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無心閉一閉眼,徐徐吐出一口濁氣,平復一下情緒,淡淡地說:“不記得了,或許是聽來的,或許是親眼目睹,總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就算經歷了痛苦,隨著痛苦根源被深深埋葬,之後,就是一個嶄新的起點!


    娘親說過她是為愛而生下他的,他也應該為愛而活。而恨,隻會毀了一個本性純良的人,恨也會造就一個魔鬼!


    他不但長得像娘親,連性子也同娘親一樣——飽經人世磨鍊,仍保存著一顆童心!嚮往美好、渴望幸福,同時,也努力親手創造美好、追求幸福。隻是,他也同娘親一樣傻,愛上了一個本不該愛的人!


    娘親的愛平靜孤單,無奈中包含了深切的希望與寬容,隻不過那個男人不可救藥。娘親的死,使他難以諒解,心中也永遠藏著痛——她不值得為這樣一個無恥的男人而死。一個希望破滅了,還可以再尋覓一個!她是這樣的好,隻要把那些可笑的三從四德,把那迂腐不公的、卻自小強加於她的愚蠢思想當狗屎一樣唾棄,她就可以擁抱另一番廣闊自由的天地,直至尋覓到此生的真愛!


    她的傻,他不會重複!因此,他唾棄荒謬的朝政,痛恨當今昏君,藐視不合常理、不合人心的律令,恥笑一些表裏不一的官員,同情受強勢欺淩的弱小庶民,並願盡自己所能去幫助無辜受難的人!


    “近墨者黑!九天,我真的真的很不希望你混跡官場。”他坦白心聲。


    扶九天笑了笑,“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固執的人兒嗬!他無奈地搖一搖頭。她仍有她的堅執,他無數次的勸,終究什麽都沒有改變!


    “你可真執拗!”他微惱地點點她的鼻尖。


    扶九天挑了挑眉,“不錯,我向來執拗!我隻是不明白,你究竟喜歡我哪一點?”


    “哪一點?如果要細分,那就……你的眼睛!還有,你的腳!”


    “腳?”她愕然。


    “所有的女子都裹足,隻有你,你的腳真實自然,完美無缺!”他嗬嗬地笑,掩飾不住開心的樣兒。


    她卻微惱,“你是在笑話我嗎?”


    女子裹足萌生於五代,推廣於兩宋,如今女子不裹足就等於找不到好婆家。三寸金蓮遍地是,她算一個異類,隻不過,自打丟掉纏足布起,她就不曾把自己當一個女兒家,幾乎所有的人都以為天網是堂堂男兒身,直至遇見無心,她突然介意起自己那雙天足來。


    豈料,他瞪了清澈的眼眸說:“我就是喜歡你這雙自然健全的天足,不像那些折彎了腳趾,解開裹足布時膿水、臭氣一併流的畸形東西!”


    他的“完美無缺”原來是這個意思。他愛的正是毫不做作的她,人工雕琢粉飾的東西再美也失了自然的靈性,耐不住久看!


    隻有他,能透過一具皮囊看到她心裏去!


    他的眸窗清澄無瑕,卻非天真無知,而是蘊藏了洞悉一切的智慧,有一顆不沾“膚淺、媚俗”塵膩的玲瓏心!


    這樣的他怎不叫她漸漸迷戀!


    因了他的讚美,她未沾酒,卻有些醉了。


    一頓飯吃了足足兩個時辰,多半是在飲酒談心,藏在廚房角落裏那罈子高粱酒被拿出來飲得點滴不剩時,莫無心已醉了,軟軟地趴在桌上,眉眼彎彎地望著她,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動,“一個九天、兩個九天、三個九天……怎麽有好多個九天哪?”


    扶九天捉住他的手指,微嘆:“你醉了。”


    “胡說!”他搖搖晃晃地站起,雙頰酡紅,醉態可掬地笑,“我是人醉心不醉!”


    看他站在那裏像個不倒翁似的左右晃擺,她忍不住發笑,攙扶著他往外走。


    他一手搭著她的肩,一手胡亂舞動,口中唱:“酒逢知己飲,詩向會人吟,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又指著夜空中一輪清新婉麗的月,問她:“知道那是什麽嗎?”


    看來他是醉糊塗了,她好笑地說:“那不是大餅就是月亮嘍!”


    他把頭一搖,指指月亮,又指指心口,“明月如我心!”


    “嗯?”她不明白。


    他對月淺吟:“眾星朗朗,不如孤月獨明;照塔層層,不如暗處一燈。”


    “唉?你真箇醉了。”淨說些她一知半解的話。


    “錯!”他豎指輕搖,“眾人皆醉我獨醒!”又一指千裏香後院外隔著一條胡同的一座豪宅,問她:“知道那是什麽嗎?”


    豪宅門簷底下懸掛兩盞外蒙彩絹的燈籠,上麵蘸墨寫有大大的“王”字,應是王姓人家的府邸,她答:“王府。”


    “錯!”他一本正經地說,“這明明是一幢鬼宅!你怎都看不出來?”


    “鬼宅?”她詫異地挑眉。


    他點頭,“這裏麵住的都是鬼!大鬼、小鬼、凶鬼、惡鬼,還有一隻專門吃人的鬼!那隻鬼狡猾得很,我幾次出手都沒能捉住他,下回捉住了,定要將他打回十八層地獄去!”


    “淨與我打諢!”她笑罵,隻當他是醉人醉語。


    “錯!”


    又來了!她無奈地扶額,豈料這回他隻道出一個“錯”字,卻沒了下文。


    她詫異地抬眼,見他正凝神盯著某一處,順著他視線所指的方位望去,王府護牆一扇側門“嘎吱”微響,開了一道fèng隙,門內探出一顆腦袋,左右一瞄,大約見胡同裏沒人,門內的人才放心地把身子也挪到門外。


    借著月光,她看到從門裏出來的人身形猥瑣,尖嘴猴腮,一雙豆大的眼睛賊溜溜地四處張望。她訝然張口,正欲出聲,莫無心趕忙捂住她的嘴,在她手心寫:看到沒?大鬼出來了!


    大鬼?她暗自皺眉,從王府側門出來的人形跡可疑,賊頭賊腦的,憑一個捕快的直覺,可以肯定那人半夜出門準沒好事!


    那人謹慎小心地左右張望,始終沒有發現剛從千裏香出來站在陰暗角落裏的二人,便縮著脖子,躡手躡腳地沿著牆根一步步穿出胡同,趁夜色的掩護,往城北方向躥去。


    扶九天心生疑雲,正想跟蹤那人去一探究竟,卻被莫無心一把拉住。


    “九天,我困了。”他以手扶著額頭,昏昏沉沉地眯著眼。


    扶九天隻得打消追蹤查探的念頭,扶著他回到客棧,看他安然入睡後,她回到隔壁那間客房,和衣躺在床上,一時也睡不著。


    無心回到她身邊,懸空的心也踏實下來,於是,月曜的影子又浮現在她的腦海,十日期限已過了一半,她卻沒有任何收穫,不免有些焦急,追尋月曜蹤跡已有三年,她所經歷的種種細節翩浮在腦海,卻梳理不出一個頭緒,心緒異常紛亂,想著想著,迷迷糊糊竟睡著了。


    睡夢中,隱約聽到一縷笛聲,猛然驚醒,她彈坐起身,側耳聆聽,果然有笛聲!


    今夜的笛聲異常清晰嘹亮,令她有一種月曜在召喚某人的錯覺,匆匆開窗躍至屋頂,覓著笛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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