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勁野走進浴室的時候,他才意識到,林覺曉的確是洗過澡了。


    瓷磚已經被人拖過了,但還是有些許濕漉漉的痕跡,周勁野一進屋,就聞到了沐浴露的香味。


    他憋了會氣,麵色不改地按林覺曉說的,去找放在櫃子裏的毛巾。


    毛巾還沒拆封過,花色是很普通的黑灰條紋。


    周勁野脫下衣服,他的身材和同齡人的幹瘦不一樣,肌理線條分明,但又不會顯得誇張。


    天氣悶熱,他衝了會涼才把水溫調熱,擠沐浴露的時候卻有些猶豫。


    林覺曉的沐浴露一看就是從超市隨便買的,舒膚佳的原味,還是一升裝的。


    周勁野想了想,還是蹲下身擠了泵沐浴露。


    不知道出於什麽心理,他低了下頭,鬼使神差地聞了聞沐浴露的味道。


    隻是一下,手就被他迅速地挪開了。


    周勁野把沐浴露抹到了身上,洗了個很快的澡,沐浴露就是很普通的味道,沒什麽特色的香味,衝掉後留下的味道也不大。


    周勁野的衣服都像是一次性批發買來的,洗了澡後重新換上了件短袖,比剛才那件多了點塗鴉。


    但林覺曉看到的時候,懶洋洋地靠在沙發背上,笑眯眯地誇了句:“比剛才那件好看點。”


    周勁野看不出哪裏好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頓了頓才“嗯”了聲。


    也聽不出是讚同,還是什麽。


    林覺曉也沒注意他的語氣,他看了看周玉晨發過來的消息,問道:“你哥說吃火鍋,可以嗎?”


    周勁野沒什麽表情地點了點頭:“都可以。”


    他對吃東西這件事情從來不挑,有什麽就吃什麽,不合胃口也能皺著眉頭吃下去。


    林覺曉又笑了笑,應了聲“好”。


    他跟周玉晨發完消息,把放在靠門鞋櫃的車鑰匙抓了起來,邊換鞋邊道:“走吧,你哥上班那邊有些遠,我們先過去。”


    周玉晨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樣,連能吃口飯的時間都很少,今天這時間應該還是他刻意擠出來的,所以隻能他們過去了。


    林覺曉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他吞吞吐吐地道:“我們坐地鐵過去,可以吧?”


    現在是高峰期,周玉晨上班的地方在市中心的cbd區,不僅遠,車流量還高。


    周勁野敢坐,林覺曉還不敢開。


    對於周勁野來說,坐地鐵和坐車都沒差,他再次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高峰期不僅是馬路上的車多,地鐵裏的人也不少,下班的下班,出去玩的出去玩,可以說是成了片人海。


    周勁野其實不太喜歡這些人多的地方,前後左右都有人,腳尖都快抵住了前麵人的腳跟,像是在玩夾夾樂一樣。


    他仗著身高優勢,還能呼吸到最清新的空氣。


    林覺曉看起來比他更加難熬一些,周勁野的手臂搭在扶杆上,一眼就看到了林覺曉有些汗濕的發。


    好不容易過了一站,周勁野眼尖地瞄到了從他們麵前座位下車的人,他下意識地抓過了林覺曉的手臂,把他拉到了前麵的座位上坐了下。


    下一刻,又像是碰到了什麽燙手山芋一樣收回了手。


    林覺曉還沒反應過來,屁股已經挨上了座位,他因為驚訝,微微睜大了雙眼:“還有好幾站,你不坐嗎?”


    周勁野見他就要站起來讓位,很快地搖了搖頭,悶葫蘆般地說了句:“不用。”


    但他的語氣聽起來很堅定:“你坐著就行。”


    說完他就不再看林覺曉了,像是在躲避林覺曉的目光,他垂下濃黑的睫毛玩起了手機。


    微信裏也就隻有王磊發的消息了。


    【王磊】:周勁野你他媽的!!


    【王磊】:我那麽擔心你你就這麽對我的?


    【王磊】:你寄人籬下記得注意點你自己的狗脾氣,嘴甜點。


    【王磊】:你這種性格最不討人喜歡了,萬一你那個哥哥的朋友脾氣也大,你不就完了?


    周勁野看到這,微微皺了皺眉。


    他也不是脾氣差,隻是不怎麽會表達,從小就是這個性子,隻是單純地不怎麽喜歡講話。


    說好聽點是“高冷”,說難聽點就是三棍打不出一個屁來。


    他又想到了王磊提到林覺曉的地方,周勁野抓著手機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周勁野無意識地抬了下頭,下意識地去看坐在他麵前的林覺曉,好巧不巧地與他對視了。


    林覺曉的坐姿很老實,挺著背,也沒看手機,雙手像是小學生一樣搭在腿上。


    他好像是察覺到了周勁野的視線,因為發呆不怎麽聚焦的眼睛忽然閃爍了一下,自然而然地彎了起來。


    林覺曉問:“怎麽了,你站累了?”


