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男子看向劉囂,雙眼眯成一條線,指尖多出一根極難被察覺到的黑針,正欲彈射向這個瘋癲自大的陌生人。


    手腕,卻被一旁的女人不動聲息的按了下去。


    “理他們作甚,我們喝我們的。”


    女人柔弱無骨般靠在灰袍身上,嬌聲說道。


    另一隻手,竟伸進男子的長袍內,到處亂摸。


    酒館內的一眾酒客,紛紛扭開視線,隻用餘光偷瞄。


    灰袍男子臉色一變,可不是那種泛紅的微醺,而是略微有些詫異,他默默將視線轉向劉囂身旁,那頭趴在地上,慵懶到像一張地毯的銀白色的老虎。


    “這位公子,可是外城人?”


    那位偽郎剛被劉囂懟了一臉,似乎還沒放棄。


    “怎麽?你們是不是不想打了?”


    劉囂依舊沒搭理那個大胸肌“帥哥”,歎了口氣,哼了一聲,“你。”


    他抬起一指點向灰袍男子,“你剛剛不是準備了一根針嗎?怎麽?不敢射了?還有你。”


    他又看向站在酒館內的虯髯客,“把桌子都砸了,然後呢?一群廢物。”


    話音剛落,那虯髯壯漢一步向前,揮掌就朝劉囂臉上招呼。


    都沒輪到劉囂出手,一把折扇啪的一聲敲在虯髯壯漢的手肘處,然後又是啪的一聲打在他的腹部,壯漢連退幾步,又被人在膝蓋關鍵踹了一腳,肩膀向下一按。


    一氣嗬成,坐回原位。


    “失禮了。”


    反手收回折扇,白淨男子向劉囂抱拳作揖。


    能將戰鬥動作揮灑得如此飄逸優雅的,恐怕隻有昆侖人了。


    能把人情世故演繹得如此順滑自然的,恐怕也隻有昆侖人了。


    有時候,劉囂對這些特殊的文明與習慣,也不知道是該欣賞,還是該唾棄。


    “我們四人來自刹那宗,適才無禮,萬望公子海涵。”


    偽郎正色對劉囂說道。


    這一桌四人,似乎她才是核心人物。


    不過劉囂對這個胸前雄偉的假男人不敢興趣,對她們這一行四人也沒興趣,對他們背後的什麽刹那城刹那宗地,更沒有興趣。


    他的一絲分念,還在剛子的體內,和藏命花的根須做著“殊死”鬥爭,至少劉囂是這麽認為的。


    同時,他在通過灰雀觀察海綿上的情況時,也有了一個猜測。


    籠罩在中心海域的那團濃霧,還有風聲鶴唳的郡府軍士們,似乎和自己並沒有多大關係,更像是守護著什麽不讓外人靠近。


    因為追蹤一個人和守護一片區域,其陣型和行動軌跡是完全不同的。


    而那團詭異的霧氣,體積居然在肉眼可見的擴大,而且,連顏色也從灰白色,變為淡黃色。


    除此之外,劉囂還發現,那六座距離中心最近的蓮葉,不知何時釋放出一種奇特的光暈,從外部望去,一切如初,完全發現不了已經無法被城市遮蓋的濃霧。


    見劉囂完全沒有想搭理自己的意思。


    那偽郎也沒有懊惱,隻是讓白淨男子給掌櫃的賠了木桌的錢。


    然後又端了一張新桌子擺上,居然也沒打算離開這家酒館。


    剛子那邊,又被藏命花的根須調戲了一通,生無可戀的劉囂,突然發覺自己誤打誤撞進的這家酒館,似乎暗潮洶湧。


    之前還沒發現,但自己鬧了這麽一場,那對煌山城的狗男女,和這一座四個刹那宗的人,竟然依舊賴著沒走。


    明顯不科學。


    等他再次掃視其他座的客人。


    心下了然,這裏麵除了自己,沒一個是善茬。


    一個獨坐角落的陰鬱男子,三個佯裝吃喝但目光時不時飄向門外的青衫客,臨近兩桌八人,搖頭晃腦似醉非醉的男女,兩個對坐窗邊的秀美女子。


    好家夥,不是黑店,勝似黑店!


    合著正常的客人,就隻有自己一人而已啊!


