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天色正好,一番大戰後,已是晴光嫵媚,暖風輕蕩。隻可歎溫暖的陽光照得卻是滿地冰冷的屍體,柔和的春風吹蕩的卻是死亡後的腥濃血氣。


    大軍退去後,秦無忌還矗立在田野之中,方才一番激戰,他也是用盡了靈力。直到此時,胸前斷骨之痛才一陣陣的傳來。


    但秦無忌在戰勝敵人那短暫的興奮後,更多的卻是滿心的憂愁。


    安平侯的大軍退了,但白櫻雪卻也是落入了淮陽王的魔爪,自己方才一番意氣,拚命幫著百草門度過了這場劫難,卻也失去了一次救出白櫻雪的大好機會。


    他正在發呆,就聽到背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秦,秦大俠,掌門快不行了,他老人家要您過去。”


    秦無忌轉頭就看到一個眼含淚水的百草弟子,不禁呆了一下,急忙隨著他走到了韓青囊身邊。


    還未走到,便看見蕭歡雲帶著為她扛劍的花牛兒,此時也站在了韓青囊身旁不遠處。


    待秦無忌走來時,這位百草掌門也隻剩下了最後一口氣。


    韓青囊左臂寸斷,胸口六箭,更有法無相的六陽掌震碎了他數條經脈,但這些都不是致命傷,唯有刺穿他雙腿的金剛輪氣,卻帶著安平侯數十年的狠烈靈力,已是迫進了他的丹海,能支撐到現在,也是靠著他多年修行的那一口丹海靈氣。


    如今劫難已過,大軍退去,韓青囊也到了彌留之時。


    圍著掌門的諸多弟子見是秦無忌來了,急忙讓開了一條人縫,諸人悲傷之中更帶著無盡的感激之意,望向秦無忌的目光也是不同。


    秦無忌心亂如麻,望著去日無多,丹海破散的韓青囊,一直不知說什麽好。


    韓青囊睜開腫脹的雙目,見是秦無忌來了,不禁閃過一絲莫名的神采,他猛然坐了起來,嚇得四周弟子都驚呼出聲。


    韓青囊擺擺手,臉上現出一抹古怪的潮紅,卻握住秦無忌的袖子,啞聲道:“在,在本草天星閣前,李師弟說,他說你是魔葫宗,魔葫宗之人……”他說著便劇烈咳嗽起來。


    秦無忌想起本草天星閣前李本草的誣陷之詞,頓時明白了這位老掌門的意思,他俯身低頭,將本草天星閣之事簡單的說了一遍,最後卻道:“前輩,李本草如今不知去了何處,可能是逃了,霍傷寒也受了傷,一時半會應該不敢再來,你放心吧。”


    韓青囊長出了一口氣,閉目將秦無忌說的話想了一遍,這才露出微笑:“如此我就全都明白了,也可放心將百草掌門之位傳給秦公子了!”


    秦無忌聽得身子一震,不能置信的望著韓青囊,急忙搖頭道:“萬萬不可,在下何德何能,怎麽說也輪不到我來做這個掌門吧!”


    韓青囊潮紅的臉笑意依舊,他艱難的擺擺手:“秦公子,你勿要推辭。那日在丹鼎院中,我就十分看重你的仁義之心,如今又靠公子才躲過了滅門之禍。”


    他說著猛烈咳嗽一聲:“最重要的是公子收得本門靈素六針,又揭穿了李本草那楚國奸細的麵目,更身懷五禽之法,如今百草門遭逢大難,隻剩下這些入門弟子,秦公子不做這個掌門,卻讓誰來做……”


    秦無忌方才心中隻想著趕快料理百草門的事情,求那蕭歡雲一起去救出白櫻雪,萬沒想到這韓青囊竟真的要將掌門之位傳給自己,心中愈發不安,更是連連推辭。


    韓青囊已是回光返照,見秦無忌不肯答應,一時急得連連喘息,枯瘦的大手死死捏住了他的袖子,滿眼之中遍是請求。


    那一直單腿跪在一旁的鄭三禽心中也和掌門一樣著急,他畢竟和秦無忌交過手,對秦無忌的性格有些了解,腦中靈機一動,忽然想到了一個不可推辭的理由,便撐著身子爬過來,望著秦無忌大聲道:“秦公子,你來做這個掌門可不是享福的,而是要還債的!”


