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出意外,今年方沐陽倒是可以過個肥年。不過老天顯然見不得她好過,所以寒冬臘月裏頭,人家在家裏烤火烤地瓜,她則坐在馬車裏頭吹風吹肉幹。


    現在方沐陽已經大概明白了那天王克禮叫自己去問鹽方的事情是為哪般。林嘉有路子,探聽回來的消息差不多是一手的,北齊不好,他說話的時候,都帶了一絲難言的喜意。因為鹽,如今大齊北地差不多就是一片混亂。蠻族要鹽,而且指定了要上等白鹽一千擔。軍隊要鹽,青陽關幾乎沒有攻打,就被破了關。將士們手腳疲軟,軍隊都快嘩變了。難怪急急地趕在過年前派了人過去,甚至還派一位皇子監軍。


    原來形勢已經嚴重到了這個地步。


    誰知這鹽的事情層層追查下來,居然牽扯上了自己,方沐陽實在有些哭笑不得。作為獻上鹽方的人,她被要求去往大齊的北地,也就是出了名的鹽堿地――武威,協助當地的鹽場,要在二月之前交出一千擔上等白鹽來。


    林嘉等人自然勸方沐陽不要去,幹脆回去南楚算了。可方沐陽心裏明白,她倒是能一走了之,可方平安呢?金幫眾人呢?隻怕都會受她的連累,天子一怒,血流千裏。更何況如今北齊的這位天子,已經是六十多歲,往日的精明漸漸消失,老人的昏聵都上來了。一怒之下將瑞昌殺掉一半的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方沐陽上了去武威的馬車。


    還是沿運河至定州。棄舟登岸,直接從定州往武威去。順帶在定州去看了看趙晨他們搞的定州分舵,而且有幸參與了一場定州分舵跟當地小混混的鬥毆。小方姑爺又祭出了成名凶器,隻可惜這一回有林嘉碧文幾個,還沒來得及出手,對方就被放下了。


    有了林嘉幾個參與,這場鬥毆很快就以金幫獲勝落下帷幕,定州分舵算是立穩了。隻是對於小方姑爺擅自出手。林嘉幾個都非常不滿,碧文更是嘮叨了一路,說不該動手啊,有失身份啊。這種明顯善意的嘮叨,小方姑爺就忍了,好在碧文也識趣,說了一兩天,也就住嘴不提了。


    定州分舵提拔了一個金幫的小頭目,名喚錢文的。趙晨幾個便急忙趕回瑞昌去了。


    方沐陽身邊人手不足,林嘉便幹脆讓幾個隱在暗處的現了身,放到明麵上來保護方沐陽。如今前頭趕車的。名喚林忠。車裏服侍的除了碧文,還有一個做丫頭打扮的碧波,另一個同碧文一樣,做小廝打扮的,喚作碧玨,林嘉扮作管事。騎馬跟在車邊。


    其實除了這幾個人,前頭打前站的,後頭護衛的,零零總總算下來共有二十餘人保護著方沐陽,隻是她自己不曉得。還以為真隻有這五個人陪在身邊呢!


    定州已經是白雪覆蓋,路上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雪倒是不大。官道上也挺幹淨,就是風跟刀子似的,隔著馬車的厚棉簾子,也往裏頭鑽。


    方沐陽懷裏抱著暖爐,腳下搭著絨被,打扮得跟富貴人家的小公子似的,旁邊碧波跪坐著,正在烹茶。


    聽著外頭的風聲,方沐陽敲了敲窗戶,外頭林嘉便靠了過來,低聲問:“姑爺,怎麽了?”


    方沐陽說:“外頭怪冷的,車裏夠大,你進來歇歇。”


    林嘉正待答話,忽然聽到動靜,凝神聽了片刻道:“不了,後頭有人上來了。碧文,你們幾個小心服侍姑爺。”


    裏頭碧文幾個低聲應是,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惹得方沐陽失笑:“你們緊張什麽?這是官道,自然人來人往,來個把人也正常吧?”


    說著她伸了個懶腰,自語道:“坐了這麽好幾天了,這腰都生鏽了,還有多久才到武威啊?”


    外頭趕車的林忠不答話,丫頭碧波是個喜慶的圓臉,一笑兩個酒窩:“姑爺,這下雪天路不好走,隻怕還得六七天呢!”


