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餐飯的時間更多的是林覺曉和周玉晨在交談,周勁野隻是默默地聽著,筷子也沒怎麽動,隻是偶爾興致缺缺地撈起幾塊肉。


    他不怎麽說話,隻有他們兩個聊到跟他有關係的事情,周勁野才會回應幾聲。


    周玉晨其實也不怎麽擅長和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弟弟相處,但畢竟是血緣關係最緊密的親兄弟,他還是要肩負起這個責任。


    他從辣鍋裏夾起塊肉,放進碗裏晾著,問道:“學校的話去育君可以嗎?”


    育君是私立中學,加上周勁野的成績比較一般,把人塞進私立總比公立簡單得多。


    周勁野不了解寧城的學校,隻是隨心所欲地“嗯”了聲。


    周玉晨其實很想關心一下自己這個弟弟的學習,但也知道現在的小孩,尤其是成績一般的這種話,都還是挺避諱這種話題的。


    他舔了下唇,隻能給周勁野夾了塊肉,表達一下自己的親近,笑嗬嗬地道:“多吃點,我看你都沒怎麽吃。”


    周玉晨給他夾完肉,又轉頭跟林覺曉聊天。


    周勁野低頭看著碗裏多出來的肉。


    他其實有那麽點微小的潔癖,不太能接受別人給他夾菜。


    周勁野抬眼看了周玉晨一眼,看他正眉飛色舞地跟林覺曉聊天,就隻聲不響地從鍋裏夾了塊娃娃菜蓋在了上麵。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林覺曉看見了。


    但當周勁野再次抬頭的時候,他又見林覺曉大概是已經吃飽了,手肘撐著桌麵,手心支著下巴,眼睛笑眯眯地彎著。


    像是隻吃撐了的貓。


    他們兩個大部分時間裏也都是周玉晨在講,周玉晨正義憤填膺地吐槽著自己的實習經曆:“我他媽每天都忙前忙後的,我那個帶我的前輩就離譜,什麽事情都交給我,自己什麽事情都不幹!”


    林覺曉也不搭腔,就這樣當個合格的聽眾,有必要的時候就寬慰周玉晨幾句。


    周玉晨剛氣勢洶洶地罵到一半,放在桌上的電話就像是午夜凶鈴一樣響了。


    他瞄了備注一眼,瞬間就萎了。


    周玉晨臉上媽賣批地接了電話,佯裝出來的態度卻極好:“喂…噢噢……案宗是吧,沒事沒事……我吃完了……我馬上回去。”


    掛了電話,周玉晨變臉比變天還快。


    他指著手機唾罵了一會兒,還是老老實實地拿起椅子背上的外套穿上,他跟林覺曉告了個別:“好煩,我先走了。”


    周玉晨聞了聞身上的味,歎了口氣:“看來我還得去絲芙蘭蹭個香水。”


    林覺曉被他逗笑了,催促著他道:“你快去吧,去得越早,早點幹完。”


    周玉晨衝他搖了搖手,又尷尬地跟周勁野道了個別:“……勁野,我先走了,有事情打我電話就行了。”


    周玉晨走後,包廂裏就安靜了不少。


    鴛鴦鍋還在翻騰著,屬於辣鍋的那邊滾得格外厲害,林覺曉突然拿了公筷,從清湯鍋裏找出他前不久剛下去的肉。


    自己沒吃,全部放進了周勁野的碗裏。


    熱氣氤氳在他麵前,林覺曉問道:“你應該不吃辣吧,我看你一直沒有夾辣鍋裏的東西,調料好像也沒放辣。”


    周勁野的鼻尖不知道什麽時候冒出了汗珠,在冷氣十足的包廂裏,他緩慢地搖了搖頭:“不吃。”


    後來就發展成了林覺曉不停地給他投喂,周勁野本來對火鍋這種上火的東西沒什麽興趣,莫名地把桌上新上的菜吃了個七七八八。


    林覺曉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招呼了服務員進來結賬。


    結果賬單被早一步出去的周玉晨結了。


    他沒怎麽在意,畢竟他和周玉晨之間就是你請我一頓,我回你一頓。


    周勁野卻突然冷不丁地問了句:“你和他很熟嗎?”


    他還是不怎麽習慣稱呼周玉晨為哥。


    林覺曉不怎麽在意地點了點頭:“熟啊,我和你哥從小學就認識。”


    周勁野沒說話了。


    也對,要是林覺曉和周玉晨的關係不好,怎麽可能會答應幫忙照顧他。


    飯後他們還是坐了地鐵回去,值得慶幸的是,這個點的地鐵比剛才少了很多人。


    照例是座無虛席,但最起碼有位置給他們站著了。


    林覺曉站在車廂的連接處,晃悠悠地收到了周玉晨的消息。


    【玉晨】:覺曉啊,真不好意思,勁野隻能麻煩你了。


    【玉晨】:我打聽過,總的來說除了話少了點,他也是個好孩子。


    【玉晨】:育君那邊我問了下,他們高三應該8月15就開學了,開學後應該是一個禮拜放一天,應該不會怎麽會麻煩你。


    林覺曉其實不怎麽覺得麻煩。


    周勁野已經是個快成年有自理能力的男生了,多雙筷子多個人的事情。


    【春眠不覺曉】:他要住校嗎?


