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深沉的夜色,破舊院落的正房之中,燭火燃得正旺,卻怎樣都照不透床腳的那一處陰影。


    秦婉起身拿過燭台,一邊朝那裏走去,一邊輕聲道:“你就是阜寧月吧!”


    隨著她的腳步,一人一鬼距離越來越近,燈火開始不穩定起來,瘋狂搖曳,將地上的影子照得忽長忽短。


    眼看著距離已經很近了,燈火逐漸暗淡,寒意逼近,秦婉的鼻尖處聚起一抹冰霜,讓她禁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停下腳步,她看著那黑暗之中透出來的一抹紅色。


    時間仿佛被定住,紅衣新娘抬起頭,露出一張十分相似的臉,但那皮膚之上有些一些淺淺的傷痕,看上去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撕裂。


    秦婉心裏一澀。“那個…我就叫你紅衣吧!畢竟我自己也叫阜寧月,叫起來挺奇怪的。”


    對方沒有反駁。


    “紅衣。”秦婉試著叫了叫,“你把我帶過來是想讓我替你報仇嗎?可是,你就是原主人,為什麽不自己去?”


    紅衣沒有回答,朝她伸出了一隻手。


    然後,一股暖流湧入了她的身體,血液在身體裏快速流動。


    不過幾息的功夫,身上的疲憊已經去了大半,就連手腕上的疼痛也已經不見了。


    秦婉動了動手腕,心裏高興。


    看來,對方和自己是一邊的,這樣的話,她就多了一個戰友了,而且還是一個挺厲害的戰友。


    原主的身體這麽差,實在是太需要幫手了。


    高興之餘,秦婉一下就說出了很多疑問:“那我們為什麽長得這麽像?”


    “我們是不是前世今生呀?”


    “還是說,我們是不同世界的同一個人?”


    她問了許多,但紅衣始終沒有開口。


    這時,秦婉才反應過來。“你怎麽不說話,你是不是…不能說話?”


    秦婉拿著燭台朝著那黑暗處遞了遞,就見角落裏的紅衣緩緩的點了點頭。


    她抬手指著秦婉,做了一個口型:跟我來。


    說罷,紅衣轉身就朝院子外麵走去,秦婉一愣,抬腳跟上。


    待一人一鬼走出了房門,時間已是亥時,夜深人靜,宅子裏的大部分人都已經睡著,隻餘下幾盞燈籠還在亮著。


    偶爾有一兩個仆從在巡邏,也基本是不怎麽盡心的模樣。


    秦婉跟在紅衣身後,一路暢通無阻地就來到了一個繁花盛開的院子。


    回想了一下,她忽然明白了紅衣帶她來的目的。


    這裏住著的就是原主唯一活著的親人,弟弟阜寧玨。


    回想起阜寧玨,她隻記得那是個翩翩少年郎。


    彼時,作為阜家堡的小公子,他身穿錦袍,頭戴玉飾,謙謙君子模樣,捧著書本,嬰兒肥的臉上總是一本正經。


    他說:“姐姐,你若嫁人,我便要撐起這個家,做你的腰杆子。你若不願嫁人,我便要更強大,為你遮風擋雨一輩子。”


    那時的他,天真單純,隨口便許下豪言壯語,是多麽的意氣風發!


    想到此,秦婉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院門,走了進去。


    這院子還算幹淨,院子裏有一個小亭子,亭子裏的石桌上還擺著飯菜,但一看就沒有動過的。


    另一邊是一個小花台,上麵就種了一棵老杏子樹,此時正在冒新芽。


    再往前是一間屋子,房門也是開著的,屋內還跳躍著燭火。


    秦婉走進去一看,全屋都掛著青色的紗錦,跳躍的燭火從最裏麵照過來,光影被分割,層層疊疊,走進去像是在夢境一樣,充滿奇幻的意味。


    這不像是一個男孩子的房間,特別是阜寧玨這樣才八歲的孩子。


    但秦婉一看就忍不住淚意上湧,這是原主以前閨房的模樣。


    匪禍那次,原主提前察覺到了異常,把阜寧玨帶到自己的房間裏,交代他躲在床底下等自己回來,便孤身出門去引開盜匪。


    但最後,她沒能回去接弟弟。


    一個弱女子,自然不是盜匪的對手,不過隻跑出去幾丈遠,她便被盜匪追上。


    盜匪見她貌美,便想行那不軌之事,顧寧月奮力掙紮,最終不小心頭撞到柱子上,昏迷了過去。


    一個月後,她醒來,記憶全無,就連神誌也是迷糊一片,而她的名字,也變成了秦婉!


    整整兩年,親姐姐被人換了,又被假寧月帶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來。


    實在是難以想象,這個才八歲的小孩兒到底是怎麽過的!


    這麽想著,秦婉伸手撩開紗錦,朝裏走了幾步,就著微弱的光芒,她往床上看了一眼,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一摸床鋪,冰涼一片。


    很顯然,阜寧玨根本就沒有在床上睡過。


    環顧一周,將所有的紗錦後麵都找了找,屋裏沒有人,再次到門口看了看院子裏。


    此時,月光已經升到了頂,將整間院子照得非常明亮,院子裏也沒有人。


    秦婉微微皺眉,她想,阜寧玨是不是跑到院子外麵去了?


    但又覺得不可能,雲兒說過,阜寧玨自從跟隨姐姐阜寧月來到這邊之後,就從來沒有出過院子。


    突然,她的腦中想到了一種可能,腳步飛快地回到了床邊,撩開窗幔蹲下,頭緩緩貼向地麵。


    然後,她就對上了一雙如同死寂一般的黑瞳。


    秦婉呼吸窒了一瞬,想到從記憶中對方那青蔥少年的模樣,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鼻頭一酸。“阜寧玨,我是姐姐!我回來了。”


    黑瞳沒有反應,如同一個木偶一般。


    看到這麽了無生氣的一幕,秦婉感覺自己瞬間變成了真正的原主一般,心髒劇痛,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在地上,聲音更咽道:“阿玨,我是阜寧月,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你姐姐。”


    這一次,那雙黑瞳終於有了反應。


    他眨了眨眼睛,隻一個瞬息間,他就從床底下爬了出來,一下子就撲到秦婉的懷裏。


    小小的人顫抖著,長久沒有發出過聲音的喉嚨嗚嗚嗚地哭著,嘶啞得讓人心疼。


    “嗚嗚嗚……姐姐……嗚嗚……姐姐……我怕……”


    聽到阜寧玨的呼喊,雙手碰到他無比孱弱的身體,秦婉的心髒忽然揪疼起來,終於控製不住眼裏的淚花,和他的哭在了一起。


    寂靜的夜裏,哭聲飄飄蕩蕩,久久都沒有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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