    秦無忌一呆之下,望著鄭三禽,不知他這話是什麽意思。


    鄭三禽喘了一口氣,卻沉聲道:“安平侯這次率大軍前來,雖然是衝著咱們百草門的,但他們的理由可是捉拿淮陽欽犯!”


    鄭三禽說到這裏,秦無忌已是明白過來,隻聽這熱血漢子梗著脖子繼續道:“雖然整件事不能怪秦公子,但畢竟因君之故,才有今日之劫,公子若不願帶著咱們報這大仇,重振百草之門,便是欠下本門這死去的數百名弟子的血債嗬!”


    秦無忌一時無語,那韓青囊此時已顫抖的解下腰中“青囊袋”,塞到了秦無忌的手中。


    他做完這一切,再艱難的轉身望向四周聚攏來的弟子們,眼中現出一絲愧意,便緩緩道:“百草第二十七代掌門韓青囊愧對祖師,也對不起你們。今日將掌門之位傳給秦無忌秦公子,你們是本門最後的血脈,定要聽從秦掌門教誨,為本門無辜死去的弟子報仇!”


    四周剩下的數十個入門弟子都是悲泣出聲,但經此一役,他們對秦無忌卻是一心一意的感佩,最後在鄭三禽的帶領下對著秦無忌轟然跪倒,齊聲道:“拜見掌門!”


    匆忙慌亂之間,還在發呆中的秦無忌便成為了晉國醫宗,百草門的第二十八代掌門。


    他如在夢中一般,心中雖然不太願意,但鄭三禽的話字字都敲打在他心上。不管怎麽說,百草門這場大劫,起因的確是自己和白櫻雪這兩個“淮陽欽犯”。鄭三禽說得沒錯,這都是債,那是要還的。


    秦無忌閉目出了一會兒神,這才伸手扶起鄭三禽,望著滿含期望的韓青囊沉聲道:“我答應你,一定會為你們報仇,重振百草醫宗!”


    韓青囊麵帶微笑,微微點了幾下頭,便閉上雙目,再無一絲生機。


    那圍在一旁的弟子們再次大哭起來,韓青囊這個掌門雖然懶懶散散,和這些入門弟子見麵的機會都不多,但他畢竟是掌門,也是這些入門弟子往昔的依靠,心中的神靈,如今見老掌門去了,這些弟子自是悲傷加上擔憂,痛哭之情難以阻擋。


    秦無忌被這彌漫的悲痛之情所感,又想到身陷敵手的白櫻雪,也是忍不住傷情滿懷。


    正傷感之時,耳旁傳來一個清脆好聽但極為囂張的聲音:“喂!人都死了,你們哭個什麽勁啊,那個秦無忌,你過來!”


    秦無忌急忙擦擦眼淚,抬頭便看到不遠處的蕭歡雲正勾著小手指,召喚自己。


    他定下心神,拍了拍還在痛哭的鄭三禽,邁步走到蕭歡雲身前。


    蕭歡雲將手中的包裹遞給一旁傻傻的花牛兒,打量了秦無忌幾眼,忽然沒頭沒腦的說道:“你這個掌門,我看你做不了多長時間。”


    她說罷,卻是有些煩惱之意:“今天我為你這小子,可賠大發了,安平侯那狗才回到門中,不定和大尊們說些什麽。”說著連連搖頭。


    秦無忌有些不安起來:“你也是金剛門人,若是安平侯回金剛門去告狀,那可大大的不妙。”


    蕭歡雲背負小手,繞著他快速的轉了幾圈,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大聲道:“所以,你得還債!”


