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飯店出來,上了車,杜瑾濤心裏說不清的那些感覺逐漸清楚起來,說好的隻是吃個便飯,結果卻是蔣瀾欣一早計劃好了的出櫃。對她而言,這種事情能瞞住家裏就不要挑起不必要的戰火,雖然喬院長淡定的完全意料之外,可也不能說她就真的能心平氣和完全的接受自己的女兒是同性戀。說白了,今晚這頓飯,三個人,兩個都是被硬趕鴨子上了架,始作俑者是為了什麽,這個杜瑾濤能明白,隻是感覺被算計了心理上有點兒過不去。


    沉默了一路,到了小區門口,蔣瀾欣剛把車停穩,杜瑾濤把身子一側兩隻手環在胸前:"你怎麽都不跟我商量一下啊?"


    "我跟你說了,你肯定又要跑。"蔣瀾欣將車熄火,拔了鑰匙,解了西裝的扣子也側著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說:"而且,我不說,你表現的才會自然。你臨場應變的能力挺好的,自信點兒。"


    "什麽臨場應變能力啊!自信你妹啊!這是自信的起來的事兒嗎!"杜瑾濤捂著額頭呻吟了一聲:"你說不說是一回事,我做什麽是另一回事。可你這樣不提前知會一聲,萬一你媽突然發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應對。這種情況搞不好你媽要跟你斷絕母女關係,到時候我不就成了千古罪人?再說,這第一次見麵就這麽大個炸彈扔下去,我以後還怎麽麵對你媽啊?"


    "我媽不會發飆的,也不會跟我斷絕母女關係,我了解也確信,所以才會這麽做。"蔣瀾欣想了一下,又說:"你其實不是介意我跟我媽怎麽交代我跟你的關係,也不是介意我媽以後怎麽看你,你其實是介意我沒有提前跟你商量一下?"


    "我都介意!"杜瑾濤把頭一偏,又偏回來,看著蔣瀾欣:"我是覺得,為什麽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變成計劃?又為什麽你所有的計劃都不跟我商量?咱倆同居那會兒不就是?你自己就把決定給做了,我還必須同意。後來每天做什麽幾點起床幾點睡覺吃什麽也是!有時候我都覺得,是不是跟我搞對象也是你的計劃!"


    "這樣不好嗎?因為我看重的是事情的結果,所以過程越簡單有效越好,沒必要搞得那麽複雜。我從認識你,到決定和你交往隻有幾天的時間,你要說這是我的計劃也無可厚非,因為我決定要跟你交往,就一定要達到目的。"蔣瀾欣看著窗外長得跟路燈一般高的一株梧桐樹,光禿禿的枝杈伸的老長,燈光被分成小塊兒投影在地上,枝杈的陰影像極了童話裏巫婆幹枯的雙手,似乎隨時可能從地上浮起來伸向路人的脖頸。


    杜瑾濤在邊兒上沉默,熄了火的車裏溫度消散的很快,已經能感覺到外麵呼嘯的北風從車縫裏鑽進來。


    蔣瀾欣徐徐的歎了口氣,說:"過兩天你就走了,雖然嘴上不說,但我也知道你不放心。我帶你去見我媽,把我們的事情說了也是想你安心。你不能否認,這是最好的辦法。"


    杜瑾濤很久沒去剪過頭發,原本過肩一點兒的長度已經長到了胸部靠下,此刻發梢被她攥在手裏揉搓著幹燥發澀。聽蔣瀾欣這麽說,放過分叉的發尾,改用雙手撐臉,悶悶道:"我明白。"


    蔣瀾欣趁熱打鐵的繼續:"而且同居這件事兒你當時也沒答應不是?後來也是你自己提出來的,不是嗎?"


    "我那是……"杜瑾濤突然噤聲,那是因為傅葳,她很清楚。


    雖然杜瑾濤沒把話說完,但蔣瀾欣卻一臉了然,說:"我明白。"


    "你…你明白什麽呀你?"杜瑾濤心虛的白了她一眼,拉開車門催促著:"走了走了,回家!冷死了!"


    以前傅葳在外麵胡搞瞎搞,她知道,而傅葳在她麵前也從來都是十分坦然的樣子。那時候她就時常想,是不是所有人都跟傅葳一樣,把亂搞女女關係當成家常便飯一樣的自然,絲毫愧疚感都沒有。真是時代在發展,社會在進步,人心不古?現在,她算是明白了,她永遠都不可能成為傅葳,就心虛這一點她就不可能。這沒有什麽都讓她心跳快了起碼二十,要是真有點兒什麽不用等蔣瀾欣發現,她自己就沉不住氣了。


    不過,蔣瀾欣那句明白是幾個意思?


    可能是覺得自己嘴硬的想找台階下?


