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才一愣,才苦笑道:“皇上,奴婢要是能平安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吃得飽飽地,再睡上一覺。這些天奴婢都睡不著,也吃不下呢。”


    楚霍天俊顏上閃過一絲感動,忽然哈哈一笑:“好!等出去了,朕讓你好好歇息幾天,美酒美食任你挑。”他笑得爽朗,似一點也不擔心外邊的人攻了進來,或放火燒殿。


    李靖才亦是一笑。是的,會平安的。皇上不怕,他更不怕。


    殿外的火光越來越盛……


    歐陽箬看著那用蠟封的信筒順水飄去,隻覺得自己一顆心也晃晃悠悠地隨它去了。張芳心中七上八下的,想了半晌才緊張道:“娘娘,這個秘密還望娘娘幫忙保守,或者,以後將這水道堵起,臣妾怕以後皇上知道了會責怪臣妾。”


    她說著不安地絞著手,要不是看在歐陽箬的份上,她也不會如此莽撞地將此秘密透露出去。可是以後若無事了,就怕有心之人安一個與私自與外通信的罪名。


    歐陽箬起了身,對她柔聲道:“此事天知地知,本宮與徐娘娘知道,皇上那邊,本宮自有說辭。若事成了,自然會再記你一功,若不成也不會怪到你身上。”她說著,好言勸慰她回宮歇息去了。


    她自己亦是回了“雲香宮”。空落落的大殿裏燭影憧憧,她強自按耐 坐在殿上主位等待著。過了好一會,德軒亦是趕來了。他自皇上被困之後,一直在各宮四處打探消息。歐陽箬方才才命人去尋,好不容易才尋到了。


    德軒滿頭是汗,俊美陰柔的麵上滿是強自鎮定的表情。歐陽箬長話短說,隻對他道:“如今你能否出得宮去?”她眼神熠熠,一雙美眸在燭光下顯得格外亮而有神。


    德軒擦了把汗,低聲道:“奴婢方才都去走了一圈,四處宮門四閉,連禦膳房那邊日常送生食的門也十幾個凶悍的士兵把守。奴婢看,整個宮裏如今與外邊都隔斷了,連隻鳥都飛不出去。”


    歐陽箬秀眉緊皺,愁道:“那如何是好?我們又無信鴿可以傳信。皇上如今危在旦夕,一刻也耽擱不得啊。”


    德軒亦是急得冷汗淋漓,過了一會,才咬牙道:“奴婢去冷宮那邊看看,許能爬得出去。那邊無人把守。”


    歐陽箬眼神一亮,是, “永巷”處偏僻,皇後的的 士兵也許不會注意亦是不會派人去守。歐陽箬趕緊拿來紙筆,細細寫了皇後如何逼宮,又雲聖旨已經送了出去等等。


    德軒亦是暗中吩咐人拿來一身普通衣裳換了,又拿了繩梯等等爬牆工具。最後乘著夜色,一路奔去了。此時已經過了一個時辰,整個大殿裏又恢複死寂,歐陽箬安靜下來隻覺得渾身發軟,兩頓未進食,更覺得渾身冒虛汗,眼前一片金星亂撞,她探著手摸向桌上想喝口茶,忽然眼前一黑,竟昏了過去。


    ……


    夜色濃黑,一道黑影在夜風中如風一般向前奔縱而去,那人衣袂飄飄,步子奇大,卻不顯倉促。冰涼的風打在趙清翎俊逸的麵上,卻撼不動他眉間的焦急之色。


    以自己的輕功去西北大營起碼要四個時辰,到時候不知宮中又是怎麽一種情形了。皇上的安全因為有龍影與暗影,還能確保無憂,可是她呢……


    心漸漸沉了下來,她怎麽辦?萬一亂軍之中,傷了她,又該怎麽辦?……


    心中猛地一痛,隨即湧起一絲絕望之色。


    當她決絕地穿過判軍的人牆,消失在他眼前之時,他第一次感覺到女人力量的偉大與堅強,心中的震撼與那莫名的悸動令他的心久久不能平息……


    他黑如墨玉一般的眼眸望了望天色。腳下不停,看了看方位,這一處密道竟能通到城外。他苦笑著望著眼前這條黝黑的官道,生平第一次覺得眼前的路真的好長好長……


    夜色中傳來幾聲不知名鳥的鳴叫,趙清翎心中一震,忙掏出懷中一支小笛吹了起來,笛聲單調卻十分尖銳。


    不一會,夜空中漸漸盤旋著一隻黑色的陰影。


    趙清翎撮口成哨,那黑影撲騰地飛下來。趙清翎心中大喜,忙將它腳上的信筒打開,果然見蘇顏青回了幾字。


    蘇顏青要回來了!他按耐住 心口的狂喜,咬破食指,又在上麵添了一行小字,拍了拍信鷹道:“去吧,去找子玄!”


