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否知道,前幾日皦玉娘娘派人來向小七討尾巴了。”


    李青心頭一緊。


    今日書度親自登門拜訪他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對。書度隻叫他去一趟取酤堂,有事情找他商量。


    書度一路上一言不發,神色冷峻,他心裏卻忐忑。


    他前些日子把醉酒的小七撿回去,書度不會不知道。他昨日帶她去了景天的文定喜宴,擾得眾人議論紛紛,更別說現在滿城皆知昨日有隻狐狸爬上他的床榻......


    他伴她在凡世三百年,曾掐斷無數次想要去找她的念頭。


    他一直小心翼翼,生怕攪擾到胡七的生活。


    隻是那日,他動了私心。


    當他看到那隻嬌軟的醉狐狸就躺在他腳邊時,他做不到視而不見。


    他本以為以為書度今日找他,是為了訓誡他,讓他不要再靠近小七,於是一路惴惴不安。


    現在看來,書度叫他來,確實是為了更要緊的事,但並沒有要罪責他的意思。


    李青定了定神,開口道:“我前幾月也聽到些風聲,說是皦玉娘娘在九尾狐族四處求尾,為了救她的病孩。我隻是沒想到她會找上門,來問小七要尾巴。”


    “我從前隱去了小七的記憶,又匿了她的仙氣,不知那個仙娥是如何找過來的。現在小七曉得了自己被隱了記憶,那日竟然喚出了碧春劍,來向我討說法。”書度搖了搖頭,眼裏滿是傷神。


    “不然,我去一趟九重天,找天帝討個說法,當年......”


    沒等李青說完,書度就擺了擺手打斷他,“我剛從九重天上回來。原本,我也以為是皦玉娘娘自作主張。但麵見過天帝之後,我方才曉得,天帝默許了此事。”


    書度長歎一口氣,眉頭擰在一起,一隻手扶住額頭,緩緩闔上眼,腦海裏又浮現出天帝假惺惺的模樣,忍不住罵道,


    “那狗天帝同我說,皦玉娘娘的孩子貴為天君,未來要繼承天帝的位置。而胡七,不過是一介山野狐妖,當年犯下的罪,縱使有天山弟子和你為她頂著,也沒法全部抵消她的罪過。我當時也是失了理智,匆匆趕去天宮。仔細想想,若沒有那狗天帝點頭,皦玉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


    聽著,李青不自覺地捏起拳頭,腕間爆起青筋,聲音中隱著一絲怒意,


    “小七的尾巴因我而斷,若是有什麽我能幫上的,請仙君盡管開口。”


    “殿下不必如此自責,殿下當年為小七已經付出了夠多。”書度頓了頓,瞥了一眼上方吟脖子上的傷疤,“既然瞞不住,也躲不過。我過幾日就把小七送到天山上去避一避。有東極老仙護著她,皦玉總不敢打上天山去。屆時,我會再和東極老仙商量下一步的對策。”


    李青點了點頭,觸了觸腰間冰涼的玉佩,突起的四瓣雕花硌著他的指尖。


    “小七的性格你也是清楚的,這幾日她肯定是要不依不饒地問我有關斷尾的事。但是現在告訴她那些往事,還是為時過早。我即刻去一趟天山與東極老仙打聲招呼,煩請殿下多多照看小七。”


    “小七她,”李青的臉上浮現出一分苦澀,含笑輕歎道,“她怎會聽我的。”


    書度斜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陰陽怪氣道:我看你倆關係挺好的,這不,都好到床上去了。”


    李青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嗬嗬”地幹笑了兩聲,心虛的喝了一口茶水,強裝淡定的小聲解釋:


    “誤會,都是誤會。”


    -


    門外,少女正在眾目睽睽之下,鬼鬼祟祟地貼著門,小聲嘀咕著:“他倆說啥呢?我咋啥都聽不到。”


    一旁的小少年小力地扯著少女的衣角,一臉的為難。


    “小七姐姐,別聽了...要是被師傅發現了...”