    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杜瑾濤永遠也不會知道,就在她決定搬去那個高檔小區的那天,蔣瀾欣在車裏看見傅葳從她家的單元裏走出來。


    年二九那天,蔣瀾欣開車送杜瑾濤去了車站,也沒說什麽,隻是在檢票口前說了句如果做的不開心就回來,如果做的開心也別不想回來。倒是杜瑾濤起先沒覺著什麽,真要走了,反而難受的想哭,在車站緊緊抱著蔣瀾欣,想說的話一大堆但好像哪句都挺像廢話的。蔣瀾欣一直是個很會照顧自己的人,也一直是一個讓人沒什麽不放心的人,她的囑咐或者告誡顯得多餘。隻能化悲傷為力氣,恨不得把人給勒成兩截了。火車可不會因為人們傷離別而體貼的延時,在長久的擁抱也總有放開的那刻,杜瑾濤拎著行李走進去的時候沒敢回頭看,她是離不開蔣瀾欣的,這件事,在她終於要離開的這天才明白。


    這一路,她凝視著車窗外匆匆而過的景色,眼淚兜在眼眶裏落不下消不散。


    杜媽一早就跑去車站接姑娘,出站口人山人海,都是趕著回家過節跟接人回家過節的。杜瑾濤被人群擠著往前走,老遠呢就看見小老太的身影在人群裏翹首以待。


    "媽,你怎麽跑來了!"杜瑾濤衝出人群,拉著杜媽往外走,人多嘈雜,她不得不把分貝提高。


    杜媽想去接姑娘的行李被攔了回去,小老太太一叉腰,說:"我來接我姑娘,不行啊!"


    "行!行!"杜瑾濤好笑的摟過杜媽的肩膀,原本傷離別的情緒衝淡不少。


    杜家就母女兩個人,親戚朋友也少,過年的幾天基本上就在家裏看重播的春晚,嗑瓜子度過。過節本來就吃的油膩,杜瑾濤看電視無聊,零食之類的也沒少吃,年初三那天往稱上一站,鬼哭狼嚎的喊著:"要死了要死了!這才幾天啊!胖了五斤!日子沒法過了!"


    "呸呸呸!大過年的會不會說話啊這孩子!"杜媽本來在廚房裏煮餃子,手裏還抓著鍋鏟直接衝進來揍樂杜瑾濤兩巴掌。


    杜瑾濤兩步跳到床上,捂著被排紅的胳膊:"我的媽您下手能輕點兒嘛!腫了都!"


    杜媽一擼袖子,朝杜瑾濤揚著鍋鏟:"正月裏說死不死的,我揍你算輕的了!趕緊給我下來,我剛鋪好的床!"


    "我是您親生的嘛!我這才回來幾天啊?"


    "你是我撿的!"


    杜媽惦記鍋裏的餃子,數落了杜瑾濤兩句趕緊回去廚房。杜瑾濤跟著老太太後麵,腆著臉笑:"媽,我幫你!"


    "少跟我來這套,越幫越亂!"杜媽掀開鍋蓋,韭菜蝦仁兒的餃子薄薄的皮兒裏透著綠在沸水裏翻滾,杜瑾濤接了碗水往裏倒了大半,杜媽趕緊擋住:"多了多了!我就說你越幫越亂!這些年也不知道在外麵怎麽過的,一點兒長進也沒有。"


    "煮餃子不就得點涼水麽,多點兒少點兒有什麽關係…"


    杜媽把過該重新蓋上,說:"這點水多跟少差別大著呢,點多了,煮久了,皮就軟了。這人啊,一樣的,時間長了,年紀大了……"


    "停!"杜瑾濤一聽就知道老太太要說什麽,趕緊給她打住,"您能別跟那些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幹的大媽們似的麽?逢年過節的就把三件套給搬出來過一遍。"


    "什麽三件套四件套的?我這是關心你!"


    杜瑾濤掰者手指:"工資、房子、孩子!天天提,年年說,膩歪不膩歪啊!我不是早跟你說了麽,我對結婚沒興趣,您別叨叨了,成麽?"


    杜媽瞪眼,把鍋鏟往台麵上一拍:"那你說,你對什麽有興趣?哦,等你熬成老姑娘…你現在就是老姑娘了!誰還要你?哪兒有好三十的人了還不結婚的!以後等我死了,你老了,睡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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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呸呸呸!您才說了,大過年的不吉利,怎麽自己還犯規呢!還說我呢!"杜瑾濤無語的看著杜媽:"再說我離三十還早著呢!我把自己嫁了人就能照顧我一輩子了?這年頭不可靠的人太多了!結了婚我不僅得照顧人家,還得照顧人家的媽,你養這麽大一閨女,白白胖胖的就為了伺候人的?"


    杜媽一臉痛心疾首,拿手指戳著杜瑾濤腦袋:"過了年虛歲可不是就要三十了!說說你就一堆話跟這等我!"


    "您這也虛的太多了!"杜瑾濤討好的摟著杜媽的胳膊,瞄了眼鍋邊溢出的白汽,轉過來再想說什麽由瞄了眼,:"媽,這餃子…"


    "我的餃子!"


    杜媽趕緊掀鍋蓋,煮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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