圇道:“九哥,你這廚子哪兒找的?真好吃,能不能借兩天使使,爺那府裏的廚子簡直廢物,做的菜都淡出鳥來了!”


    “少在那爺啊爺的,哥哥們麵前沒大沒小的。”


    胤禟白了胤俄一眼,在對方嬉皮笑臉的攻勢下後,仍鬆口道:“你若喜歡,叫你府裏來兩個學學。這些東西其實也算不得我府裏掌勺的手藝。”


    “哦,這是為何?”


    胤禩挑眉一笑,他雖不像胤俄沒個吃相,但對這菜品還是很滿意的。


    說到這裏,周瀾泱嚼了嚼口中的青菜葉,隻覺如嚼臘,臉色稍稍一變,果不其然,胤禟側頭看她,用一副如她方才同樣的假笑,還握了握她的手,道:“都是這周氏的功勞,是她教會掌勺的,惠妃娘娘賜給我這小妾,當真好用的很。”


    這個好用二字,堪稱精妙,曖昧聯翩,語帶雙關。


    “噗……”胤俄一口酒噴出來,被嗆的連連咳嗽,好一會兒順氣了,才埋怨胤禟道:“好用也是你兩口子的事兒,值道拿兄弟麵前來講嗎?


    胤禩還是那般溫潤平和,隻是臉上也止不住挑了些好奇的神色,道:“小弟妹還有這手藝?”


    “咳咳……”沒料到再次被胤禟推上人麵的周瀾泱幹咳兩聲,然後才慢慢解釋道。


    “算不得手藝。八爺謬讚了,隻是妾身在家的時候吃過一些味道較獨特的吃食,就記下了。”


    周瀾泱順勢耍了個心眼。


    便見胤俄滿臉好奇,連酒杯也放下了,隻愣愣的望著周瀾泱發問道:“你一個官家小姐,學什麽不好,去學做廚子?”


    此問一出,連胤禟和胤禩也轉眼去看周瀾泱,胤禟更是一臉興趣盎然的,就要看這女人怎麽答。


    僵持的氣氛沉默了小半會兒,周瀾泱眨了眨眼。


    卻突然……


    她以絹遮唇,低下頭嗚咽起來,哭聲婉轉,好不悲愴。


    “怎……怎麽了這是?”


    鐫著銀絲梅枝的蠶絹在那張如花似玉的臉麵上左右拭了拭,周瀾泱才柔聲泣道:“十爺有所不知,妾身娘家大哥重病許久了,一直吃喝不下,家母為了大哥操碎了心,藥材不得效,便學了做藥膳,未選秀前,妾身也跟著學了許多,一來二去還有了些心得,大哥病好些了,胃口好了又嚷著要吃些奇奇怪怪的吃食,母親向來疼他,自然肯了。隻是瀾泱身為人女,怎忍心母親受累呢?所以這才搗鼓了些吃食出來……”


    話音落末,胤禩嘴角動了動,抿緊了一張薄唇,似在憋力,說道:“原來如此,小弟妹可謂賢孝。兄病前能侍奉左右,母受累能甘以身替。”


    “八爺過獎了。”周瀾泱點了點眼角,一雙微紅的桃花眼輕輕一斂,一副欲羞欲怯的模樣。


    “隻是選秀起,妾身便進了宮,接著又進了九阿哥府,這些日子,也不知道我大哥好些沒有……家母身體又可康健?”


    周瀾泱抽了兩聲,鼻翼發紅。


    “真是難為你了……”


    說話的聲音也夾了些更咽,周瀾泱回頭,見是胤俄,他就著剛才擦過嘴的絹子遞給周瀾泱,道:“那種至親不在身旁相伴的感覺,爺也懂。”


    周瀾泱倒抽一口涼氣,腳趾都抓緊了。原來入戲的人不止自己一個?


    因著喝了許多酒,胤俄眼紅通通的,又對周瀾泱說道:“要不你回府去看看吧?”


    周瀾泱心頭一跳,差點狂喜出聲。


    好在胤俄隻是喝多沒喝醉,他說了之後又轉眼去看胤禟,誠懇道:“九哥,賣弟弟個麵兒,讓你這小妾回府去看看吧,她隻是一個想娘的孩子啊!”


    胤禩手握成拳擋在嘴邊輕輕咳了兩聲兒,倒有些像在笑。


    胤禟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瞟了周瀾泱一眼,又回頭瞪了胤俄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哥哥府上的事兒要你操心?”


    “我這不是看著她可憐嘛……”


    周瀾泱心裏知道有了這個十阿哥的助辭,回家一事兒十有八九成了。心裏按捺著竊喜,麵上平靜如死水。對他們接下來的談話更是聽不進去多少了。


    直到宴席散後,她衝著兩人福禮送別,對胤俄的態度都親切了不少。


    難道老天疼傻子,傻的挺可愛麽不是!


    若不是胤禟在自己麵前,她真想伸手搖擺,對胤俄喊一聲喜歡您來,喜歡您再來!


    八貝勒與十阿哥沒了身影,麵前的男人也突然轉過身來。


    “做戲做夠了?”


    他先前還能是皮笑肉不笑,現在直接垮了臉,黑沉沉的像風雨欲來,白瞎了那麽好看一張臉。


    周瀾泱退了兩步,囁嚅道:“爺在說什麽呀?”


    “就兩道菜你都扯那麽遠去……”胤禟想說些什麽,可說了一半,卻突然轉了話頭,他拉起周瀾泱的手,道:“你想回家直接跟爺說不就成了,扯什麽你大哥你老娘,溫禧貴妃去的早,老十最是後悔沒盡到孝。你在他麵前哭那一通,難怪他腦子不清醒替你開口了。”


    周瀾泱聽到十阿哥的身世也心中歎息了一聲,也忘了去掙脫那手,呆呆的被他握著,又聽他說道:“你今晚把爺伺候好了,明兒爺就派人送你回去,如何?”


    你這是糖衣炮彈!是經不起敲打的空口主義!是對人尊嚴的剝削與踐踏!


    一串串控訴藏在周瀾泱口中,紅唇一張,卻似不受控製一般,隻有明晃晃的妥協。“真的?爺不騙我?”


    胤禟攬過美人腰身,桃花眼盯緊了她,又在那額上偷了口香,許諾道:“爺做生意一向明碼實價,童叟無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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