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先生說到這裏雙眼已是冰冷一片,似乎進入了冷酷的算計中:“第一便是要選擇一個他不會想到有危險的地方。第二便是要有隱秘暗殺的空間。”


    他說著停了一下,才繼續說道:“這第三,也是最為關鍵的一點,就是要遠離蕭歡雲的視線。”


    智行雲眼中露出一絲佩服之意,但還是有些疑惑。


    那墨先生卻很認真的解釋道:“丹砂幫與秦無忌有過接觸,我已從朱血沙那裏逼問出來,這丹砂幫有一塊可以找到百草門神農鼎的木牌,所以秦無忌必然會來一趟,他也絕對想不到這丹砂幫已被我們控製。”


    他說著微微一笑,智珠在握一般:“這丹砂幫的總舵空間開闊,地形複雜,正適合暗殺搏鬥,也不會驚動外麵的人,秦無忌修為尚可,但並不精通逃命的身法。入了此地,就如虎落平陽,在絕對的實力壓製下,他沒有逃走的可能。”


    智行雲眼中的懷疑並未消失,他在想著墨先生所說的第三層條件。


    那墨先生心中明了,第一次露出得意的表情:“至於第三層條件,確實費了我不少心力,我用了六千兩金子,將整個古交城的汾酒存貨都買光了,全部送到了城南五裏莊。”


    智行雲呆住了:“這,這與殺秦無忌有何關係?”


    墨先生冷笑起來:“當然有關係,古交城的汾酒都在五裏莊,那麽好酒成癡的晉國國君必然也會移駕五裏莊,你難道忘了,那五裏莊就在此地不遠,丹砂幫總舵以北三裏之地。”


    智行雲若有所悟,那墨先生嘿然道:“蕭歡雲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要逼婚給她的姬天聰,國君到了五裏莊,那蕭歡雲絕對不願靠近此地……你明白了麽。”


    智行雲敬佩到了極點,拍手讚道:“當真是天衣無縫,智計無雙,墨先生不愧是雲墨山‘暮雨閣’的三品謀士。”


    他忘形之下說出了這飄逸文士的真正身份,竟然是楚國雲墨山的修士。


    那墨先生麵色安靜下來,手撫長須道:“萬千計謀,要想絕對成功,不外乎天時地利人和也。如今地利我們占了,人和也有了,隻那天時,還要看一看,等一等呢。”


    智行雲到此已是完全欽服,躬身一禮道:“先生已然算計到如此境地,行雲還有何話可說,此事成後,我必當重謝先生。”


    天色漸漸發白了,整個丹砂幫卻還在一片寂靜之中,智行雲匆匆離去後不久,那飄逸的墨先生便走出了偏房,漫步來到了後園之中。


    寂靜的花園裏,整齊的站著兩排黑衣黑甲的武士,人人以黑巾裹住麵目,隻一眼望去,一股強大的殺氣便撲麵而來。


    墨先生卻皺眉暗想著:“能夠收斂殺氣才是真正的殺手,智行雲帶來的這些家夥,隻站在這裏,身上也帶著殺手兩個大字,真是一群蠢貨。”


    但殺秦無忌那種級別的角色,似乎也夠了。


    這位智珠在握的雲墨謀士搖頭一笑,便穿過了這些訓練有素的殺手,走到了一群跪在地上的人群之前。


    朱血沙麵色蒼白,全家大小連同親信弟子,都被五花大綁的囚在了此處。


    這位丹砂幫幫主張開了紅腫的眼睛,看到是墨先生時,不禁哆嗦了一下,臉上的肌肉都跳動了起來。


    墨先生卻沒有理會他,卻低頭看向了一名躺在地上的年輕人,微笑道:“你叫猴兒頭是不是,整個丹砂幫隻有你撐過了老夫的酷刑,說實話我還是很佩服你的。”


    猴兒頭一聲不吭,他也沒有力氣再與這個惡魔鬥嘴,那墨先生卻露出悲天憫人般的歎息,伸出手指在半空寫了一個完美的“一”字。


    這一橫劃過,恍若對著虛空寫字一般,但一道墨水般的黑線瞬間出現在了猴兒頭的脖子上。


    哢嚓一聲,熱血飛濺,一顆大好頭顱滾了下來。


    墨先生望著這年輕人寧死不屈的麵容,深沉的歎息起來:“殺人祭旗好兆頭,秦無忌啊秦無忌,我以兵法戰謀布下這天羅地網,你可莫要讓我失望才是。”


    ……


    熱血帶著冤屈與不甘,晨風吹來晴空與朝陽,在這樣的大好時光裏,智行雲和墨先生苦心積慮對付的秦無忌,卻在安樂居中的溫柔鄉中愁緒難解。


    安樂居藥鋪的黃郎中正低著頭,十分委屈的對著一個小姑娘說道:“真的找不到一壇汾酒,聽說有個瘋子一口氣將所有的汾酒都買走了,咱好不容易才找到幾壇竹葉青,姑娘你怎麽罵人呢。”


    雪丹撐起了腰,冷笑道:“我知道,你是魔葫宗的人,還想著霍傷寒那大壞蛋吧,不肯聽我師父的話,所以這樣糊弄我們。”


    那黃郎中聽到這裏,麵色便冷了下來,起身翻起了袖子:“霍大爺救了我三次,老子以前是個賭棍,沒什麽本事,霍大爺又教我醫術,讓我有口飯吃。如果姑娘你還說他老人家是大壞蛋,那老黃今天也顧不得以大欺小,說什麽也要打上一架!”


