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背上的傷還需臥床靜養,怎麽能隨意走動呢。”皇後關切的話中透著濃濃的憂慮,她見楚霍天沒接話,轉過頭對李靖才道:“李公公怎麽也不勸著點,萬一傷口裂開了可怎麽辦,皇上的龍體怎麽能當兒戲?”


    李靖才連連點頭稱是,眼角卻含了三分委屈看著楚霍天的背影,他怎麽可能沒勸過皇上,隻不過一切都得皇上聽他的才有用啊。


    楚霍天微微一頓,淡淡道:“一點小傷算什麽,想當年朕在戰場上受了多重的傷都挺過來了,也不見得有什麽事,皇後多慮了。”


    李靖才見矛頭從他身上轉移了,這才鬆了口氣。


    皇後轉了眼,對楚霍天笑道:“皇上當年神勇,隻是現在不同以往了,皇上可要顧念天下,以後萬不可為這點小事就親自去了,也得放手給下麵的人去做才是。”


    楚霍天的腳步又頓了頓,冷冷地看了身邊的皇後,當下一聲不吭地步入內殿。皇後恍然不覺也跟著進去了。李靖才見得這兩尊進去了,連忙喚人進去伺候,無關人等趕緊後退,免得被波及。


    果然不一會,裏麵就傳來“哐當”一聲,瓷片破碎的聲音。李靖才趕緊伏在門邊偷眼看去。隻見楚霍天冷著一張麵孔,皇後已經低著頭跪在地上。


    “朕本來不想與你吵架,不過你也要適可而止,就算你怎麽恨柔芳儀,你也得顧慮下她身上可是懷著朕的骨肉。”楚霍天冷冷道,一張俊顏已然是黑得可以媲美黑炭。


    “皇上息怒,臣妾看這事蹊蹺得狠,怎麽她一去敬香,就有這等事情出現?臣妾怕這是個圈套啊!皇上!”皇後抬起她那化得十分精致的麵孔,哀聲道。


    “你!”楚霍天額上青筋跳動,她到現在還想反咬一口?!人說最毒莫過與婦人心,什麽時候她竟然變成這般模樣了?


    “禦林軍昨天已經將那幾人立斃在林中,查了身份,皇後想知道他們是哪邊的人麽?”楚霍天冷冷地問。


    皇後慌忙搖頭:“臣妾哪裏知道他們是哪邊的人,皇上如此問臣妾,臣妾惶恐…”


    楚霍天冷哼一聲:“他們是華地的逆民,想用朕的妃子去換他們在牢中的同犯。怎麽樣?這樣不就坐實了柔芳儀對外勾結謀逆的罪名了麽?”他慢慢地在她麵前蹲下,盯著她的眼睛。


    “臣妾…”皇後剛想說,卻猛地看著他的表情,想好的話忽然一字也說不出來。


    “若不是朕早就派人盯著他們這一幫人,換成誰都以為這次是柔芳儀勾結外人,想要陷害朕!”楚霍天盯著她一字一句地道。


    “皇後想想看,這楚宮深深,她幾時出行,還有她是朕最寵愛的妃子,更重要的是她懷著朕的骨肉,這一切要是讓那些人知道,倒真的是一個奇貨可居的人呢。這些消息是怎麽從楚宮裏透露給那些人的呢?皇後掌管六宮,你倒說說看是哪個妃子有這等通天的本事呢?”


    楚霍天說完立起身來,巨大的陰影覆在她的麵前。皇後頓時冷汗浹背,不敢再言語。死一般的寂靜圍繞在二人中間,剛才楚霍天震怒打翻的瓷片還在閃著微涼的光。她的心就這樣跌入了無底的深淵。


    原來他都知道,他都知道!


    “皇後跟隨朕多年,你也該知道當年的王皇後是怎麽死的?你且說給朕聽聽。”楚霍天冷然道。


    皇後跪伏在地上,戰戰兢兢不成語調。


    “古人有雲,前車之鑒,後事之師。朕不想你成為第二個王皇後!你自己好好想想罷。別以為你們趙家在朕便不敢動你。若你賢德朕自然永保你皇後之位無人可撼,若是你實在是過分朕也不能再容你。”


    楚霍天淡淡說完。可是那一字一句卻似刀一般插向皇後的心中。


    朕再也不能容你!皇後瞪大眼睛,看著楚霍天的俊顏。這就是她的夫君!這便是她的跟了十幾年的丈夫!竟然為了別的女人,對她說出如此絕情的話!她眼中含淚,再也不能自己,伏在地上淚零落如雨。


