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逸。


    雲裳鬢影,花顏似玉,緋紅的宮衣曼妙輕裹,分外的惹眼觸目。那樣的映人的靚麗,望在慕容素的眸中,竟莫名有些微刺。


    張了張口,她半笑不笑,徑直倚在案旁飲茶,“而今宮中皆傳本宮這汝墳殿乃罪殿之所,沈充容大駕光臨,但願別來無恙。”


    “謝婕妤娘娘掛心,臣妾無恙。”沈妙逸似乎聽不出嘲意,大方落座為自己斟下一杯茶,笑意輕淺,“倒是娘娘戴罪之身,卻無罪容,反令臣妾有些意外。”


    “罪?”慕容素眸色無波,聽到這一字,反而哼聲笑了,“本宮欲加之罪,何為戴罪之身?現下在這汝墳殿,在你我之間,究竟是誰有罪,可未必是能說得清的。”


    沈妙逸神色輕動。


    “娘娘此言何意?”長眉微挑,她的目光有著些許莫測。


    “沒什麽意思。”她垂下了眸,視線一轉凝在她的襟口處,望住了那一抹五色彩穗。


    斑斕的彩穗五彩流光,細緻而柔順,穗尖輕綴著兩枚雕工精緻的銀鈴,玲瓏微響。可惜那穗結之下分明該是兩穗,卻無端少了一節,無疑破壞了美感。


    “多好看的玲瓏彩穗。”她凝視了很久,目光挑向沈妙逸,話語沒有起伏,“沈充容這彩穗做工精緻,形樣稀有,恐怕這涼宮之中,唯此一枚無二。”


    她順著她的目光墜下視線,一同望向了那截穗飾。


    “佳物難得,隻是可惜了,”靜靜盯著她的麵龐,慕容素不錯過她每一分神色,“這般精緻的彩穗,怎就少了一節。”


    沈妙逸卻無所謂地笑了,顏容淡淡,“我成日帶著它,誰知丟到了何處,一節玲瓏穗而已,改日再配一截便是。”


    凝眸緊盯著她,慕容素倏地開口,“沈妙逸——”


    沈妙逸容色一凝。


    她錯愕抬眼,隻見慕容素神情冷凝,言語間毫無笑意,少頃冷漠道:“你著實答我一句,這露凝膏中的□□,可是你所置?”


    她定了定,片晌慢慢放下茶盞,似乎並不意外,“娘娘為何這樣問?”


    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慕容素目光深邃,“你這玲瓏彩穗做工非常,看似簡單,其實五彩流絲,皆以極細的銀絲編繞。尤其是這顆玲瓏鈴,乃是外族才有的樣式,莫說宮城,恐怕雲城帝都,難尋一二。可是……”緊扣案沿的指尖慢慢收斂,“就是不知怎般,數月前,我汝墳殿中竟會出現一截一模一樣的彩穗。為此,你作何解釋?”


    一絲愕然輕閃而過,沈妙逸旋即笑了,“這彩穗丟了也有數日,臣妾還想是掉在了哪裏,原來,竟是落在了娘娘的殿中。”偏眸望了望她,她笑得十分自然,“隔牆有耳,娘娘的問題,臣妾倒是不敢答了。”


    “你我心知這殿中唯有你我二人,何來隔牆之耳。”她的麵容逐步變得冷厲,冷語如冰,“你造倒戈淇玥,知我殿中又紅檀藥香,故意自露凝膏中置入白皂草,又引了孫岫香向我討要,順勢毒了她,對不對?”


    “而那一日夜訪我殿中的,也是你……”


    “若我沒猜錯,你該偷遣了不止一次,巡得了露凝膏的位置與藥香,至此設下了這一局,對嗎?”