    這隻信鷹是他與蘇顏青一起訓練出來。鷹比鴿子更有靈性,飛得更高,一般的箭都射不到。以前他們隨楚霍天外出打仗經常以此傳遞消息。


    所以此次皇後逼宮前,趙清翎就提前傳了消息過去,沒想到這信鷹回來得這般快,算來,蘇顏青若是快馬加鞭,應該快到楚京了。


    有了蘇顏青,更是多了一大助力。趙清翎渾身精神一震 ,清嘯一聲,長長的袖袍劃過一道清雅的弧線,人若驚鴻一般向前疾奔而去。


    ……


    火!漫天的火光漸漸逼近。


    楚霍天幾乎能感覺到那灼熱的熱意。皇後見他久未吭聲,在殿外燃了一堆大火。那火油處與那大火處隻隔五六丈,若有陣風一吹,也許一星半點的火星都能將整座甘露殿燒著。


    楚霍天巍然不動 ,隻靜靜的在床上 坐著。隱約地,能聽見宮人崩潰哭泣之聲。


    忽然殿門嘩啦一聲打開,有四五個宮人奔了出去,大哭道:“皇後娘娘饒命啊。皇後娘娘饒命……”


    “咄咄!”幾聲,那哭喊的宮人都被一箭穿心射死當場。鮮紅的血慢慢流出,和著那地上的火油,更是腥臭難聞。


    楚霍天眼皮未動,李靖才無聲地低下了頭,皇後如此狠絕,想來若真等到皇上答應下詔了,還不知能否放過皇上一命。


    不知什麽時候,似憑空出現了幾條黑色的影子,影影憧憧 ,沉默地立在楚霍天龍床前兩丈之地。李靖才心頭一跳,龍影真的出現了!


    楚霍天利目一瞟,沉聲道:“誰準爾等出來?”百年的楚國皇帝們都未動過龍影,怎麽此次龍影竟然出動了,難道形勢在他們看來已經無可挽救了嗎?


    難道他做帝王就如此失敗?最後連龍影都覺得他需要保護?!他的眼皮微微跳動著,隱含的怒氣在胸腔裏翻滾,一波一波憋得他十分難受。


    那些影子卻半隱在黑暗中,一動不動,恍惚未聽到他的聲音。他們身上帶著強大的死亡氣息,手中質樸的玄鐵劍閃著寒光,雖然他們站得看似毫無章法,但是卻蘊涵妙機,不動聲色中牢牢占據著整個內殿的各個要害。


    楚霍天還待再問,李靖才忙低聲道:“皇上,皇後這次是瘋了,要致皇上於死地,龍影既然出動,應該有他們出動的理由。皇上且安心吧。”


    楚霍天這才冷冷哼了一聲。


    此時外邊又有人喊話道:“皇後娘娘意旨,請皇上速速決斷,已經過了一個時辰半了!”


    楚霍天眼瞳一縮,看向水漏,是的,剩下半個時辰了。


    他心中輕歎,透過火光,隱約能看見天際微微露出的一線白。


    天快亮了,不知這天一亮,迎來的是光明還是血腥。


    ……


    遠遠的僻靜的宮門處,有人亦是冷冷同樣地望著天邊,玄色的長裙勾勒出她瘦削的身形。蒼白卻依然帶著秀麗溫婉的線條,隻是眼角處的幾絲碎紋泄露了她心底的滄桑。


    她勾起薄薄妃色的唇角,看著天邊的的 一抹白色。


    在那白色下,是一絲暗紅色的朝霞,即使很淡,但是看起來卻像血一般,令人感覺不祥。


    皇後終於要動手了,隻要過了今天,今天……


    她的兒子就能登上那至高無尚的 寶座,就能君臨天下!


