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碧空如洗。


    胡七站在窗邊,習習暖風吹拂在她臉上,猶如柔軟的羽毛劃過。


    夏天快要到了。


    每逢夏季,取酤堂就又要忙起來,這是一年一度釀造青梅酒的時節,而冰鎮過的青梅酒是最清涼解暑的。


    胡七想著,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


    不過現在老雀兒現在不再經營取酤堂,這青梅酒應該是沒有著落了。


    也不知道現在老雀兒在哪,白息有沒有割下一條尾巴去她疼愛的弟弟。


    胡七還在對風悵然,身旁的屏風後麵忽然傳來“哐”的一聲巨響,緊接著水流如潮水般從屏風下麵漫出來,打濕胡七的鞋麵。


    “你怎麽了?”胡七朝著屏風後麵喊了一聲。


    屏風那邊的人一聲不吭,房間裏隻能聽見水滴一顆顆滴落在地麵上的聲音。


    胡七繞過屏風一看,隻見上方吟穿著濕透了的褻衣,落湯雞似的孤零零地低頭站著,身前是被打翻的澡盆。


    上方吟小心地瞥了一眼胡七,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


    胡七跨過地上的水漬,溫柔道:“你小心些。”


    她把倒在地上的澡盆扶起,卻聽見上方吟在一旁低語:“傷口,疼。”


    胡七一愣,她怎麽忘了這茬,他現在一身傷,有些傷口還沒結痂,沾了水肯定是疼的。


    是她想得不夠周到。


    她幫上方吟換下濕漉漉的上衣,給他披上被褥防止他著涼。


    她又喚店家再幫她燒來一盆洗澡水,然後遞給上方吟一塊帕子,讓他自己擦洗。她還囑咐他,若是需要幫忙,就喚她,她就在屏風外麵守著他。


    胡七又站回屏風外麵,聽見裏麵“嘩嘩”的水流聲,總算是放下心。


    可是沒過多久,水流聲便停下,良久,裏麵便傳來一個委屈的聲音:“背,擦不到。”


    胡七這才反應過來,他這是要她幫他。


    她剛打算走進屏風,卻愣了幾秒,步子一頓,結巴地問道:“你褲子穿上了嗎?”


    “我,穿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胡七才繼續邁開步子。


    上方吟已經把臉擦洗幹淨,露出了胡七熟悉的麵龐。他努力地去夠自己的後背,但是肢體不怎麽協調,怎麽夠都夠不到。


    胡七搬來兩張椅子,叫上方吟背對著她坐下,自己則接過他手中帕子,在水中沾了沾,為他擦拭後背的汙漬。


    看見上方吟後背上因時間而淡去的傷疤上,再添新傷,心裏翻湧起一陣苦澀。


    她記得,他以前為自己上藥的手法很是嫻熟來著。


    她仔細地為他擦拭,努力避開那些未結痂的傷口,可那些傷口藏在血汙之下,她也不能完全看清,免不了會碰上那些傷口。


    可就算胡七碰到那些傷口,上方吟也不叫喚,隻是微微地抖一下身子。這讓胡七更是心疼,手上的動作更加小心。


    胡七看他後背的傷口,有鞭傷,有刺傷,甚至還有幾乎看不見的細小針眼。


    她仔細數了數那針眼,竟然有十幾個。他們不僅鞭打他,還用針紮他,而且每一針都紮在痛穴上。


    胡七撫摸上那些針眼,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他們究竟都對你做了什麽。”


    上方吟頓了一下,良久才道:“他們,打我。”


    “你怎麽不還手?”這話剛說出口,胡七就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以現在上方吟的智商,大概率連還手是什麽意思都不知道。


    可上方吟卻認真回答她:“還手,爹爹不喜歡。”


    胡七愣住,爹爹?他還記得自己有爹爹?


    “你可知道自己的爹爹是誰?”


    上方吟緩緩搖頭,不用看他表情,就能感受到他的失落。


    胡七又試探地追問道:“那你怎麽曉得爹爹會不高興呢?”


    上方吟又搖搖頭:“爹爹,打我。還手,不高興。”


    胡七聽著有些雲裏霧裏,可還是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忽然想起上方吟的身世,他剛出生娘親就不在了,而父親又因為他母親的緣故對他冷漠至極,叫他獨自一人在東海皇宮中自生自滅。


    這些都是晚鏡同她說的,上方吟從未對她提起過自己的童年。


    難道上方吟現在的記憶都停留在小時候?


    胡七眨眨眼睛,繼續問道:“你還記得你娘親嗎?”


    “娘親,死了,我沒見過。”


    上方吟還記得他小時候的事情,但是不記得他自己是誰了。


    胡七停下手中的動作,搬著凳子坐到上方吟麵前,指著自己道:“你再仔細看看我,你真的不認得我了嗎?”


    上方吟聽話得仔仔細細地看來一遍胡七,他眼裏的茫然已經告訴了胡七答案。


    “那你和我說說,你還記得什麽?”胡七耐住心中的失落,輕輕問道。


    “我……我記得,黑乎乎,兩個女的。一個,年紀大。一個,漂亮。漂亮的,脫我的衣服,打我,我咬她。年紀大的,生氣。”上方吟磕磕巴巴地回答著,詞不成句,仿佛說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胡七將他嘴裏吐出的詞字在腦海裏拚成句子,大概曉得他說的是在飄渺鄉經曆的事情。


    他說的黑乎乎應該就是飄渺鄉的地窖,而漂亮的女人,應該指的是成韻公主,成韻公主要脫他的衣服打他,所以上方吟咬了她。年紀大的女人應該就是飄渺鄉的老鴇,她因為上方吟咬了成韻公主,害怕掉腦袋,所以才責打上方吟。


    這麽說,成韻公主就是有“特殊愛好”的客人。


    胡七挑了挑眉毛,一朝公主竟以虐人為樂,真是荒誕。


    胡七還想問問上方吟一些細節,比如他是如何被人撿去飄渺鄉的,又是如何被那位公主看上,那位公主讓他吃下了什麽丹藥,致使他的身體快速恢複。


    但想必她現在問這些隻會加深上方吟的痛苦,而且上方吟也不一定能將事情說明白。


    胡七默默歎了一口氣,她盯著上方吟的眼睛看得入迷。他的眼睛清澈有神,眼神不像從前那樣淡漠冷峻,反倒是像某種毛茸茸的小動物。胡七忍不住輕輕抱住他,鼻子酸酸的,啞聲道:“對不起。”


    從前,我把你忘了的時候,你也是這般無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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