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小楊枝平日瞧著高大威猛,卻有個毛病,便是怕雷。雲華便因此覺得遇到了知己,因她有時也怕,但一瞧小楊枝每逢雷雨便縮進她懷中,她便得意頓生,什麽也不怕了。還架出一副英勇的模樣,撫著小楊枝的後腦說一說安慰話。


    這小楊枝也偶不見蹤影,卻是不經常的。但她卻突然有一天,當真是再也沒了蹤影。


    雲華還為此難過了好幾天,畢竟再逢雷雨時便沒人讓她來抱,她覺得怕。卻又不好意思開口叫初茵來陪她睡,畢竟她這個年紀,若說怕雷,傳出去豈不是要遭人恥笑。


    如今細想來,惹得雲華陣陣發笑,原來那時候他便來見她了。但之後又為何突然了無蹤影,或是他玩膩了,又或是被抓了回去罷。她便想待他回來,她要問一問,若是第一種,她定不會輕饒他。


    晃眼已是白露秋霜。雲華清晨驚醒便沒了睡意,披一件衣裳到院子裏一看,還有大半未落的葉上竟結著一層白霜。都到了這個時節,她覺得她便要將沐青陽說的要來接她那句話給忘了。


    他戰事何時才了?她這才想起來,他當日那身裝扮是去了戰場。分明知曉他是去赴戰事,她這麽久來卻從未覺得與平常有異,不知是糊塗還是糊塗。她甫一驚,胸中登時撐堂打鼓,為這愚鈍懊惱不已。都過了這麽久,她卻才想起來他是為何而走,她竟從不曾細思過。


    於是猛然間,她先前覺得不真切的統統真切起來。那日他是如何站在樹影下,如何望著她,用了何種眼神,又如何開口,她便統統記了起來。


    她又悔她明白晚了,怕如今求沐青陽一個平安也晚了,便忙匆匆喚人起來要去郊山的菩薩廟作拜。初茵不知是這位殿下近來無聊還是一時興起,但瞧著殿下最近精神不佳,便也由著她去了。


    雲華在菩薩廟連拜了七日。倒也不是真的拜了七日,隻是每日例拜過過後便再與菩薩傾一傾心事。無非便是沐青陽二三,舊事二三。偶提蘇意二三,便免不了再思兄長二三。


    結果第三日夜裏她便恍惚聽到沐青陽由窗而入,穿過輕紗,掀起薄幔。仍是那副裝扮,披肩戴甲,腳踏青雲靴,身側是華英劍[華英劍,華陽劍


    造新劍取名華陽劍


    雲華:不如改名華英劍


    沐青陽:英是誰?]。他明明步子極輕,她卻仍從夢中驚醒,到看到沐青陽時卻全沒了應泄的情緒,仿似平常,胸中卻盡是歡喜。


    沐青陽將氅一撩,單膝貼地牽上她一隻手,輕聲道:“我如期來了。”


    雲華覺得奇怪,他走時應當從未與她定下什麽期約,再者說,他來得這般慢,怎麽能算是如期。


    但也糾結不了這麽多,她正起身要與他走,初茵便來喚她:“殿下,該起了。”雲華惺忪瞪著初茵,著實有些惱。


    但與菩薩談一談天便能夢到沐青陽來尋她,她覺得也很不錯,於是打算再與菩薩談幾日天。結果初茵卻提醒雲華一句:“明日便又是秋節,該入宮了。因此便作了罷。


    第八章斜風燕雙歸 2 秋節便已近至秋末幾乎入冬,正是愈加寒涼的季節。此時上至宮中下至百姓皆正是添置冬衣的時候,各備冬的活動皆應安排妥當。


    如此時節宮中便正是熱鬧的時候。這日皇帝須得和著曦光頌祭,祈求冬日無疾寒無暴雪,皆能平安入冬。再來便是賜物,從貂裘狐氅,再到鑲寶手爐,無一不稀罕貴重,瞧哪個順眼便賞給誰。


