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敘不知道顏中正到底查到了些什麽,但他知道,顏中正不會無緣無故的帶他來這裏,更不會沒有理由就說這一番話。


    他還是沉默不發,等待著顏中正主動出擊,隻是全身細胞都進入了警備狀態。


    就算現在顏中正已經年過五十,但依然不能小看了他。


    顏中正看邵敘這戒備的姿態,不由得笑了笑,他打開車窗,將煙灰彈在外麵,目光深遠,“其實葉深一開始是不會抽煙的,他跟我說過,他家庭條件不好,父母能供他念大學都是把家底掏空了,隻是後來我們合夥做生意,遇到難關的時候,他看著是很鎮定,我剛開始還以為他是真淡定,結果有一天發現他居然學會抽煙了,我才知道,比我更怕輸的人,是他。”


    “他說想在帝都紮根,想在帝都買一套房子,再把父母接過來享福,還真別說,我們的確是天生的夥伴,還沒畢業已經賺到了第一桶金,那時候房價沒現在這麽離譜,葉深看上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我當時跟他一起去看的,還差一些錢,我就幹脆把我的那一份借給他了,還是太年輕了,那時候對我來說,朋友才是最重要的,什麽錢不錢的都是個屁。”


    邵敘想冷笑,想表達自己對顏中正的不屑,但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時候,他竟然覺得,顏中正說的都是真話。


    “我們最窮的那會兒,手裏都沒錢,在食堂買個饅頭,兩人對半分著吃,那時候我真的覺得,隻要葉深的一句話,我這條命豁出去都不在話下。畢業之後,我們的經營理念有了分歧,葉深說他是從底層走上來的,所以他對員工們,包括談生意的時候,手段都太綿軟,他覺得我這個人太霸道,而且心硬也狠,後來我倆在一次喝酒之後打了個一架,最後決定拆股單幹,誰也不幹涉誰。”


    顏中正回憶起當年的時候,臉上都是明顯的感慨,“葉深並不是當老板的料,他更適合……當高管,我們分開幹之後,他的生意一直都是止步不前,不說好,但也不壞,當然還是比那時候畢業生找工作是強多了,至少他在帝都有了房子,供一家人的吃喝不成問題,葉深也沒什麽野心,他就很滿足這樣的生活,我跟他不一樣,我要成功,要在這帝都混出名堂來。”


    “其實說起來,你跟你爸爸一點都不像,你爸爸如果像你這樣,我都要排在他後頭。”說到這裏,顏中正總算開始進入了正題,停止了對往昔的回憶。


    邵敘坐直了身體,他不管顏中正是從何得知的,但他現在知道了,他也沒必要再掩飾再躲躲藏藏的了。


    他知道顏中正是要跟他攤牌。


    該感到理虧,該覺得害怕的人應該是顏中正才是。


    邵敘麵無表情地說道:“顏叔叔,你說得對,我爸爸要是像我這樣,他也就不會死了。”


    雖然已經猜到邵敘就是葉深的兒子,但現在聽到他親口承認,顏中正還是難掩詫異。


    不過他很快地就恢複了平靜,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所以,你這次回來是找我複仇?”


    “是。”邵敘毫不避諱的點頭,“你總該為自己當年的行為付出代價。”


    很難想象,一直到現在為止,車內的氣氛都很平和,完全沒有仇人之間的那種緊張感。


    邵敘這麽多年來,想過千種萬種跟顏中正對峙交鋒的情景,唯獨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顏中正很平靜,連帶著他也很平靜。


    “你跟我說說,你都知道些什麽。”顏中正問道。


    “當年你的公司在轉型,因為你的貪心,接手了一個你當時吃不下的項目,以你當時的財力,根本吃不下也撐不起來,但你還是接了,因為你知道,一旦這個項目成功了,你那個小公司就不一樣了,為了資金到位,你想了很多方法,但還是不夠,你的好朋友葉深二話不說將能用的資金都借給了你,甚至還將自己的房子抵押貸款,後來項目出了點漏洞,資金補不上,你讓葉深當中間人,借了一筆高利貸,葉深出於對你的信任,當了這個擔保人。”