    這四國之中的大楚帝國,就都隻能匍匐在他的腳下。


    這是多麽美妙的一件事!


    她冷冷地笑著,笑得十分詭異嫵媚。值夜的宮女見她立在窗前已經一個晚上,卻不敢上前去問一聲。


    柳國夫人太怪了,自從搬到這個小院中就變得十分古怪。常常不由自主地就一個人冷笑。她探了探腦袋,又縮了回去。


    罷了,這不是她該過問的事。就如同外邊一隊如狼似虎的士兵一般,她即使愚鈍卻也知道這後宮今夜裏有大事發生,而且是可怕的事,所以柳國夫人才會這樣徹夜不眠。


    她縮了縮,正要回床再睡一會,忽然門就被碰碰的重重敲響。


    她驚得回不了神,半晌才跌跌撞撞去開門。忽然幾個內侍闖了進來。一人抓著她冷聲問道:“柳國夫人呢?皇後娘娘有意旨。”


    小宮人被驚得連話也說不清楚:“在……在裏麵。”


    那領頭的內侍哼了一聲,直接闖了進去。


    才到了內廳,忽然見柳國夫人如一團幽靈一般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冷淡的眼神,無表情的麵龐,還有那一身黑如夜色的長裙,讓饒是結隊進來的幾個內侍都嚇了一跳。


    “你……你是柳國夫人嗎?”領頭的內侍忽然尖著聲音問道。


    柳國夫人靜靜的走了 出來,牆上明滅的燭火照得她的麵孔幽深明暗,就像是淒厲的女鬼一般。


    柳國夫人沉默半晌才冷聲道:“是本宮,你們闖進來所謂何事?”


    她長眉一挑,徑直坐在椅上。


    領頭的內侍這才覺得魂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哼了一聲:“奴婢是來傳皇後娘娘的意旨的,皇後娘娘說,柳國夫人該履行諾言了,所以親賜禦酒一杯,為柳國夫人送行!”


    此言一出,小宮女在門外啊地一聲 ,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這些人竟然是來……是來賜死柳國夫人的!


    柳國夫人木無表情的麵孔終於微微抽搐一下,竟然來得這樣快!原來她如此不放心,一定要自己死了才甘願。


    領頭的內侍見她終於露出害怕的神情,嘿嘿一笑,平庸的麵孔上是譏諷的笑:“那柳國夫人請上路吧。奴婢們也是奉皇後娘娘之命,實在怪不得奴婢啊。”


    他說著手一揮有人奉上一壺酒來。細長的酒線倒入酒樽,一汪碧油油在燭光下反射出詭異的光來。隻一眼就看出此酒劇毒無比。


    柳國夫人的麵上忽然現出似哭又似笑的表情,小宮女已經在門外嚇得軟在地上。她驚恐萬狀地看著柳國夫人的麵孔,第一次覺得她古怪得不可思議,難道她不怕?!


    “柳國夫人,快些上路吧。早點上路說不定能投個好胎。”領頭的內侍將酒端在她麵前,刻意放低的聲音更似來自地獄的召喚。


    柳國夫人哈哈一笑,盯著他的麵上忽然道:“皇後就如此趕緊要本宮死嗎?本宮一死,她就再無後顧之憂了嗎?哈哈……那她的承諾呢?本宮怎麽不見她兌現了她的承諾?”


    領頭的內侍被她如刀的目光刺得一縮,半晌才道:“皇後娘娘說了,答應過夫人的事自然能辦得到,隻是柳國夫人上路了,她才徹底安了心了。反正柳國夫人早晚都要一死。早死早超生,皇後娘娘也是為柳國夫人著想啊。”


    他假惺惺地歎了口氣,恭敬的跪下道 :“奴婢恭送柳國夫人上路!”說著,將那酒毫不客氣的推到她麵前。


    柳國夫人看著那杯毒酒推到自己的麵前,她的眼睛直瞪著這杯酒,心中千萬思緒翻過,許多不甘一一湧上心頭。原以為自己已經看透了看明白了,可到臨死之時才覺得竟有那麽多事沒有做,來不及做。她的孩子連最後一麵都不能看到,她恨!她就是死了都不能消掉如此巨大的恨意。