    話音未落,馬車便靠邊停了,一隊騎士約莫三十餘人,呼喝著從馬車旁經過。方沐陽把車簾掀起一角,瞧了一眼,沒看出來什麽名堂,便不管了,任由林嘉做主,慢慢朝著武威行進。


    冬天夜來得早,方沐陽不過剛打了個盹,便聽見碧文低聲稟報:“姑爺,前頭到蕭寧了,您起來,咱們投棧了。”


    馬車裏隻有夜明珠的微光,方沐陽起了身,碧波便拿了袍子給她披上,碧玨給她穿靴,碧文拿了帕子給她擦臉。方沐陽不習慣,側了頭接過帕子笑道:“都說了多少次了,在外頭隨意些,你們這樣殷勤,我可受不了。”


    她確實時常說讓她們隨意些,可碧文知道了她的身份,哪裏敢真的隨意?隻是笑笑罷了,並不當真,該如何服侍還是如何。


    下了車,林嘉便迎上來低聲道:“姑爺這邊走,都已經安排好了。”


    方沐陽點點頭,跟在他後頭往客棧裏頭走,旁邊卻突然聽見有人嚷嚷:“掌櫃的,憑什麽啊!他們還來得晚些,怎麽就有房間了?你這是欺負人是吧?”


    又是沒房間?方沐陽忍不住側頭看了一眼,居然是個熟人,趕緊低了頭不想招惹。誰知對方也盯著他們一行人看,見到她便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小方姑爺,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方沐陽翻個白眼,隻得站住了遙遙行禮:“好久不見啊!”


    李會大大咧咧地還了個禮,上前來嬉笑著道:“真是好久不見,這大冷天的,小方姑爺怎麽跑這兒來了?挨,你們有地兒住了沒?要是有,咱們擠擠?”


    這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本來早就該過來投棧,可六少路上繞了個彎兒,結果就晚了。這蕭寧是個小鎮,攏共就這麽一間客棧,六少又不想去驛站,隻能將就。誰知居然還沒房了,不過幸好,碰到了小方姑爺。李會覺得他們也算是熟人了,擠一擠應該問題不大才是。


    誰知小方姑爺居然拒絕了,他麵帶難色:“怎麽擠啊?”旁邊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也道:“姑爺,咱們就定了兩間房。”


    李會瞪了瞪眼,還沒說話,齊六聽見外頭的動靜走了出來,見到方沐陽也是一怔,問候一聲:“小方姑爺。”


    這位出來了,方沐陽隻得嘿嘿一笑,問候了一句:“六少好久不見,您這是往哪兒去啊?”


    齊六的冰塊臉特別適合冬天,他沒答方沐陽的話,隻問李會:“好了沒?”


    李會偷偷瞟了方沐陽一眼,耷拉著頭道:“客棧沒房了,小方姑爺好像定了房的,要不,您看,跟小方姑爺擠一晚上?”


    方沐陽正準備開溜,聽見這句,便感到齊六冷冰冰的視線射到了自己身上,凍得她趕緊卑躬屈膝:“哈哈,六少不嫌棄的話,那就,擠擠?”


    您嫌棄吧!求求您快嫌棄我吧!


    可惜老天爺沒聽見方沐陽心裏的呐喊,反倒風愈加大了些,鵝毛大的雪花落了下來。齊六往外看了一眼,點點頭道:“帶路吧!”


    哈?!


    方沐陽摸了摸鼻子,這位得罪不起,她朝著林嘉使了個眼色:“管家,帶路吧。”


    礙著外人的麵兒,林嘉不好多問,隻能先將一行人領到了預備好的房間裏頭。前頭的人給包了一間上房和一間中等客房,實際上麽,這客棧之所以突然客滿,就是因為其他多餘的房間都叫保護方沐陽的人給包了。


    齊六倒是隻帶了李會一個人,提個不大的包袱,跟在方沐陽後頭閑庭信步地進了房間。似乎覺得房間不太合心意,他皺了皺眉,也沒多說什麽,李會便一疊聲地喚小二打熱水,服侍齊六更衣梳洗。


    逮了空子,方沐陽趕緊把林嘉拉出來解釋:“這位是個什麽來曆,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既然是國姓,想必身份不低,咱們出門在外,別惹麻煩,左右不過是一晚上的事情,警醒些,將就過去也就是了。”


    林嘉雖然有些不滿,自然也不好朝著她發作,點頭應了,又將碧文三個叫出來,耳提麵命地提醒了一番。出去轉了一圈,跟保護方沐陽的暗處人手交代下去,這才回來悄悄告訴方沐陽:“這位便是之前咱們在官道上遇見的,隻是不曉得跟著他的那幾十人馬去了哪裏。屬下瞧那些人的打扮,隻怕都是行伍之人,您也小心一些,莫要著了人家的道。”


    齊六就是之前在官道上碰見的那一隊人?方沐陽有些疑惑,不過很快就放開了,笑著反過來安撫林嘉:“也就是你們當我如珠似寶的,別人都隻當我是小方姑爺罷了。不要太擔心,咱們警醒點就是了。”


    林嘉點點頭,自去安排查探不提。


    這頭齊六倒是簡便,一如既往地冷著臉,沒什麽話。洗漱了一番,吃了幾口客棧裏頭送來的飯菜,便在外頭榻上和衣臥下,一點也不像挑剔的公子哥。


    反倒是方沐陽,覺得飯菜也不對胃口,還是碧波下廚去用自己帶的米熬了一碗粥吃了,才合眼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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