    胡七輕輕拍開燕池君的手,對他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繼續將耳朵貼到門上,努力地聽著。


    忽然,門一下子被拉開。


    胡七一個重心不穩,“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膝蓋磕到地上,胡七吃痛地嘶嘶抽了兩口氣,五官擰作一團。


    抬眼,卻看到一個青色的身影就站在自己的跟前。順著這個身影往上看,男人一張蒼白的臉上沒什麽表情,正微眯著一雙冷峻的眼低頭看她,緩緩開口道,


    “小七,你為何行如此大禮。”


    胡七一愣,也顧不上膝蓋的疼痛,掙紮著爬起。剛剛站穩,腳下一滑,差點又跪下去,但這次男人扶住了她,嘴角淺淺地上揚。


    胡七站穩,抽開手臂,白了李青一眼,氣呼呼地問,


    “老雀兒呢?”


    “你說誰?”


    “書度!”


    “哦,他走了。”


    “又走了?走哪去了!”


    李青聳聳肩,側身從胡七旁邊走過,隻留下胡七一個人在原地錯愕。


    胡七還怔在原地,李青倒是自在的尋了一張空桌坐下,對著燕池君招了招手。


    燕池君笑眯眯的迎上去,躬身道:“公子可是要吃酒?”


    李青嗯了一聲,手裏把玩著畫扇,不緊不慢的說道,“在下聽聞取酤堂有一味招牌叫醉春釀,四季中隻有春天才能喝上。”


    李青看似是在和燕池君說話,目光卻不自覺地瞟向胡七。


    “確如公子所說,我家師傅釀酒最講究循得四季節令。”


    燕池君下巴微抬,神色中透著自豪。


    “每逢春季,師傅就帶著我和小七姐姐去采桃花山茶,摘最新的嫩竹,拌和在秫米醪酪裏整整封上一年,等來年春天再開封榨釀,才有了這醉春釀。”


    “那就,先來上一壺。”


    “好嘞!”


    燕池君正轉身,樂嗬嗬地要去後院取酒,卻又被李青叫住。


    “店裏可有下酒的堅果小食?”


    “有的有的,店裏有自炒的花生,公子要嚐嚐嗎?”


    見李青點了點頭,燕池君隨即朝著胡七所站的方向喊一聲:“小七姐姐,給這位公子上一盤花生。”


    胡七站在原地愣了好一陣神,被燕池君這麽一喊才回過神來,隻下意識地應下,


    “欸,這就來。”


    朝著燕池君聲音的方向看去,正巧與那位冷麵公子四目相對。


    那位冷麵公子朝她微微一笑,胡七卻撇臉避開他的目光,快步地走進夥房,盛了一碟子花生。


    回到店內,又將花生重重地摔在那位冷麵公子的麵前。


    因為這一摔,幾顆花生被震出小碟,落在桌麵上。


    胡七“啪”地在李青對麵的長凳猛地坐下,將一隻腳踩在長凳上,高昂著下巴,有些豪橫地問道:“你剛剛同老雀兒在屋子裏聊什麽?老雀兒找你做甚?”


    李青神色自如,將幾顆掉落的花生撿入碟內,良久才開口:“書度先生找我,自然是有事。”


    “找你什麽事?”


    “卜卦。”


    卜卦?


    胡七有些困惑。


    老雀兒作為一個上萬歲的老朱雀,本就是天之四靈之一。


    從前他在九重天上當差,掌管南方七宿,要說觀星斷事沒人比他更在行。


    推算個黃道吉日,測個禍福凶吉也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


    倘若他要查看自己的命格,也就是同天上的司命星官打個招呼的事。


    怎麽今天叫李青這樣的凡人來卜卦。


    胡七眯了眯眼,遲疑地問道:“老雀兒找你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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