    邵敘語氣沒什麽起伏的說著當年的事,這件讓他恨了二十年的事,如今竟然能如此雲淡風輕的提起來,“之後到了還款的時候,你毫無預兆的帶著你的女兒出國,沒有跟葉深說,因為當時項目出了問題,對方的款項一拖再拖,當年能借那麽龐大數目高利貸的人身上都背著人命,那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那個年代通訊不方便,交通也不方便,你去了國外,誰都找不到你,那些放貸的人找不到你,就隻能去找擔保人,就算有些交情,可什麽交情在這一大筆錢麵前,那也什麽都不是,葉深的妻子工作受到了影響,連帶著他的公司每天都有高利貸的人去討債,最後葉深沒有辦法,他聯係不上你,就隻能將兒子送回島城老家,再帶著妻子去國外找你,想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想,葉深一直在死的時候,都相信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隱情的。”


    企業還不上貸款,可以申請破產,可是借高利貸,那是人死債也消不了的。


    顏中正點了點頭,表情固然還是很淡定,手指卻微顫,“如果隻有我自己,我就是死也不怕,我的女兒當年隻有四歲,她已經沒有媽媽了,不能再沒有爸爸……”


    邵敘嗤笑一聲,“你想過沒有,就算葉深沒有出事,你當時出國,他們就算去了國外也找不到你,到時候他們該怎麽辦?你有女兒,葉深就沒有家人嗎?”


    “等我知道葉深的死訊時,我就立馬回國了,這時候對方的款項也打來了,我還上了所有的債,不管你相不相信,如果沒有我女兒,那個時候我恨不得自己死。”


    “夠了!不要再拿顏韻當借口了!”邵敘實在是聽煩了,也燥了,“不要把她牽扯進來,她不是你的借口,不是萬能理由!你是一個父親,我爸爸也是一個父親!”


    邵敘實在是煩透了,他不喜歡顏中正提到顏韻,更不喜歡他將顏韻作為理由,盡管他知道,顏中正說的都是真話。


    與邵敘的暴躁形成對比的是顏中正的冷靜,事情已經過去二十年了,這二十年來,他沒有一天不處於愧疚中。


    他是愧疚,經常在想,如果死的那個人是他就好了,如果他當時沒有離開帝都就好了,然而有些事情想得多了,愧疚多了,再麵對邵敘的時候,連他都覺得,自己冷靜得可怕。


    也許他該跪下來尋求這個人的原諒,也許他該以死謝罪。


    “邵敘,你想怎麽報複我都可以,今天殺了我都行,但有一點,我希望你能離開韻韻。”顏中正又點燃一支煙,表情殘忍而冷酷,他知道自己在麵對葉深唯一的兒子時,不應該這樣,最好跪下來痛哭流涕,乞求原諒,隨他處置。


    然而在顏中正心裏,這世界上所有的人加起來都沒有他女兒重要。


    邵敘想怎麽樣,他都奉陪,他都沒有意見,哪怕將顏氏將自己的性命拱手送上,他也沒有二話可說,因為他欠葉深一家的,是怎麽都還不清的,但他絕對不允許,邵敘帶著不純粹的目的跟他的女兒在一起。


    “這不是你說了算的。”邵敘也早有心理準備會有這一天,他冷冷地說。


    “我這輩子什麽事都做過,這雙手早就不幹淨,更何況我身上還擔負著兩條人命,邵敘,我可以很清楚地跟你說,你如果報複我,我隨時歡迎,但如果你想傷害我女兒,還想跟她在一起,我就是拚了命也會阻止。”顏中正彈了彈煙灰,“我欠你爸媽的,這輩子都還不清,欠你的也還不清,但不代表我要犧牲我女兒的幸福來彌補我的愧疚。如果你一意孤行,那麽抱歉,即使你是葉深的兒子,我也不會手軟。”


    邵敘以為,在一切真相大白的時候,顏中正最起碼會悔悟,最起碼會尋求他的原諒,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居然逼他離開顏韻。


    他有什麽資格?有什麽權利?


    “你也可以試試,我不是葉深。”邵敘打開車門,扣好西裝扣子,微微彎腰看向車內的顏中正,“顏中正,你也聽好了,這個仇我是會報的,但顏韻我也是要娶的,你是你,她是她。”


    說完這話,邵敘就轉身離開,他拿出手機準備讓助理過來接他。


    哪知道剛走出幾十米遠,就聽到身後傳來劇烈的砰的一聲。


    他電話還沒掛斷,轉過身來,眼睜睜的看著一輛貨車將顏中正的車直接撞進了河裏!


    而此時顏中正就在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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