    沈妙逸沒有說話。


    靜靜與她對視許久,她緩慢張口,“對。”


    清晰的一個字,慕容素的瞳孔驟然緊縮——


    她卻忽地扯唇笑了,笑得愈加盛烈,指尖輕撥,玲瓏彩穗微微一動,銀鈴飄響。


    “這個回答,娘娘可還滿意?”話語停了一瞬,她凝視著她,目光冷銳,“說實話,白芷——”


    “我一向不喜你,也不服你,你驕傲自大,自以為是,除卻舞技貌美,何處比得過我?王爺本先選擇了我,可是最終關節卻棄我而選了你,我一直不明白,憑什麽?”


    急戾的話語聽似怨怒而嫉妒,她心頭沉墜下去,沉甸甸的發冷,“所以你就倒戈,刻意暗害我?”


    “沒錯。”她說得很輕鬆,片刻又揚起唇,笑意嫣然,“我要讓王爺知道,我並未不如你,他選了你白芷而棄我沈妙逸,本身便是個錯。”


    “而你白芷,真的是夠愚蠢的!”冷冷的語調中含著諷刺,“你以為,你親眼所見的,就是真實的?這世上許多事本就是虛虛實實,有人笑裏藏刀,有人口是心非,你憑什麽就能斷定,誰對誰錯,誰又做了什麽?”


    她一怔,聽出了她話中隱然的含義,眉目淺蹙,“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她冷瞥了一眼。自顧站起身,與她臨近了些許,“左右我已將話同你攤白,那麽,不妨再告知你一件事。”


    慕容素一怔。


    沈妙逸的神情未變,可不知為何,她卻總覺有些莫名的預感,靜靜迎著她的視線,她心口一跳,無聲地凝住了眸。


    ……


    ·


    借著祭禮,慕容素得以在禁足半月之久後尋得一次出殿的時機。


    大涼皇室禮典有律,每年十一月初九,涼國初興之日,需自雲州城西麓山祭台中設行祭典。天初拜祭先祖,入午參神降神,午後進饌焚香,至夕燒酒初獻,直至傍晚歸回,是為四祭之禮。


    典禮極其繁盛,當日除卻廢妃罪臣,所有宮嬪朝臣皆需參與禮拜。四品之下臣子附於祭台外圍,不得僭越於內。上臣、宮妃、皇子等份位頗重的,皆入祭典圍內,所勢之大,規矩之苛,不亞於年關華宴。


    慕容素此番雖被降位禁足,但宮妃位次卻仍猶在,此次典禮亦必得出席。隻是婕妤之位不同昭儀,算來彼時的排位,大抵設列於淇玥、喬虞、陳淑容之下,同徐韶冉、沈妙逸等同列。


    這半月以來,有關露凝膏的探查毫無進展,隨著時間推及,所有的可利用的線索幾乎已探盡,態勢無疑已陷入僵局。李祁景袖手旁觀,淇玥、孫家虎視眈眈,李復瑾雖竭力以禁足製衡著整個局麵,卻無疑無法持續多久。這對她而言極為不妙,猶若矗立斷崖,疾風逆狼,進退兩難。


    心下盤算著每一個日子,慕容素深知,如若局麵在無法轉變,恐怕此次再難翻身。如今她身邊的助力已全部斷了,諸事不利。而十一月初九,祭禮之典,則會是自己唯一的機會——


    第100章 引蛇


    祭奠前一日,徐韶冉來到了汝墳殿。


    “娘娘!”


    殿內的燈光極暗,未曾點燃半分燭火,更不消說是取暖的炭火。時臨冬季,寒風習習,入骨的涼意。


    慕容素抬起眼,眸中一瞬映入了那個溫順柔弱的女子。她輕扯唇角,費力露出一抹略顯蒼白的笑,卻沒什麽笑意,“你來了。”


    徐韶冉微笑,望著她憔悴雪白的麵頰,不禁有了憂心,“宮中都說孫小姐的容貌毀了,是娘娘做的,這才遭到陛下閉宮禁足,娘娘,這可是真的?”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傾國策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奶茶倉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奶茶倉鼠並收藏傾國策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