    到了暮天時分宮宴便才是真正熱鬧,歌舞戲班,煙火助興,再輔以美酒珍饈。百官皆帶家眷前來,因此孩童頗多,多添喧嚷。


    薑國通年便隻有三個能如此熱絡隆重的節日,除卻秋節便是花朝與夏時。


    此節便抵得上覲朝的年關,隻不過北薑是在秋末入冬時,南覲則在冬後春來時,因氣候習俗有所不同,因此多有差異。


    雲華咬著糕點望著天上的煙火,有些出神。想當初她回來的時候都快忘了有秋節這麽一個節日,入秋便盼著過年關,結果還提早了幾個月,著實令她有些驚喜,驚喜完仔細一想才恍然從前過的是秋節這麽個節日。


    雲華近來時常出神,蘇意自然瞭然,初茵便也習慣了,又怕攪了她的白日夢便也不敢驚擾,畢竟這白日夢也是個打發時間的好法子。


    雲華這神思飄著飄著便不知去了哪裏,突然傻笑起來來了興致,偏頭對蘇意道:“我要作一首詩,借你的書殿用一用。”未等蘇意說話,便起身小跑去了書殿。


    今晚正是望月,雲華方才瞧著月色迷人,晚空澄澈似幽潭深水,景色通透,心境便也通透。便想起自古詩人多詠月,多是些好詞話佳景,若反其道將它描摹得庸俗一些,豈不是十分有趣。於是打算寫兩句庸俗的詠月詩逗一逗樂子,助一助興。


    這頭幾句都已經想好了,便是:今晚月兒真是圓,形圓色黃似烙餅。若問味道有幾何,想嚐還得上天去。


    雲華越想越覺得自己才華橫溢,一路上便又冒出幾句:朕若想嚐何須去,指天便與囊中來。再問味道有幾何,不如桌上桂花餅。雲華撫掌大笑,便想若蘇意一會兒瞧見,豈不是要被她氣個半死。


    雲華入了書殿,到案前鋪上一張紙來將四個角認認真真鎮好,又認認真真將這幾句詩作落在紙上,一副煞有介事,鮮見她在案前有這副模樣。詩句落定,雲華便提著兩個角慢慢揭下,生怕白紙他處蹭了案上的餘墨。再認真讀了幾遍,思忖應當不須再改詞添句,便放在一旁等墨跡晾幹。


    正等墨幹的時候卻看到蘇意這案上有一封紅帖,在滿桌的文折中十分搶眼。封紅的帖子非喜便喪,這般重大的事,雲華自然打算八卦一番,瞧瞧是誰家擺了喜事,或是哪家應節哀遇了喪事。


    雲華抽帖翻讀,隻見帖中寫道:


    覲西南陲地時年躁亂,春末興戰。時覲帝四子青州青陽君請命親戰,兩月初捷,勢如虎豹。


    ……再於西田追擊隱伏,一鼓作氣。合曆五月告命大捷。末秋十月十四於小路遇殘流餘孽伏擊帥將,舉國悼之。


    帖子正讀到最後一句,殿門便被匆匆推開,來人腳步慌亂,卻晚來一步。蘇意滿麵驚憂顏色蒼白,額上細滲薄汗。瞧見雲華手中的帖子,唇間輕動卻不知該如何搪塞才能搪塞得過她親眼所見。


    雲華盯看著蘇意,良久放下手中的紅帖,掀起一旁幹了墨的詩作,沖蘇意一笑,道:“你瞧我方才給你寫的詩作。”


    他走時應當捉住他的袖角才對。即是他帶著腕甲,她也應當牽住他的披帛。她那日還未曾與他話過離別,想來根本是一句話也沒能開口。


    她應要說一些話的,隻不過當時正悶著氣,他又突然那般姿態出現,她便不知應如何反應才是。未曾與他話別離、也未曾與他說平安,便連拜菩薩求平安算一算也是他遇刺那日才想起來。她真是愚笨,不僅愚笨還愚蠢,簡直是大愚蠢。她懊悔不已,覺得若是自己早一些去菩薩那裏,說不定如今已經等得到沐青陽了。


    蘇意瞧著那一紙大作不知是該笑或該出言安慰,再或是該言及其他。雲華卻先低了頭,笑意頓失:“我睏乏了,先回府睡一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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