    楚霍天冷眼看她,喚來李靖才道:“今日說得夠多了,皇後鳳體不適,特命柳國夫人從旁協助管理後宮。徐貴嬪為朕祈福有功,特升為從二品修媛。一切用度都按例配給。柔芳儀受了賊人驚嚇,特賞千年人參兩枝,金銀布匹若幹。”


    “李靖才,去傳朕的旨意。”他看了看依舊跪在地上的皇後,靜靜道:“皇後在此好好想想,不必送朕了。”


    他說完,甩了長袖頭也不回地走了。


    楚寧和二年五月,春耕農忙已過,各地州郡都選了不少身家清白,品行端正的秀女往楚京裏送。楚宮雖然風平浪靜,但是暗地裏風雲湧動。不少娘娘都在悄悄議論哪家閨秀更能獲得更高的位份,宮裏不平靜,宮外亦是不平靜,不少人都暗暗與宮內的娘娘們通氣。皇後自那次楚霍天問責之後,將後宮事務大半都分給了柳國夫人分擔,經常閉門養病,大門不出。


    柳國夫人的延禧宮裏就積聚了不少各宮的娘娘。歐陽箬也曾去過一兩次,除了請安外也常與她們幾閑話家常。聽來聽去,倒也探聽了不少眉目。柳國夫人大權在握,越發春風得意,對歐陽箬亦是更加好,噓寒問暖。各宮娘娘都在說著這新人入宮如何。


    她便笑道:“瞧你們一個個慌的,趕緊懷上一個便是正理。”


    這話聽得各宮娘娘都一時啞了言,都盯著腹中有孕的李盈紅與歐陽箬。


    李盈紅對柳國夫人自然是沒有什麽好聲氣的,見她將各宮娘娘的眼神都引了過來,哼了一聲冷笑道:“都看嬪妾做什麽呢,是龍是鳳都不知道呢。按嬪妾說這後宮裏有福之人便是柳國夫人呢。大皇子那麽大了,以後怎麽也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呢。”


    一句話說得柳國夫人麵上變了三變,各宮娘娘腹中暗自笑翻了天。歐陽箬心中冷笑,但麵上隻淡淡並不說話。


    這後宮再怎麽不甘願,那選秀的日子也****到了,歐陽箬那日正乘了肩攆往浣碧宮去看望林氏,在狹長的宮道上,行來一隊穿著粉紅色宮裝的秀女。一行人大約有十幾人,領頭的是玉秀宮的掌事姑姑,她見歐陽箬過來,連忙叫那些秀女行禮。


    歐陽箬在肩攆上看過,一個個粉麵含春,似最新鮮的花骨朵一般,正含苞待放。她在心中輕輕一歎。這後宮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年輕與貌美的女子了。


    那些秀女大都是初次入宮,忽然見抬來一個絕色的女子,都看得目不轉睛,一問之下才知道是當今最得寵的娘娘--柔芳儀。


    “羨慕什麽啊,不過是華地來的…”有一個秀女忽然說道,聲音不大不小,卻是讓擦身而過的歐陽箬聽得清清楚楚。


    歐陽箬聞言忽然笑了。領頭的管事姑姑都嚇得魂魄都要飛了。她慌忙循聲去看,但是清一色的秀女竟一時間找不到那個大膽放肆之人。


    宛蕙麵色一沉,回頭瞥了一眼那群秀女正待發作。歐陽箬輕聲喚道:“姑姑,走吧。”那聲音輕柔若春風,聽得人聞之欲醉。


    宛蕙不得不走了。過了好遠宛蕙才埋怨道:“娘娘怎麽將那人放過呢。新人入宮就不把娘娘放在眼中,可不是要做反了?”