    要不是剛子那邊出了問題,中心海域又出現迷之霧氣,自己還被承天的人死咬著不放,要是在平時,閑得蛋疼的劉囂還真有興趣看看這夥人聚集在這裏是要幹什麽大事。


    不過現在,隻能說興致寥寥。


    就在這時,一葉小舟停靠岸邊,船上下來一個身著蓑衣,頭戴鬥笠的漁夫,灰白的頭發,滿是褶皺的臉頰,雖然看上去蒼老,但動作倒挺矯健。


    老漁夫右手提著一串黑白相間的小魚,左手手腕上掛著一隻不大的竹籠,快步向酒館走來。


    劉囂發現,酒館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老漁夫身上了。


    難道,這就是他們在等的人?


    輕輕撓了撓額頭,提醒自己不要多管閑事,讓剛子脫離苦海才是正事,更多意識,都集中在與藏命花的持久戰中。


    “荀老,您還有心情釣魚啊?”


    酒館掌櫃,對那老人說道。


    “那是,天塌下來,和我們也沒多大關係。”


    老人笑著回道,抬了抬手,向掌櫃展示了一下收獲,“不釣魚,才會要了我的老命。”


    “您就不怕承天軍打過來?”


    掌櫃搖了搖頭,無奈說道。


    “怕,當然怕,我就怕他們把潺沄海裏的魚都給嚇跑了。”


    老人一副混不吝的表情,悠然說道,然後看了看酒館內的眾人,“呦嗬,人不少啊。”


    說完,走到一張預留的空桌前坐下,將魚獲在桌麵上一擱,朗聲道,“七條,一條不多一條不少,你們出價吧,老規矩。”


    除了劉囂之外,在場有六波人,各自在桌上抽出一根筷子,然後在上麵刻畫著什麽。


    見有人沒動,老人看了一眼劉囂,又看了一眼二哈,最後,若有深意地向劉囂點了點頭。


    六根筷子幾乎同時拋向老人,被他隨手接住。


    劉囂抬眼瞅了瞅,每根筷子上都寫了一排小字,內容也差不多,基本都是一個數字加上落款。


    老者一一看完,將六根筷子裝進竹簍中,然後笑著說道。


    “這七條陰陽魚,就歸刹那宗了。”


    “承讓,承讓。”


    老者話音剛落,白淨男子便起身向在場眾人抱拳施禮。


    而偽郎則緩步來到老人桌前,將一隻皮囊放在桌上。


    “請荀老過目。”


    老頭也不客氣,直接拉開皮囊的紮口,伸手在裏麵撥弄了一下之後,點了點頭,“拿走吧。”


    偽郎也不急,躬身一禮後,將那串什麽陰陽魚拎起回了座位。


    有四桌人,包括那對煌山城的男女,起身便要離開。


    好吧,原來這些人就是為了和這個老頭買魚的,而且整個交易的過程可謂精簡到了極致,從老頭出現,到交易結束,總共還不到五分鍾吧。


    “這魚,有什麽用?”


    正當一切結束,大家準備各回各家各找各媽時,劉囂開口了。


    “小友,你不知這陰陽魚?”


    老人反問了一句廢話。


    “沒見過,隻是想了解一下,為什麽這麽多人都想買它。”


    劉囂對能吃的東西,還是有些好奇的,更別說,在根須密集的潺沄海海底,能做到來去自如的也就是這玩意兒了,要說它沒點特殊的能耐,絕對不可能。


    “這陰陽魚,又稱魚花,能吸取死物氣血,凝煉於體內,食之大補,不過這每一條蘊藏多少精華,卻說不準。”


    老人絲毫沒有藏私的意思,直接給出了答案。


    可以吸取活物氣血,怎麽和含珠靈體的特殊能力很像。


    “這魚花?有什麽特別之處?”


    劉囂目前最關心的,倒不是吃了它可以得到的好處,而是這種魚為什麽不被藏命花攻擊。


    “這魚花,是一種食魚水草,看似是魚,其實是花。”


    偽郎開口,替老人作答。


    劉囂挑了挑眉,聽是聽懂了,但要說完全接受,還是有一定難度的。


    不過,這卻能解釋為什麽這種小魚能在海底隨意遊走了,別人和藏命花一樣都是植物好不好!


    陰陽魚.....這個陰陽,原來是這個意思,虧得劉囂還以為這魚本身是個死物。


    “仙遊台來了不少天墉人!梵天輪真的破了!”


    就在這時,一群人驚呼著從門外跑過。


    除了劉囂和那位荀老還能安然坐在位置上,其他所有人都起身衝了出去。


    一瞬間,酒館內就隻剩下兩人。


    “小友,帶著一頭聖獸在身邊,不尋常哦。”


    老人眯起眼,剝了一個花生米塞進嘴裏,笑著說道。


    “彼此彼此,你這一身死氣,怪不得這些陰陽魚隻有你能釣得。”


    劉囂眯起眼說道。


    老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兩人對視一眼,同是會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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