    看來這黃郎中以前的確是混過的,此番動了意氣後,翻開袖子這架勢,很有些年輕時在街頭鬥毆的風采。


    雪丹天不怕地不怕的,可不管這些,皺起小鼻子就要反駁,卻聽到背後傳來一聲怒喝:“雪丹,你給我退下!”


    秦無忌大步走了過來,那雪丹聽出師父是真的怒了,就如一隻貓般縮身就逃到了一旁,鑽入晴兒的房間討情去了。


    老黃見這個拿著霍傷寒信物的年輕人來了,也順勢放下了袖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秦無忌急忙攙住他,帶著歉意道:“小徒頑劣,得罪之處還望黃老不要見怪。”


    黃郎中齜牙一笑:“不過是個小丫頭,老黃不會放在心上的,不過霍大爺他……”一說起霍傷寒,這老黃眼圈兒又紅了。


    秦無忌歎了一口氣,昨夜趕到這安樂居,原本隻是想處理一下霍傷寒的身後事,沒想到一來之後便住下了。


    他本意並不想接收霍傷寒的產業,昨天就對安樂居的老黃說了,以後這藥鋪以後便是他的產業,誰想到這老黃死活不肯答應,苦求秦無忌留下無果後,竟然耍賴撒潑起來,這才弄出了這麽一場風波。


    此時秦無忌見老黃又難過起來,便笑道:“剛才你說有個瘋子把全城的美酒都買走了,這可真是古怪。”


    老黃似有了些精神,搖頭道:“最近古怪的事太多了,前天晚上,我還看到猴兒頭那家夥滿臉是血的在外麵亂叫,卻被一個書生模樣的人給綁走了,你說這光棍窮小子,有什麽好綁的,難道還想從他身上撈什麽油水麽……”


    他絮絮叨叨的說著,秦無忌卻猛然抓住了他的雙臂,急聲道:“你說什麽,猴兒頭被人打傷了,還被綁走了?”


    老黃嚇了一跳,隻覺雙臂如被一道鐵箍圈住,骨頭都發出哢嚓之聲,不禁慘叫一聲。


    秦無忌急忙鬆開雙手,顧不得跟他解釋,又問道:“你說猴兒頭在街上亂叫,他說了什麽?”


    老黃這才覺出那猴兒頭可能和這位新主人的關係不一般,皺眉回想起來,良久才搖頭道:“聽不太清楚,不過猴兒頭確是被一個書生綁走了,當時他身上還帶著外傷,看起來受過刑。”


    秦無忌在屋中來回走著,本來他今天還打算去找找那猴兒頭,卻沒想到發生了這種事情,難道是丹砂幫所為?


    秦無忌又想到了那丹砂幫中還有一塊木牌,關係著百草門神農鼎的下落,不禁握緊了拳頭:“好一個丹砂幫,好一個朱血沙,我還沒有要回木牌,你反而先動手了!”


    猴兒頭雖然和他相處不長,但這個年輕人身上還有著一點質樸的純真,秦無忌非常欣賞他的伶俐,原本想著古交城事了後,便將他引入百草門中,卻不想他遭遇了這等劫難。


    想到這裏,他再難平靜,決定立刻去丹砂幫走一趟,若論修為當日自己便不懼那朱血沙,何況此時。


    已感覺到不對的三女此時都走了出來,見師父邁步要走,便都圍了上來。


    秦無忌感受到她們的擔心,便微笑道:“為師出去一趟,你們暫且跟黃老在這安樂居等著,等我回來後,咱們收拾收拾,便去杏花嶺和其他人匯合。”


    他說罷不顧三女懇切的眼神,急匆匆的走出了安樂居。


    城南舊道一路暢通,路上滿是焦躁的酒鬼,一個個如失了魂一般。白日郎朗,秦無忌也不願施展浮遊功法,隻得耐著性子去雇了一輛馬車,不多時趕到了丹砂幫總舵之外。


    他站在大街之上,卻慢慢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先冷靜下來。


    方才一路著急,但到了這裏卻覺得有些不對,至於何處不對,一時又想不明白。


    秦無忌在丹砂幫總舵外站了許久,將所有的事情連著想了一遍,心中微微一動,那朱血沙如果對猴兒頭不滿,最多也就是一刀殺了,何必找個書生綁走呢。唯有一個解釋,那便是要對付自己。


    但朱血沙並無對付自己的理由,就算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不會輕易出手。畢竟他秦無忌還是百草門的掌門。


    既然要對付自己的不像朱血沙,那又是誰!


    思路整理到這裏,秦無忌已把握到了其中的詭詐之處,想想自己的仇人,淮陽王那不消說了,趙青書,安平侯……這些淮陽派係的對頭,絕不會在國君眼皮底下弄什麽陰謀。


    不怕國君和蕭歡雲,在這個時候恨自己入骨的,那隻有智行雲那家夥了。


    秦無忌露出冷笑,看來這丹砂幫已是龍潭虎穴,正等著自己進去受死了。


    他想到蕭歡雲說過的話,更是謹慎起來,想了一會兒,秦無忌慢慢踱著步子,卻離開了這條大街,走向了北邊的一條小巷裏。


    丹砂幫總舵裏,安坐在後園品茶的墨先生猛然睜開雙目,遠方牆壁上露出一個潛伏的身影,對著他的方向舉起了一麵三角小旗,微微向北晃動了一下。


    墨先生陡然站起,撫著胡須笑起來:“好,總算給了我一點驚喜。”他說罷捏起了兩根手指,對著北邊的暗哨做了一個剪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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