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契約


    閱盡天涯離別苦,


    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


    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暮。


    待把相思燈下訴,


    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曆史是門時間的學問,時間無疑在人間有著絕對的權柄。看著自己快出師的徒弟,這可能是除了《希波戰爭史》之外,自己唯一可以對抗時間的憑借了。


    希羅多德的徒弟都已經29歲了,他已經感覺沒有東西可以教給這個酷愛曆史的徒弟了。因為他太聰明了,幾乎學完了自己的一切。本著對人才負責,對曆史負責的精神,他說道:“修昔底德,你是一個有才幹的天才。我已經沒有什麽能教你的了,現在薩哥拉先生執掌教廷,但是教務繁忙且年事已高。你轉投在蘇格拉底先生門下吧,在雅典沒有比他更適合教你的師父了。”


    “師父,您才是我的師父——真正的師父。”修昔底德說,“除您之外,別人隻能是老師。”


    一個可以給徒弟自由的師父,無疑是一個偉大的師父。據說師徒關係隻有三種——情同父子,形同陌路,以及勢同水火。顯然他們是最幸運的第一種。


    希羅多德很欣慰,但也不能耽擱了徒弟的天分和學業。既然不拜師,那也可以處個朋友。因此第二天,他帶著自己的寶貝徒弟一起來看自己的老朋友——蘇格拉底。


    蘇格拉底已經結婚好些年了,他的妻子正是讚西佩。一開始,蘇格拉底就明白了“蜜月”一詞的真義。以前他認為沒有愛情的婚姻隻能算是過日子,而不能算是生活。但是任何一個男人和一個20歲的處女洞房之後,他就會發現——對於男人來說,日子就是生活。


    蘇格拉底很滿足,他欣喜無比,得意忘形。他犯了一個所有老實人都會犯的錯誤——誠實,過分的誠實,毫無底線的誠實。


    當蜜月之後,他們熟到彼此可以開玩笑的時候。縱然窮苦出身的讚西佩,也鼓起了勇氣,問了一個她藏在心底的問題:我美嗎?你見過比我還美的姑娘嗎?


    蘇格拉底是誠實的。聽到答案的讚西佩震驚了,且不說帕西亞、卡珊卓,甚至連一個叫鬱兒的侍衛都比自己漂亮!


    聰明的女人不應該有那麽多問題,顯然讚西佩不那麽聰明。她又問了第二個問題:你在這些人裏麵最愛誰?


    “帕西亞!”蘇格拉底誠實地回答。


    從此,蘇格拉底在讚西佩這個鄉下女子心目中的道德形象——崩塌了!帕西亞,一個雅典首席執政官的情婦,誰都知道她是為了權勢才接近伯裏克利的。伯裏克利是有老婆的,他的老婆既富且貴,曾給過伯裏克利莫大的幫助,他居然為了那個“蕩婦”而和自己的結發妻子鬧離婚!而且今日,自己的丈夫居然親口承認愛她,還是最愛!愛一個已經做了別人情婦的“蕩婦”,自己莫非連“蕩婦”都不如?她無法想通,她無法原諒自己的丈夫——蘇格拉底!


    蘇格拉底一生中犯過的錯誤,一個手就能數清。而正是這少數錯誤裏的這一個,便葬送了他的婚姻生活。


    男人把女人的抱怨當成責備,女人把男人的沉默當作成遺棄,這是一切婚姻關係不幸的開始。


    當希羅多德再次見到蘇格拉底的時候,蘇格拉底絲毫沒有抱怨。果然,一個欣賞者永遠不會感受到辛苦。


    “活火在自然中有什麽表現嗎?”修昔底德問道。


    蘇格拉底滿意的看著這個老朋友的徒弟,說道:“我們這郊外不遠處有一個湖,裏麵的水族很多。一開始我看到魚兒自由地遊來遊去,覺得很正常,因為水有一種讓萬物浮起來的力量。但學了活火之後,我產生了和你一樣的問題。”


    這就是蘇格拉底教育晚輩的方式,一貫的設身處地,分條析理。如果他把設身處地的技巧用在老婆身上,可能他的婚姻生活會幸福很多。但是他不能,可能是因為麵對學生根本不用考慮誠實這個問題,誠實是真理的基礎,他已養成了誠實的習慣。誠實已經融入了他的血液,直到他死都沒有改變過。其實,後來關於蘇格拉底的死,真正的原因,就是因為他的誠實——對人類毫無保留的熱忱!


