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煙一空》作者:羲冷【完結】


    【內容簡介】


    昏難辨的金紅世間


    琉璃垂落她的胸前


    他向她伸出手


    同時將她拒於一臂之外


    她不言不笑


    靜靜看他為她套上日後的一途遊移


    然後離家去國,此生無歸


    不知,是哪一處的離別楊柳垂絛青青


    又是哪一處的繁花徒勞地開了個歡天喜地


    【


    長煙一空


    作者:羲泠


    上元 (一)


    那些小小的火星子,好像點燃了一方稠重漆黑的穹空,在天幕上翻卷出濃艷的鮮紅嫩黃,偶爾又夾雜了些揉雜夜色的深紫。


    正月十五的幽都仿若一個竭力打扮的女子,將那份根植於骨的風姿全盤展露。然而,這份風情卻是偽飾而妖嬈的,就好像天幕上那些明明滅滅的煙火,若無後來者接續,隻會徒遺一天一地的空軌餘灰。


    而絢爛明麗的光華,就這樣伴隨著人們不明所以的驚喜歡呼流淌下來,在一無所有的天空中綻放出一朵朵剎那的空花,點亮了或者重濁或者澈然的目光。


    但,那些和煙花一同升上高空的歡呼,在宮城的端宣門前戛然而止。盡管精巧構建的殿台簷角上掛著匠作監一連幾個月趕出來的新製宮燈,這些在西瀾國不算冰冷的正月夜風裏搖搖晃晃的橙色,仍然驅散不了自層疊迴廊間滲透出來的陰森寒意。


    重簷歇山頂、重簷廡殿頂,光憑藉著疏淡的燈光、媚麗的煙花,哪裏還分辨得清楚。初看去,隻曉得是數不盡的鬥角鉤心,連同重重歲月,一齊黑沉沉地壓下來,壓得人喘氣不得。


    居雁閣的迴廊上,琉璃燈散發一團團有些刺目的光暈,好像暗夜的囚犯,披頭散髮地掙紮著,想要從層層包裹中擠出一個空檔好勉強呼吸。就在這樣的燈光下,隱約可以看見一個剪影,雕花窗欞恰好成了戲框子,圍了一出動作柔潤的皮影。


    倚窗梳妝的,正是這居雁閣的主人、西瀾國主的寵妃——寧妃。她伸出白皙纖長的手指,從黑漆掐金的梳妝盒中拿了一枝花鈿出來,仔細插到挽起的發上。


    “二小姐,讓奴婢來吧。”一個錦衣丫鬟喚著寧妃的娘家稱呼,也不待她同意,徑直走上前來。她從盒中拿起一支同樣的花鈿,俯下身去為寧妃插好,又輕輕轉了個角度。


    “珠兒,這樣可是妥了?”寧妃看著銅鏡問道。


    珠兒點了點頭,湊近寧妃耳畔道:“歡兒已經交給辱母帶出宮去了。”


    銅鏡中,已經梳妝完畢的寧妃,隨即露出一抹釋然的笑容。她盈盈地站起身,向外室走去。代表西瀾國王妃品級的六支花鈿,在她烏沉沉的發間閃現出奪目的光彩,一襲寶藍金絲繡的大袖衫裙更襯出雍容的氣度。寧妃並不是西瀾地方的人,她的眸色漆黑如墨,隻有中州人裏,才有這樣純黑的眼睛。她緩緩走著,唇際還是那抹從不消失的溫婉笑意。然而,即便除去眼角邊歲月留下的淡紋,她也算不得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但有一種超然物外的氣息牢牢植根在她的舉手投足間,令她顯得分外端麗。


    外室中,早已有人候著。那人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看見寧妃走出來,他單膝跪地,恭敬地低頭行了禮:“宣武副統領齊沉息見過寧妃娘娘。”


    “起來吧。”寧妃看著年輕人的群青常服,神色間有些驚訝,“你是南衙宣武親軍的?這麽年輕就已經是副統領了?”她還想再問什麽,卻看見立在齊沉息旁邊的親軍士兵端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兩個小小的酒杯。霎時,她目光露出些許譏諷,盯著齊沉息問道:“你是為誰做事的,東宮大殿下?”


    齊沉息見她問得明確,到也不含糊:“回娘娘,宣武親軍是歸大殿下管。不過是國主下的旨,要治娘娘從前行為不端與人私通的罪。下官是奉了大殿下的令,但大殿下也是奉國主的令。”


    “八年前的事,他到現在終於壓不住了。”寧妃喃喃著,目光投向窗外奼紫嫣紅的天空,卻又即刻轉回到托盤上。她知道,這兩個杯中各自盛著半杯清清涼涼的液體,看上去完全相同,但其一有毒,另一無害。


    她突然笑了,猛地向那個托盤撲去,拿起兩杯酒,不等眾人反應,即刻倒混在一起,仰頭,一飲而盡!恰時,一朵煙花遙遙炸開在天邊,映亮了她臉上那抹美麗極了的淺淡笑容,也映亮了嘴角淌下的淒艷鮮紅。她筆直向後倒下去,如同一朵寂滅的煙花。珠釵花鈿,濃黑長髮,統統絞在一起,瀉了一地。袍袖間奇異的香氣,卻像一縷幽魂,掙脫出已經破碎的軀殼,緩緩上升。