    啊!秦無忌張大嘴巴,怎麽又要還債。


    蕭歡雲小臉現出嚴肅的表情,背負雙手的姿態就像私塾老師在講課一般,口中卻是清清脆脆的說著:“是啊,你得還債,你為還韓青囊的債,做了這個百草掌門,那準備如何還我的債啊?”


    秦無忌皺起眉頭,雖然麵前這小女孩一人一劍,震懾了數百高手上千大軍。但不知為何,在他眼中,就是那麽一個黃毛丫頭,此時見她一口一句債,頓時有些發愁起來。


    蕭歡雲小鼻子哼了一聲,忽然拍手道:“罷了,你就做我身邊貼身護衛吧,嗯,雖然隻是個小小百草掌門,但畢竟也是掌門,有個掌門做護衛,那也是不錯的。”


    護衛!簡直是兒戲,秦無忌眉頭緊鎖,正要說話,忽然腦中一亮,明白了蕭歡雲話中深意。


    他抬頭望著這個鬼神難測的小女孩,點頭道:“你是想要我繼續韓青囊未完之事,接著幫你煉製那天元丹?”


    蕭歡雲麵帶期許之意,伸出小手翹起腳尖,拍了拍他的肩膀:“秦護衛,你還是挺聰明的麽!”


    蕭歡雲說著轉頭望著麵帶微笑而逝的韓青囊,深深歎了一口氣,就在這瞬間,秦無忌敏感的覺察到,這小丫頭還是很有人情味的。


    方想到這裏,那蕭歡雲卻搖頭道:“這裏太吵,我先回懸壺洞中,你理清門中事務,便到懸壺洞中見我罷。”


    一直在一旁不敢說話的花牛兒終於得到機會,此時大步走過來,小聲道:“大哥,哦不,掌門,俺要跟著你。”


    秦無忌見這傻小子還抱著蕭歡雲的巨劍,心頭一動,轉頭對蕭歡雲道:“我這兄弟天真質樸,一身蠻力,若是在百草門中修行,實在是有些浪費,他既然能為你扛劍,不如你收下他吧!”


    花牛兒在一旁聽得大急,他方才見掌門死去,也是大哭了一場,但又看著秦無忌做了百草掌門,心中難免興奮起來,萬沒想到掌門大哥竟要自己跟著這女魔頭。


    但秦無忌抬目瞪了他一眼,將他心中無盡的委屈都壓了下去。


    那蕭歡雲卻是睜大了眼睛,大聲道:“什麽,你讓我收下他,這頭蠻牛有什麽好收的。”她說著帶著警告的眼神望著秦無忌:“秦護衛,你可不要太過放肆了,我蕭歡雲可不會隨便聽別人的吩咐。”


    秦無忌麵色一沉,毫不畏懼的與她對視,兩人大眼瞪小眼的僵持了一會兒,那蕭歡雲的氣勢出奇的弱了幾分,便咳嗽一聲,嘟嘴道:“好吧,看在秦護衛你的麵子上,我回來讓夏侯敬德那小子收下這頭蠻牛就是了,這蠻牛傻乎乎的,應該很對夏侯那小子的胃口。”


    秦無忌腦海中浮現出聽水河邊那雄姿英爽的夏侯校尉,心中暗為花牛兒高興。轉身拍著花牛兒的肩膀,沉聲道:“兄弟,百草門是醫宗修行之地,大哥看你的資質,卻最適合修煉金剛神力,哪位夏侯校尉為人爽朗,修為不弱,乃是一條響當當的好漢,你跟著他,也可成就一番事業。”


    他說著又想起花牛兒的家事,便微笑道:“至於你娘親的病,百草門還剩下這麽多人,其中總有醫道高手,大哥如今也是掌門了,你還有什麽擔心的。”


    花牛兒雖心中不舍,但也明白秦無忌是在為自己著想,隻得點頭答應下來。


    秦無忌又想到懸壺洞中還有數名弟子,見蕭歡雲已邁步要走了,便吩咐花牛兒,讓那些弟子速去丹鼎院中匯合,這才轉身走向了鄭三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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