    蘇格拉底繼續說道:“魚兒遊泳和人遊泳有什麽精神性的差別?”


    “魚兒好像更加的輕快,喜悅!”修昔底德不愧是天才,一語中的。


    “對,那種歡快就是對活火的感知。泰勒斯說萬物是由水組成的,固然沒有錯,他的古堡演講論證也非常的漂亮。但是精神性的活火也是蘊藏在萬物之中的,或者說萬物蘊藏在活火之中。而湖水裏麵的活火,隻要是水族,它們都可以感受到祂的溫暖與熱情,活力與自由!”蘇格拉底說道。


    “因此水裏麵是有‘火’的。”修昔底德明白了。


    就在這時,讚西佩走了進來,吼道:“蘇格拉底,你忘了嗎?今天你答應要陪我買衣服的!”


    讚西佩的怒吼就像一陣風,吹皺了大家臉上本來洋溢著的喜悅之波。


    蘇格拉底平靜地一笑:“肯定記得。可是你要知道,我是答應過你今天買。可現在隻是中午,今天還沒有結束呢。”


    論講理,沒有人是蘇格拉底的對手。除非不講理,讚西佩憤怒地走了出去。


    蘇格拉底看到了修昔底德的尷尬,於是不問自說:“除了湖裏麵有活火,風裏麵也有。”


    修昔底德十分佩服蘇格拉底的修養,既然他都不尷尬,自己也不用因為作了不速之客而慚愧了。於是他問道:“那風裏的活火體現在哪裏呢?”


    蘇格拉底緩緩地說:“你看過鳥兒飛翔沒有?那種快活和自由不是簡單升力的問題,空中令鳥兒快活的那種東西就是風中的活火。一般人都以為鳥兒為了省力皆是順風飛的,可是你要仔細觀察,便不難發現它順風飛的時候,翅膀卻是側逆著的。因為這樣才能和活火更好地接觸,活火令鳥兒更快活。”


    如果說剛才佩服的是蘇格拉底的修養,現在他佩服的就是蘇格拉底的學識了。修昔底德從小聰明絕頂,除了他師父,很少佩服別人。今日師父能帶自己來訪問蘇格拉底,不僅讓自己找到了另一個值得敬佩的人,也更增加了自己對師父的敬佩。


    “那天上的雷裏和雲裏自然也有活火了,請先生詳細教導。”強烈的求知欲讓修昔底德請求道。


    蘇格拉底說道:“雷其實往往和電有關係,而雲分為白雲和烏雲,出現烏雲時就可能會有雷電。打雷之後,就會起風,狂風過後,就會下雨……”


    此時每個人的頭上和臉上都淋滿了“雨”!


    隻見讚西佩氣衝衝地衝進來,手上的水盆已經空了!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剛才我出去,最漂亮的那間服裝店——下午打烊了!”


    這次連見過了和聽過了無數曆史故事的希羅多德也不免尷尬起來,畢竟這是第一次帶徒弟來拜訪啊!


    蘇格拉底竟不改色,擦了擦臉上正在滴下的水,說道:“剛才說到哪了?哦,我說了嘛,狂風過後,就會下雨的……”


    第二次見麵的時候,是在希羅多德家裏。準確地說,是出租屋。因為希羅多德以前經常旅遊,因此他有一個至死不變的理念——絕不買房。沒想到文化繁榮的雅典吸引了他,在這裏他還結交了伯裏克利與索福克勒斯,朋友遍布政界和文藝界,一住就是二十年。


    房子是租來的,但生活不是。他租的房子裝修得非常漂亮,也非常的寬敞。仿佛寬敞的房間帶來了寬鬆的氛圍,不知不覺他們就交流了很久。


    蘇格拉底對修昔底德說:“你們研究曆史的,應該知道時間的尊嚴。其實我隻比你大10歲而已,你要求知,應該也去請教一下薩哥拉老先生。聽說最近秘密選拔聖士,你有沒有興趣?”