    歐陽箬抿了抿一兩縷散在鬢邊的發含笑道:“姑姑與那些不懂事的秀女生什麽氣呢?左右不過是隻會逞嘴快的蠢人。不用本宮出手,自然會有人將她踩得不見天日。”


    宛蕙這才笑道:“是奴婢多慮了。”


    在宮裏第一課便是要學會掩藏自己的光華去掉自己的棱角。若她不懂那也活不久了。


    楚霍天本不欲在選秀之事上多過問,可是自從責問皇後之後,他便開始派李靖才頻頻過問,柳國夫人想要討好他,自然將這些秀女的身家品行仔細考察一番,細細報了上去。據說楚霍天擬了一份名單,命柳國夫人按此選秀。具體是如何,眾人傳來傳去,各執一詞都做不得準。


    宛蕙疑惑道:“奴婢看皇上也不是那等急色之人,選了這麽多…”她說了一半,便不敢再往下說。


    歐陽箬隻靜靜地半躺在榻上,半晌才道:“姑姑。這後宮與前庭從來是不可分割的,皇上這麽做自然有這麽做的道理。”


    皇後的張狂雖然隻露出一星半點,卻足已叫楚霍天警覺了。帝王身側從來不能容忍有人力量強得足夠可以與他叫板的人存在。即使是自己原配的妻子亦是不行。再說還有前朝的王皇後為戒呢。皇後是太早露了鋒芒了。


    楚霍天這次選了不少,當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五月底,那些新選出的秀女由嬤嬤教導了宮規,統一領著到中宮去領皇後娘娘的慈訓。訓導完後又去見過各宮娘娘。幾宮的娘娘都板起臉來,想要做出一副威嚴模樣,身上的宮裝比一個穿得更豔麗,歐陽箬卻依然著了素色宮裝,一時倒在千嬌百豔中如一枝白蓮盈盈而立。她本就生得極美,這素色宮裝倒顯得清麗脫俗,令人看了移不開眼。


    林氏沒抱二皇子過來,她如今帶孩子帶得消瘦許多,麵容也隻稍稍勻了胭脂,不甚在意的模樣,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這才掃眼看去,忽然在歐陽箬耳邊笑道:“按本宮看去,沒一個比得上妹妹的,妹妹放心吧。”


    歐陽箬隻笑不語。


    徐氏坐得近,聽了冷笑道:“年輕貌美做什麽數?不過幾年便老了。依本宮看,靠來靠去還是自己可靠。”


    歐陽箬聞言一笑,徐氏那副潑辣性子倒一點也沒變,隻不過現在她不愛生事了。自那次她冒險去救她,歐陽箬幾次想去答謝她都閉門不見,也不知她心裏怎麽想的。


    歐陽箬倒覺得她不簡單,也不知道她最後能生出什麽事來,偶爾想起她眼中的恨意便後悔自己助她放了出來,可如今她出來了也無法了。在這楚宮中不是自己的敵人,便是自己的朋友。而她最需要的便是如徐氏這樣的同盟。


    新人一一見過皇後,領了不同的賞賜,又去見過幾個宮裏的娘娘。幾宮的娘娘也不甘人後,紛紛賞賜了東西。歐陽箬也備了許多禮,一一送了。新來的秀女一個個麵色若桃李,未施脂粉也是青春逼人,有不少還是一副懵懂少女的模樣,大約不過十三四歲,多的也才十六歲。她們的年輕,越發襯得幾宮娘娘蒼老木然。皇後多日不見,那眼角的皺紋都顯了出來格外蒼老憔悴,想是楚霍天對她斥責的打擊不小。反觀柳國夫人倒是春風滿麵,一雙月牙眼笑得滿是風致。


    一個個新人過去,歐陽箬漸漸看出幾個熟悉的人來了。


    第一個便是左相國小女兒--裴鈴靈,雖然她身著與其他秀女一樣的宮裝,可是那份氣度是掩蓋不了的。歐陽箬受了她一拜,暗暗命宛蕙拿出自己備下的厚禮。第二個便是禮部尚書的女兒--李明茜,她的清冷與風華,歐陽箬也十分喜歡,亦是賜了厚禮。還有些幾個,歐陽箬都看著賜了禮,倒是有個人她倒不知是誰,那秀女姿色也就中上人之姿,細看之下還是有幾分嫵媚的,但是麵色傲然,像是官家之女。歐陽箬低聲問宛蕙此人是誰。


    宛蕙皺了眉頭道:“奴婢看著她眼熟,啊--奴婢想起來了,她便是工部尚書的小女--郭明紅。那次在雲香宮的宴席,便是她與另一位小姐沒來,”


    歐陽箬輕顰著秀眉,看著她給林氏行禮那姿態沒恭謹兩字。難怪呢!這等心高氣傲之人以為自己定是那人中之鳳,估計除了皇上她眼中倒不見得能容得下任何男子了。心下不由對她厭煩幾分。