    【玉晨】:……我也沒問過他。


    【玉晨】:以前都是住校的,現在應該也還是吧。


    【春眠不覺曉】:好的,我知道了。


    周玉晨都那麽說了,林覺曉卻又開始忍不住操心,他想了想還是問道:“勁野,你要住校嗎?”


    今天8月9號,離15號也不遠了,學校那邊還要提前說好。


    周勁野下意識地回了句:“都行。”


    林覺曉卻跟他商量道:“要不你還是住家裏吧,我那邊離育君不遠,騎個單車過去也就十多分鍾的時間,早晚自習也不耽誤。”


    “……”


    周勁野有那麽一點點地動搖了,但他還是低聲地拒絕了:“不用了,太麻煩你了。”


    寄人籬下,他還是需要有些自知之明的。


    “沒事,你不想住校可以跟我說。”林覺曉微微皺了下眉,又很快地舒展開,溫和地道,“不用講什麽麻煩不麻煩的,我答應了你哥照顧你,你就不用覺得麻煩到我。”


    周勁野心裏有那麽一刻的了然。


    林覺曉對他那麽體貼溫柔,笑得又那麽好看,估摸著就是因為他答應了周玉晨。


    周勁野悶悶地道:“我住學校習慣了。”


    —


    等他們回到家差不多八點了,林覺曉第一件事就是匆匆地跑到康康旁,看那隻毛怎麽都沒長齊的小貓。


    林覺曉盤坐在地上,拿他剛泡好溫熱的貓奶,擠在類似嬰兒用的奶瓶裏喂給它。


    小貓的眼睛還是半睜的,咬到奶嘴後就開始囫圇吞棗般地往下咽。


    林覺曉動作輕柔地抱著它,這是隻很漂亮的小白貓,半開的眼睛是霧藍色的。


    周勁野無聲無息地走過來,蹲在了林覺曉的邊上,他和幼貓對視著,忍不住,抬手撓了撓它的下巴。


    他的手長得很漂亮,骨骼分明,指關節寬大,青色的脈絡在皮下凸起。


    周勁野說喜歡小動物不是騙林覺曉的,他是真的挺喜歡的,尤其是對這種奶裏奶氣的,他沒什麽抵抗力。


    但勉強維持住了酷哥的包袱,周勁野任由小奶貓舔了舔他的指尖,又抱著他的手指亂啃了一通。


    康康剛開始長牙,啃起人來一點也不痛。


    周勁野學著林覺曉席地而坐,好奇地問道:“它多大?”


    林覺曉把康康喝幹淨的奶瓶收了起來道:“應該才兩個禮拜左右吧。”


    林覺曉摸了摸康康的腦袋,又順了順跑過來爭寵的金毛的毛,回憶道:“我前幾天在下班回來的路上撿到它的,那時候就那麽大——”


    他比劃著,眼神軟和地繼續道:“它就那麽小一隻,在一個小紙箱裏,被人丟在了花壇旁。”


    康康的鼻尖在周勁野的手指上嗅了嗅,周勁野拿手指推了推它。


    林覺曉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看了眼掛鍾上的時間,跟周勁野道:“我先去上班了,你在家裏——”


    他的目光在周勁野逗弄康康的手指上停了下,猶豫地開口道:“你能幫我照顧一下它嗎?”


    見到周勁野點頭,他鬆了口氣道:“小奶貓,你就差不多隔兩個小時給他喂一次奶就行了,麻煩你了。”


    周勁野沒來的時候,都是他一個人幹這件事情,上班的時候就把小奶貓帶回去。


    林覺曉換了套衣服,朝周勁野揮了揮手:“那我先走了,我應該差不多十二點多回來。”


    “覺……曉哥。”


    周勁野卻突然喊住了他,林覺曉好奇地回了個頭,就聽到男生擰巴地問他:“你是幹什麽的?”


    “我嗎?”林覺曉笑得更開心了,“你哥沒跟你說嗎,我是個寵物醫生。”


    寵物醫生啊——


    周勁野摸著康康,表麵沒什麽情緒,心裏卻在想:


    真的很適合他,很適合林覺曉。


    林覺曉今天值夜班,讓人意外地今天沒什麽突發的急診,隻有幾個抱著寵物來打疫苗,或者在路邊撿到了小貓小狗,來做個全身檢查的。


    他耐心地叮囑完抱著小寵物的小姑娘養寵物的重點,疲憊地伸了個懶腰,準備下班回家了。


    今天下班的時間早了點,他進門的時候已經忘記家裏多了個人這件事情,直到看到躺在沙發上的周勁野,林覺曉才猛地反應過來。


    沙發對於男生來說有點短,過長的腿憋屈地蜷縮在沙發上,手臂也都快垂到了地上。


    他睡得不怎麽安穩,冷硬又不怎麽成熟的眉眼在睡夢中還是微微皺著。


    但在某個瞬間——


    周勁野擱在茶幾上的手機鈴聲大作,是他定的鬧鍾。


    躺在床上的男生眼睛“唰——”地一下睜了開,第一個反應不是去關鬧鍾,而是去拿桌上被奶貓喝空的奶瓶。


    就這樣,周勁野在林覺曉的輕笑聲中才遲鈍地回過神來,他的右手還抓著隻嬰兒藍的奶瓶,頭發不怎麽老實地翹了起來。


    周勁野:“……”


    林覺曉看到他呆愣的表情,笑得差點倒在了門上。


    周勁野,就是個麵冷心熱的小男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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