    “我怎麽不知道?”還沒等修昔底德開口,希羅多德就搶先問道。畢竟,對於一個曆史學家,這麽大的事情都不知道,確實應該問問。


    “你可莫忘了,現在的‘大祭司’薩哥拉,可是我的大哥啊。”蘇格拉底笑著說,在雅典很少有人知道蘇格拉底還有一個結拜的兄弟,就是曆史上也沒有幾個人知道。


    原來帕西亞完全俘獲了伯裏克利的心之後,也影響了他的思想。伯裏克利認為要領導整個泰西,光靠經濟是不行的。因此在文化上也要繁榮才行,而以往雅典的文化很多都流於市井,或者是服務生活的文化。服務生活本沒有錯,但是除了生活之外,人還有生命,還有心靈甚至靈魂。所以他采納了帕西亞的建議,扶持由米利都年輕人發起的“秩序神教新文化運動”。


    自從把薩哥拉請回雅典之後,在薩哥拉的偉大人格和博大思想麵前,秩序神教吸納了很多雅典的進步人才。隨著這些人的成長和學習,他們成了雅典新文化運動的火種。僅僅有了火種還不夠,甚至有了內容也還不夠,必須要有形式。雅典之所以領先泰西這麽多年,有一個隻有雅典最高執政層才能接觸到的秘密。


    這個秘密其實是一句話,一個原則。


    這個原則就是——形式高於內容!


    就是這一個看似不合理的原則,一個似乎沒有什麽了不起的秘密,竟讓雅典輝煌了整整一代人!


    但是在這個越來越進步的時代,保密卻很難。為了解決保密的難題,一切都打著商業的幌子在進行。


    雅典秘密地重建了古堡!


    古堡一共有五層樓,第一層叫“慶雲廳”,負責慶祝和講演,一般人受到邀請或者拜訪被接受後便可以進來。第二層叫“天人居”,是常駐古堡人員的居住場所。第三層叫“聽雨軒”,是聖士和聖女修煉的地方。第四層叫“司聖閣”,是曆任大祭司的畫像與藏書的地方,隻有曆任大祭司和祭儲可以上來。第五層叫“後心齋”,隻有現任大祭司可以登臨。


    除了第五層“後心齋”之外,所有的功能、製度、規矩都是按照薩哥拉的回憶建造的。


    古堡對外就叫“雅典聖賢商貿城”,一個俗不可耐的名字。對外就說做的古董買賣、印刷以及教育培訓工作。


    古堡建好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推選了大祭司,這個很容易。在能找到的人中,薩哥拉是唯一的人選。因為恩培先生消失至今沒有再出現過,而巴門尼德先生在古堡還沒修好的時候就已經過世了。


    但是薩哥拉先生表示自己隻是暫攝“大祭司”之位,因為有兩個問題沒有解決。第一,眾所周知第二十五任大祭司薄伽梵,還有聖士泰勒斯,聖女蘇莉絲的靈柩,還有第二十六任祭儲西曼德先生都不知去向。第二,和薩哥拉同為米利都最後一批聖士的,現在應該活著的還有一人——聖士留基伯,一直沒能找到。


    因此起碼要找到留基伯才能公平選舉,還有就是西曼德先生畢竟隻是祭儲,不是大祭司。那麽無論薩哥拉和留基伯誰當選,這個大祭司應該稱作第26任呢,還是27任呢。


    甚至帕西亞都覺得這算第幾任並沒有什麽關係,可是薩哥拉甚至伯裏克利都堅持認為名分非常重要——因為形式高於內容,這個普通人永遠不可能深刻領悟的真理。


    薩哥拉的年齡大了,各種體悟都更加深刻了。雖然身體老了,但是努絲更加的強大了。回顧這一生,他發現有一句話是有流弊的。這句話就是他告訴蘇格拉底的那句話——規矩是要守的,但必要時刻又是可以破的。這句話他也告訴過很多年輕人,這句話如今在整個大陸流傳。


    他清晰地記得,當時在講教廷往事的時候,他笑著對年輕的蘇格拉底說的這句話。說完後他當時還補充了一句話——你要成為真正的大人,一定要明白這個道理。


    這句話犯的錯誤總共有兩個。第一,什麽是必要時刻,需要極高的智慧或極強的努斯才能判斷。第二,即使做出了判斷,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來“破”這規矩的。


    一般智力強的人都隻注重智慧和直覺,心靈美的人又隻注重發心和能力,而經常忽略“資格”!


    這裏的“資格”不僅僅代表權力和真理,也包括形式和導。對,導,這個掌管著所有邏格絲的“天帝”與“黑手”!


    三十年的和平條約就快到期了,不知道這個大陸誰會有這個“資格”?


    ??一流的文章來源於一流的讀者!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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