    由她想起蘇顏青來,心中又是一澀。蘇顏青自從領了聖旨完婚便撂下自己的夫人,隻身一人往華地而去了。她猶自愣愣,卻沒注意郭明紅已經到了她跟前行禮了。郭明紅見她出神,嘴角撇起一股不屑便自己起了身。要往下一位妃子走去。


    “慢著。這位妹妹還未給柔嬪娘娘行完禮呢,怎麽能輪到本小主呢。”忽然有人開了口,聲音柔和但是卻帶了不可辯駁的意味。


    歐陽箬回過神來一看,說話之人卻是許久不曾出現的張貴人。她皺了眉頭看著郭明紅。


    郭明紅倒是愣了愣,撅了嘴不服道:“婢妾已有給柔芳儀娘娘行了禮了,大家可都瞧見了。”


    張貴人聞言又皺眉道:“你這稱呼也錯了,你還未侍寢,怎麽能自稱婢妾呢。你應該自稱奴婢。”


    郭明紅聽了一張俏臉紅了又紅,隻恨恨地說不出話來。歐陽箬見張貴人平日不言不語,如今卻在這場合下發難,倒是覺得稀奇,便笑道:“這有什麽?重新行一禮便是了。”


    郭明紅無法,隻得再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自稱“奴婢”。歐陽箬點點頭,依例賞了。郭明紅這才起了身。張貴人也看著她行了禮。才算過了關。歐陽箬身後的鳴鶯看得憋了一肚子的笑,俯在歐陽箬耳邊道:“娘娘,你看這郭小主的臉又紅又鼓,可不是像蛤蟆一般麽?”


    歐陽箬瞧去,見她氣得一鼓一鼓的倒真的像。不由麵上微微一笑,這滿腹的愁緒便淡了幾分。


    鬧哄哄的新人見禮終於結束了,歐陽箬乘了肩攆回了雲香宮。一路上春紅柳綠,倒也看得賞心悅目。她興致頓起,叫抬肩攆的內侍往上林苑而去,那邊比禦花園寬闊,風景又好,旁邊還有一汪清清的未央湖,裏麵植了不少白蓮花,不知道這時節能不能看見那蓮花冒出花骨朵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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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鳴鶯見她心情好,也高興地跟去:“娘娘,要不要將小帝姬抱過來玩?”小帝姬幾乎都是她一手帶著,自然有什麽好的都想叫小帝姬一起。


    歐陽箬點點頭。鳴鶯高興地應了一聲,連忙轉身回了宮裏。歐陽箬由德軒扶了,下了肩攆慢慢散了散步,腳下的草才剛長出三四寸,這楚地的確是比華地春來得更遲。這時節,華地已是草長鶯飛的春日盛景了罷。德軒跟在她身邊,微微躬著身。歐陽箬與他輕聲說幾句家常,忽然聽得遠遠地傳來幾聲清脆的笑聲。歐陽箬並不注意,以為是哪宮的宮女出來踏春了。


    此時鳴鶯也帶著小霖湘過來了。小霖湘現在十分會跑會跳了,一下地就“咯咯”地跑到歐陽箬跟前揪著她衣裳的下擺撒嬌。一眾人倒也其樂融融。


    這時那些宮女也走近了,歐陽箬隨意看去,原來竟是那些新來的秀女。一個個身著同色的宮裝,看過去倒跟春花一般,在陽光下顯得十分美麗。少了在皇後宮中的拘謹,那些秀女都帶著笑上前給歐陽箬行了禮。歐陽箬笑著命她們起來了。


    其中一個較小的秀女,看著霖湘跑來跑去,十分天真可愛,不由衝口出:“好可愛的小女孩啊!”歐陽箬尋聲看去,隻見她圓嘟嘟的小臉,紅潤似初春剛盛開的桃花。分明還隻是個孩子。歐陽箬便不計較她言語有失,一笑而過。


    鳴鶯忍不住插口道:“是敏沐帝姬!”那小秀女訕訕笑了笑,吐了吐粉舌,不敢再亂說話。


    歐陽箬牽了霖湘便要走,忽然那群秀女有人哼了一聲:“帝姬也要分親與疏,當人不知道…”她越說越輕,耳力不好倒真的聽不出來。


    歐陽箬頓時立在當場,她如何聽不出,這聲音分明是那個說了一句“隻不過是華地來的…”


    別人怎麽說她倒還好,她隱忍下,便不再計較,若將這嚼舌根的話頭引到她的霖湘頭上,她可就不客氣了。


    歐陽箬靜靜立起身,含了冷笑道:“都給本宮站住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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