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時分,晚風習習。


    和煦的曉風吹入六角涼亭,樹影婆娑。


    皇帝正與沈吟年在亭中對坐下棋,皇帝執黑子,沈吟年執白子。


    黑子殺伐果斷,白子運籌帷幄,一方棋盤宛若戰局,硝煙四起。


    眼看黑子頹勢盡顯,白子不過兩步棋便可使黑子落敗,可白子卻在無意義出落下。


    棋局已定,雙方打了個平手。


    皇帝見此情形,一揮袍袖爽朗大笑:“吟年,你此番棋藝又有長進。”


    沈吟年執棋子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將手中白子放回棋簍之中,垂眼道:“多虧陛下教導有方。”


    皇帝不露聲色地揚起眉梢:“若你有心逐鹿,想必也是位勁敵。”


    沈吟年眉心一動,心知自己方才棋盤上太過鋒芒畢露,此刻他眉眼低垂,唯有正色道:“臣並無逐鹿之心。”


    皇帝輕輕眯起眼睛,猜疑之色在眼中一閃而過。他淡淡一笑,遙望涼亭之外碧清湖水,揚聲道:“朕聽聞你師傅前些日子又回到你府上,她這是打算久居皇城?”


    沈吟年微怔,師傅走後,皇帝曾要求與他師傅見一麵。他道師傅外出,不知歸期以搪塞。待師傅回來後,居住在他府上,他令全府上下嚴守此事,亦未曾向皇帝提及。


    怪不得皇上今日以棋局做試探,竟是因此事對他生疑。


    沈吟年麵色淡然,隻誠實答道:“臣的師傅確實在十幾日前回到我府上,可師傅是仙人,來去自由,其行蹤並非臣可以揣測。”


    皇帝嗬嗬笑了兩聲,抬首道:“那今晚,朕想宴請愛卿的恩師,她可有空否?”


    “這並非臣能定奪,”沈吟年不卑不亢道,“還需我回去詢問師傅的意見。”


    皇帝虛眯眼睛,剛要開口,隻見一個宮女慌慌張張地快步走進涼亭。她在亭外“噗通”一聲跪下,垂首顫抖道:“陛下……”


    “你且說。”


    宮女跪拜在地上,驚恐道:“沈將軍府上有人來傳信,說是沈將軍的師傅快不行了。”


    聞言,沈吟年“唰”地站起,眉頭緊緊鎖住,不可置信道:“怎麽可能?”


    “確有此事,”宮女說得懇切,“您府上的醫師說,他從未見過如此病症,還請將軍您回府上定奪。”


    沈吟年的呼吸開始急促,他身旁的皇帝也站起來,對著宮女嚴肅道:“傳朕的旨意,選宮中最好的太醫,隨朕起駕去將軍府。”


    -


    胡七半躺在床榻上,心恨這赤露怎麽病情加重得這樣快。


    她昨天剛與他道過歉,明明是想叫他平複心情,卻沒想到他今日便再次毒發,連帶著她一起痛。


    雖說這次毒發並非像之前那般嚴重,不至於讓她昏死過去,但著實是讓她嘔出幾口老血。


    可在凡人看來,這病症已經是前所未聞,前所未見。


    自那將軍府上的醫師為她診脈,頓時就大驚失色,說看脈象她斷然活不過今晚。那醫師說得篤定,要不是胡七知道自己的情況,差點也要被那醫師唬住。


    醫師趕緊差人去喚沈將軍,自己則在她床榻旁來回踱步,他愁眉不展,嘴裏還喃喃著:“怎會有如此奇怪的病……怎會……”


    胡七身體雖疼痛,可這此毒法與她曾經受過病痛來說,實在不值一提。


    她半倚著床頭,輕聲安慰醫師道:“你莫慌,這病不礙事,我今晚死不了。”


    醫師像是沒聽見她的話一般,一邊踱步,一邊背著手歎氣。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醫師忽然停下腳步,慌忙跑出門外。喧囂過後,沈吟年快步走進屋裏,身後跟著一個提著藥箱的禦醫。


    胡七原本歪歪扭扭靠坐在床頭,看見沈吟年進來,一下子就直起身子,打起精神道:“徒兒,為師這身子沒有大礙!”


    沈吟年呼吸沉沉,一雙薄唇緊抿,眉眼裏滿是擔憂。他走近,看見胡七床前那灘已經發黑的血液,眉頭皺得更緊。


    他並未搭理胡七,隻是叫禦醫上前去為胡七診脈。


    頭發斑白的禦醫看清胡七的臉蛋時,先是驀地一怔。他的瞳孔驟然放大,訥在原地一動不動。


    直到沈吟年一聲嗬斥,禦醫才匆匆蹲下,並指搭上胡七的腕間。隻見那禦醫的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最後他緩緩搖頭道:“單看脈象,這位姑娘確實是快不行了。”


    “你別胡說啊……”胡七對著禦醫咋舌道。


    禦醫低眼搖頭道:“老夫行醫幾十載,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病症。姑娘血氣凝滯,元氣衰歇,脈率無序,身帶將死之兆。”


    禦醫沉沉歎了一口氣:“若是常人有這般脈象,確實是今夜必死無疑。”


    沈吟年的臉色也是愈發難看,他撇開禦醫,惶恐在胡七床頭蹲下,不安地看著胡七,啞聲道:“師傅,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何……為何他們都說你不行了……”


    胡七看了看禦醫,又看了看沈吟年,無奈地摸了摸額角。隨即她抬頭,對上沈吟年憂心忡忡的目光,認真道:“你看為師,像是快要不行的樣子嗎?”


    沈吟年眉頭蹙起,細細打量起胡七。胡七看起來虛弱憔悴,失血的臉蛋晦暗無光,透著青灰的死氣。珠唇慘白,像是被蒙上一層霜寒。雖然她的眼睛明亮,但睫毛卻微微發白,像是掛上了雪。


    他想起了十年前,師傅在他麵前暈倒時,也是這副模樣。


    沈吟年從未如此害怕過,他的喉嚨的不停地滾動,胸腔因為急促的呼吸而一起一伏。


    他顫抖著抓起胡七的手,卻發現那手竟是凍冰一般寒涼。他將那隻手緊緊握住,企圖用自己的手溫去將那隻冰涼的纖手捂熱。


    胡七看他緊張到發抖的模樣,淡然地笑了笑,她伸手,用指尖輕輕撫平他的眉毛:“方才那醫師說了,凡人確實活不過今晚,可為師又不是普通人。”


    沈吟年將信將疑地看著她,卻依舊緊緊握住她的手。


    刹那間,一陣劇痛從心頭襲來,胡七撫在沈吟年眉心的手忽然失力,她悶哼一聲,血腥瞬間充斥滿整個口腔。她強忍住疼痛,拭去唇角溢出的血痕,她還想再安慰幾句沈吟年,卻是忽然兩眼一黑,再次墜入深淵般的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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