    大概,所有絕美而悽然的事物,都是這般出人意料地展示在眾人麵前後消失於剎那。煙花如是,紅顏亦如是。然而細想來,無論煙花也好,紅顏也罷,有時隻不過是用來粉飾繁華的工具,在最需要的時候被點燃,隨後被遺忘。


    如今,西瀾國主的身體每況愈下,東宮王長子和希望長子繼承國主之位的眾多文臣,離氏王後和希望正室嫡子繼位的世家貴族,十幾年來兩股勢力在看似平靜的局麵低下暗自傾軋。朝野內外,無數雙眼睛從各個角度窺伺著尋找著,為的就是發覺一個蟻穴,可以使對方的千裏長堤毀於一旦!


    寧妃紀空雁就是東宮勢力所認為的“蟻穴”。寧妃的娘家紀家,是和世族來往密切的中州人。九年前,才名震動幽都的少女紀空雁與一位世族少年往來甚密,盡管這件事情人盡皆知,盡管紀空雁最後還是進宮做了西瀾國的寧妃,盡管西瀾國主待她非同一般,緊依族製的文官們哪裏這麽容易善罷甘休。他們需要從她開始,牽連到她的女兒和她的娘家,繼而慢慢挖到世族的根基,讓其完全崩潰。


    “副統領,辱母將那孩子帶來了!”


    齊沉息畢竟年輕,尚沒有完全從寧妃決絕的舉動中回過神來,隻“哦”了一聲,做了個手勢,讓部下把人帶上來。


    走進來的女童大概七、八歲,尖尖的下巴,和她母親一樣烏黑頭髮。她被蒙著眼睛,沒有立刻看見寧妃屍身橫臥於地的慘狀。


    辱母解下女童眼睛上的布條,上前向離沉息行了禮說道:“大人,這就是那個叫尚歡的野種。”


    “我不是野種!”沒有人想到,清清脆脆的聲音就這樣毫無預兆地冷冷作響,像是誰突然間摔碎了晶瑩的玉墜。


    “沒你說話的份,你娘已經死了,少擺出支使人的樣子。”辱母拎起女童的一隻手臂,將她一把扔在地上。


    尚歡麵前便是她死去的母親,她眼中含淚,一排貝齒緊緊咬住下唇,愣是沒讓眼淚掉下來。忽而,她硬氣地一抬頭,毫不在意擦破的手掌和膝蓋,撐了撐地重新站起來,死死盯著身邊的辱母:“娘給了你三萬金銖,他們又給了你多少,你一共拿了多少?”


    辱母臉上一窘,拽住尚歡的衣領,馬上就是一個巴掌,破口罵道:“流著外鄉血的賤種!教訓我?你還當你是誰?不過是……”她突然住了口,隻覺得一陣刺痛從手上傳來。她看向痛處,隻見到一根插入半寸的銀針,還有一條從手背上細細流下的紫黑色的血。霎時,她的身子不可控製地委頓下去。


    尚歡靈巧地掙脫開辱母的手,伴隨著她的動作,那根針被她拔出來,帶著一小蓬血花噴濺在稚氣的臉龐上。她沒有片刻遲疑,乘著眾人發愣的當口衝出門外,一頭紮入夜色。


    所有人都震驚了,包括齊沉息。沒有人想到,一個不過八歲的孩童,下手就如此決然,在掙紮的時候毫不猶豫地將毒針插入背叛者的手背,脫身時,又不忘將這唯一的防衛帶走。


    齊沉息即刻吩咐手下速速重新搜捕那個女童,又叫人將辱母的屍身移走。布置完這一切,他想起不久前在寧妃在他麵前自盡的情形,他知道,寧妃紀空雁在街頭巷議中,一直被當作一個傳奇。突然間,他又生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那個下巴尖尖的女童是否也會成為一個傳奇……


    上元 (二)


    西瀾國主的寢宮景陽殿離居雁閣不遠,隱隱可以聽見殿外傳來的喧囂。但西瀾國主充耳不聞,隻眯起眼看向窗外的煙火,緩緩開口:“真熱鬧!暄兒,你看仔細了,這才是盛世之樂,才是我西瀾國持續了三代一百二十多年的盛世的光景啊……”他說著,一口喝幹了漆黑的藥汁,將那玉盞放到立於塌前的半大少年手中。


    這個被國主喚作“暄兒”的十七歲少年,便是西瀾國主的第二子應晟暄。他靜靜立在那裏,看著前方的眼睛宛如兩汪泉水,泛出些清清澈澈的碧藍來。憑藉這般端和溫雅的容貌,他自出生起就博得了朝野上下的喜愛。然而,即便如此,甚至即便他的生母就是當朝王後,晟暄自己全然不理會近在咫尺的嫡位之爭,平日裏相交往來的,淨是些文人墨客。時間久了,有人說他心誌淡泊,卻也有人說他居心叵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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