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4


    越往城南方向走去,沿途的民居愈發顯得低矮起來。大道兩旁的樓房似乎很久都沒有修理過一樣,露出木材腐朽的黑色,好幾處房屋瞧著都搖搖欲墜似的,磚瓦鬆動。屋簷下的難民也少了很多,大概難民也知道這裏的人生活窮困,不會有什麽糧食施舍給他們,索性不往這邊來。


    寬闊的街道上也更加潮濕,腳下的石板常有鬆動的,一踩下去就是一腳黑乎乎的泥水,帶著股子難聞的腥味。


    江風遙遙吹進來,那股水腥味更加濃烈,似乎在提醒著人們,前頭就是北齊與南楚的分界線――金江。


    方沐陽抱緊了懷裏的小籃子,有些陶醉得深深呼吸了一口帶著水腥味的江風,不禁有些懷念。前世,她的家就在長江邊,早晨太陽映著江水升起,波光粼粼如同一條金色的發帶;晚上能聽見汽笛的轟鳴順著江風飄進家裏,那是她每一個晚上的催眠曲。這股味道,簡直是再熟悉不過了,隻是不知道這異世的金江和前世的長江哪個更加宏偉,更加遼闊……


    她定了定神,收起臉上那一絲懷念的神色正準備前行,卻發現對麵走來了幾個不懷好意的小子,盯著她一臉壞笑。


    這幾個小子倒是比那些難民看著好一點,不過衣著打扮都差不多,也是麵黃肌瘦的樣子,目露凶光,一邊走一邊捋著袖子,顯然不是好人的模樣。方沐陽暗暗打量了一番,見前頭有三個人,後頭走來兩個,居然把她的退路也堵死了,看來不是善意,心裏不由有些緊張起來。她腳下一動,不小心便踩到了汙水裏頭,濕了一隻鞋,這時候黏糊糊的也顧不上難受了,抱緊了懷裏的籃子警惕地望著他們。


    瞧見他這幅模樣,這些做老了的壞小子不約而同地低聲笑了起來:“臭小子,識相的就把你籃子裏的東西交出來,哥哥們就是找口吃的,不跟你計較!”


    原來是為吃食罷了,方沐陽鬆了口氣,將籃子放在地上揚聲道:“一口吃食罷了,諸位隨意。”說罷往後又退了兩步,貼上了破敗的牆壁,隨時準備逃跑。


    那幾個壞小子一看,點頭笑了起來:“倒是個識趣的!”中間便有一個人走上前去看籃子,其餘人的目光不由也跟著移動了過去。


    看他們注意力都在籃子那兒,方沐陽趕緊屏聲息氣,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個小團,貼著牆壁慢慢挪動著身子,幾步就挪出了包圍圈,撒丫子趕緊往城外的方向奔跑。


    上前看籃子的人低頭一看,失望地叫道:“老大,就是一點兒野菜!”旁邊的人反應過來,指著方沐陽的背影叫道:“那小子跑了,追!”


    被喚作老大的領頭少年擺了擺手,上前提起籃子道:“算了算了,有口吃的就行,那小子還要回來的!”剛追出幾步的人聽見這話,會心地一笑,也就停下了腳步,幾個少年捧著籃子走了。


    方沐陽一頓撒丫子狂奔,自覺都趕得上劉翔了,遠遠看見木攔馬外頭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麵,恍然看見了前世的家就在對岸,可胸口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眼前也不由模糊起來。


    她忍著胸口的悶痛,大口呼吸著帶著腥味的新鮮空氣,奔到江邊,忍不住雙膝一軟跪倒在爛泥裏頭,對著江水泣不成聲。


    回不去了嗎?她真的就回不去了嗎?為什麽老天要把她丟到這個陌生的世界,遭受這些折磨?就算她不是個什麽特別好的人,可她也沒跟誰結過仇、動過手,扶老奶奶過馬路,學雷鋒洗抹布,不以惡小而為之,看見乞丐就投幣,她也不算個壞人吧?尼瑪,人家說防火防盜防室友,怎麽就沒人說過放火防盜防穿越呢?


    哭了一會兒,舉起爪子往臉上抹了抹,放下來自己都笑了。倆爪子全是黑泥,想必臉上也是黑乎乎的吧?跑到江邊洗了洗爪子,又抹了把臉,方沐陽這才覺得心裏好受了些,撐著站了起來,慢慢沿著江邊走動著。


    剛才跑得太急,這會兒還覺得有點兒喘氣兒,看來這幅身子也不是很好,必須要加強鍛煉了。在亂世中想要活下去,身體就是最大的本錢!


    她一邊走,一邊看著金江,不由有些失望。這不是她前世家門前的那條江,看起來甚至比那條大江更顯得遼闊,從這裏看向對岸都看不清晰,即使是現在太陽出來了,對岸那邊看起來都像隔了一層紗一般,隻有一點點隱約的輪廓。


    江水已經退了不少,從岸邊的淤泥就能看出之前的水有多大,漲得多高。這傳說中川流不息的南門碼頭上,難得看到人煙,莫說是樓房,就是斷壁殘垣也看不到,不知道是不是被之前的江水給衝垮了。


    沿著江邊走了約莫五六裏地,便離城牆遠了些,隱隱能看見前麵有一片光禿禿的樹林,裏頭似乎有青煙冒出來。方沐陽走過去一看,原來是地勢略高的一處小山包,似乎聚居了一些人家的樣子。


    她剛往小路上走過去,便有兩個大漢從斜刺裏衝出來攔在她麵前,厲聲喝道:“你是什麽人?”


    方沐陽嚇了一跳,這倆人高得需要她仰脖才能瞧見,雖然有些瘦削,也瞧得見手背上繃起的青筋,顯然是常年做體力活的人。若是方平安在這兒,不用讓他們倆推,就是瞪一眼估計就得嚇得哭起來。


    可還沒等她答話,便聽見一個小蘿莉從旁邊跑出來叫道:“爹爹,爹爹,他就是那個掃把星!”說完好像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捂住了嘴,可也就是做個樣子而已,嘴裏話還是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地接著往外蹦:“不是不是,是小方姑爺,他人可好呢!上次我跟哥哥去方家院子挖菜碰上他,他也沒攆我們,還叫我們盡管挖就是。那天你不是也吃了麽?還說好久沒瞧見這麽鮮的菜了!前些日子流民過境,把咱們這兒的地皮都快吃光了……”


    這不是小話嘮李幺幺是哪個?方沐陽清楚地瞧見眼前大漢,一個露出寵溺的微笑,額頭上卻掛了三條黑線,定然是李幺幺提過的老爹李大頭;另一個則已經掩了耳朵連聲嚷道:“知道了知道了,大頭,快叫你閨女別說了……”


    倆鐵塔似的大漢被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娃搞得滿臉窘色,方沐陽能說這畫麵很喜感麽?趕緊抬頭望天表示自己不存在,卻發現頭頂上的樹果然光禿禿的,葉子都沒有一片,嫩芽也隻是剛冒了個頭而已,這是什麽樹種?


    李大頭咳了一聲,彎腰把女兒抱了起來,按在肩膀上,算是暫時止住了李幺幺的話頭,轉身打量著方沐陽:“原來是小方姑爺,久仰大名了!”


    這,久仰毛線啊?自己就這般有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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