    周勁野的目光還停留在林覺曉的眼睛上——像是剔透的琉璃。他遲鈍地剛準備搖頭,手腕卻忽然被林覺曉拉住了。他的腳步很順從地跟著力的方向動了動,林覺曉起了身,給他讓了位置。


    周勁野抿了下唇,拒絕道:“不用。”


    林覺曉扯不動他,他們兩個互相推遲的短暫時間內,座位被一個叔坐下了。


    林覺曉:“……”


    行了,大家現在都一起站著就行了。


    不過他也無所謂,那麽多年下來,擠地鐵也算是習慣了,但地鐵越往市中心開,上車的人也越多。


    林覺曉沒辦法,隻能和周勁野貼得更近了。


    車廂的人多得像是個罐頭,林覺曉隻能苦中作樂地慶幸地鐵裏的冷空氣夠足。不知道是誰在背後撞了他一下。


    林覺曉被推得踉蹌了下,擁擠的車廂本就寸步難行了,他控製不住地磕在了周勁野身上。


    比他小了好幾歲的男生悶哼了聲,反而伸出手扶住了他,眉眼低垂問道:“沒事吧。”


    林覺曉覺得有些丟人,柔軟的發絲不小心蹭過周勁野的鼻尖,他搖了搖頭,重新穩住了腳步道:“沒事,剛有人撞了我下。”


    周勁野“噢”了聲,手臂卻一直橫在了林覺曉的身後,沒碰到他,隻是虛虛地替他隔絕了下背後的人群。


    在林覺曉看不到的地方,周勁野麵無表情地掀了掀眼皮,視線淡淡地從撞了林覺曉的人身上劃過。


    *


    就算趕過去的路程有些艱辛,他們到得還是比周玉晨早一點。


    這家火鍋店是他和周玉晨常來的,林覺曉輕車熟路地跟在服務員的後麵,去了約好的包廂內。


    林覺曉掃了桌子上的二維碼,先把手機遞給了周勁野道:“你想吃什麽可以先點。”


    周勁野沒接,揚了揚下巴,指了指剩下的空位問道:“不用等他嗎?”


    林覺曉剛開始沒反應過來周勁野口中的“他”是誰,後知後覺地才領悟過來道:“你說玉晨嗎?我知道他喜歡吃什麽,我們先點了就行了。”


    周勁野還是沒接手機,他搖了搖頭,拿著玻璃杯喝了口酸梅汁,聲音低低的:“我不挑食的。”


    “那我隨便點了?”


    “嗯。”周勁野低著頭道,“好。”


    林覺曉認真地先下了個鴛鴦鍋,邊在頁麵上精挑細選著,挑著挑著,他忽然意識到個問題。


    他深思熟慮一下,還是斟酌著問道:“你不叫玉晨哥哥嗎?”


    “……”周勁野沉默了片刻。


    他跟周玉晨是真的不熟,小時候的記憶裏完全沒有這個哥哥的存在,長大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周玉晨——是在一個月前的葬禮上。


    周玉晨當時的麵上滿是倦色,還是幫著他忙前忙後了很久。


    結束了過後,周玉晨抽著煙問他:“你要不要來寧城?”


    周勁野回憶不起他當時的心情了,隻記得他大概說了:“我考慮一下。”


    考慮著考慮著,就過了一個月。


    周勁野還是來了寧城,他在此出生,但沒有長大的城市。


    他想得有些出神,包廂門“嘩啦——”聲開了,穿著西裝外套的周玉晨走了進來。


    他大概是趕過來的,額頭上全是汗珠,一來就毫不避諱地拿著林覺曉的杯子,把他杯裏的酸梅汁喝了個見底。


    周玉晨勉強覺得自己活過來了,他有氣無力地坐到空位上,用手給自己扇著風,才道:“勁野,不好意思,我實在是太忙了沒去接你。”


    “沒事。”周勁野道,他停頓了下,對著和自己有些相似的麵容,腦海裏浮現出林覺曉的話,有些艱澀地開口喊道:“……哥。”


    奇怪的是,喊林覺曉哥的時候,周勁野其實還算得上順口。


    但麵對他親哥的時候,他反而喊得更加艱巨。


    周玉晨沒察覺到他語氣的不對,倒是林覺曉悶聲笑了笑,他剛想伸手給自己麵前的杯子再倒杯酸梅汁。


    手還沒碰到杯子,周勁野搶先了他一步,他給林覺曉和周玉晨的杯子都倒滿了酸梅汁,還順手換了個方向。


    ——把被周玉晨用過的杯子推到了他的麵前,又把嶄新的杯子送到了林覺曉那。


    做完這一切,周勁野才覺得自己有些多手。


    他的心裏有些懊惱,表情卻不動聲色,好像什麽都沒幹一樣。


    林覺曉和周玉晨都隻是詫異了一瞬,也都沒說什麽,隻當周勁野做起事來比較體貼而已。


    其實就連周勁野自己都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做這些多餘的動作。


    一看周玉晨就和林覺曉特別熟,一看就知道林覺曉根本就不介意,估計是習慣了的。


    周勁野想,他是不是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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