    那內侍麵上閃過一絲不耐煩,冷聲道:“柳國夫人難道還要奴婢們幫一把嗎?!到時候奴婢們可要得罪了。”


    他說著,手一揮,底下幾個如狼似虎的內侍就要湧上來。


    “慢!”柳國夫人忽然冷聲道,含著無比怨恨的眼直盯著他看,失去血色的唇冷冷地吐出一句話來:“本宮自己來!不過麻煩公公轉告皇後娘娘:我柳如鈺在陰曹地府裏等著她。哈哈……”


    她忽然起身狂笑,手一伸,將那酒樽放在唇邊,一飲而盡。


    碰的一聲 ,酒樽落地,她依舊笑得張狂:“記住!我柳如鈺一定會在陰曹地府裏等著她!哈哈……”


    她笑著一聲一聲重複著這話,秀麗的麵上滿是刻骨的憤恨,猶如從地獄來的惡鬼一般。幾位內侍都縮著頭,不敢說話。冷冷的風吹起,卷起沉重灰樸的簾子,似招魂一般。在黎明破曉的那一刻最黑暗之時,柳如鈺——柳國夫人終於頹然倒下,她的眼睛張得大大的,直瞪著外邊黑暗的天空。


    黑色的血慢慢地從她麵上的七孔之中流下來,像一道最惡毒的符咒一般爬滿整個蒼白的麵上……


    至死不暝目 ……她用最後的掙紮告訴著這個世界她最後不甘!怨恨!還有無盡的詛咒!


    “啊!——”歐陽箬猛的驚醒 。方才做了個噩夢,竟夢見他渾身是血,對著她艱難地伸出一隻蒼白的手。滿麵的冷汗,還有那碰碰欲跳出心口的心,一摸麵上,竟是滿臉的淚。


    歐陽箬這才發現自己竟躺在了冰冷的地上,渾身上下無一不疼。她艱難地撐起自己,跌跌撞撞地向宮外走去。她要與他在一起,她一定要跟他在一起!雙腿不停地打著顫 ,但是她依然堅定地向前走去。從來沒有如此堅定的信念。


    “箬兒,禦花園的君子蘭開了,朕與你一起去賞一賞……”


    “箬兒,你說肚子裏的孩子是男是女?朕說一定是男的,哈哈……”


    ……


    恍惚的淚光中,依稀可以看見他俊魅的 笑顏。他在她麵前,從來不吝嗇他的笑,即使天下人都說楚帝冷麵,可是在她麵前他笑得溫柔如春。她竟然如此遲鈍,一直將自己的心掩埋,竟連他對自己的好竟那麽久才看得出來。


    她愛他!她要與他共死。


    若他遭了不測,她活在這個世上又有什麽意義!她踉蹌前行,紛飛的淚中,她幾次重重跌在地上,又努力掙紮爬起。


    ……


    漸漸的,“甘露殿”的一角終於露了出來,與之同時的,還有那漫天映紅了天邊的火光……


    “霍郎!——”她淒厲地尖叫一聲,鼓起最後的氣力向那團火光奔去!


    不!——不可以!劇烈的奔跑中,她長長的發散落,纖弱的身影像一隻最美的白蝶,飛一般投入了那團火光之中……


    “攻門!”山呼海嘯一般的呼喝聲在沉重的宮門外響起,連地都震了幾震。巨大的攻城錘“轟隆”一聲,一刹那間地動山搖。張秋沉靜的臉上閃著誓死的決絕,他身邊是一身泥汗的德軒。


    “再攻!”他喝道!


    幾百人撐著那攻城錘迅速退後,又呼喝一聲,“轟隆”一聲,撞了過去。


    堅固的城門晃了幾晃,最後卻屹立不動。


    “來人!去取破城車!”張秋喝道。德軒緊抿著薄唇,看著那彪壯的士兵一下一下地來回撞擊著宮門。


    <a href="http:///"></a>


    冷汗一滴一滴落了下來,天漸漸發亮。


    娘娘!奴婢請來了救兵了。娘娘,奴婢一定會將你救出!……


    他暗暗咬牙。手邊的長劍已經拔出,即使他不會武功,等城門一破,他定要第一個衝殺進去!(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楚宮傾城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冰藍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冰藍紗並收藏楚宮傾城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