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原本惦記著曲靜到底得了什麽病,給傅葳那晚一折騰,杜瑾濤就把這茬忘了。沒兩天,那晚原本說是要跟蔣母一起吃飯這回事又被重新提了起來。當時杜瑾濤嘴裏塞了個燒賣,還沒嚼直接嚇的往下咽,險些噎死。灌了一口熱湯,拿紙巾捂著嘴:"見家長啊?"


    "嗯。"蔣瀾欣把沒吃完的燒賣打包裝了起來,見她悶不作聲,問:"幹嘛?怕我媽吃了你?"


    "嗬嗬…"杜瑾濤幹笑:"我就是覺得沒準備好。"


    "你要準備什麽?"蔣瀾欣看了眼時間,說:"隻是吃頓飯,又不是要你上刑場。"


    杜瑾濤歪頭想了想:"那我以什麽身份呢?你媽如果知道我們的關係…還是說你媽已經知道我們的關係?"


    "那你想以什麽身份呢?"蔣瀾欣把問題又拋回去,拿了包站起來拍了她的肩膀:"走了,要遲到了。"


    蔣瀾欣打冬至那會兒就想帶她回去見蔣母,按說兩個人談戀愛,見見家長什麽的再平常不過。但是就算異性戀來說,也都是交往個一年半載的,感情基礎穩定了才考慮這個問題。更何況她們還不是異性戀這回事兒,按照蔣瀾欣這個人給她的感覺,雖不說是家教森嚴的那種,也絕不可能會若無其事的接受自己家女兒喜歡同性這種事。而且,就單純的說見家長這件事,擱誰都淡定不了,她杜瑾濤光是想到六醫院長這個名號都會緊張。見到真人,恐怕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講,她是真沒準備好。可要是追究起來,她恐怕這輩子都很難準備好。蔣瀾欣趕鴨子上架的態度很明顯,所以,在她拍完自己的肩膀走出這家廣式早茶店的時候,杜瑾濤已經開始為今天晚上的飯局打算了。


    好吧,怎麽說蔣瀾欣也已經見過自己的媽了。過完年她們要分居兩地,年前拜會家長也合情合理。隻是,今晚要穿什麽?見麵禮該帶點兒什麽?


    "哎,晚上要去哪裏吃?"上了車,杜瑾濤突然地靈光一閃,說是靈光一閃不如說是她也實在想不出能做點別的什麽來博取未見麵的丈母娘的好感。


    蔣瀾欣嗯了一聲,側目看著她笑:"你該不會是想說……"


    "嘿嘿…"杜瑾濤挑了挑眉毛:"我是覺得既然是一家人吃飯,搞那麽排場多沒勁兒。在家裏吃挺好,我就簡單做點什麽,丈母娘也能覺著把你交給我比較放心。"


    "我已經定了包間。"蔣瀾欣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我知道你是好意,隻是我跟我媽不習慣在家裏吃飯。你隻當是跟平常一樣吃飯就行,沒那麽多含義。"


    "哦。"


    不習慣在家裏吃飯是個什麽意思?的確蔣瀾欣很少跟蔣母見麵,似乎隻有蔣母胃病犯了的那幾次。感覺…蔣瀾欣跟蔣母之間的關係似乎淡的就隻有母女兩個字維係,可每次蔣母犯胃病蔣瀾欣也確實是無微不至的去照顧著。


    所以說啊,有的時候,她真是不懂蔣瀾欣的想法。


    "對了。"到了杜瑾濤公司樓下,等她下車要關車門的時候,蔣瀾欣突然叫住她:"不是丈母娘,是婆婆。"


    "嘖!"杜瑾濤翻了個白眼,甩上車門。


    好吧,扮賢惠這條路走不通。她隻能去想那些年,她還有閑功夫看電視劇的時候,那些窮人家的姑娘第一次見未來有錢人家的婆婆時的劇情。簡略的回想了一下,她原本探索學習的心態偏離到了吐槽的上麵,主要她不是那種小白兔似的女主角,三句話踩雷,抬抬手殃及無辜。那種破壞力別說有錢人家的婆婆,就算是平民老百姓也受不了。所以說,有些編劇荼毒社會全靠一根筆杆,什麽腦殘也能靠談個戀愛成就完美人生。導致現在的小姑娘們一個個的不學好,覺著腦殘就能把土豪圈回家,還能愛的死去活來。


    不對…她不是要吐槽電視劇的,她是在想今晚的這個飯局要怎麽應付過去。


    杜瑾濤坐在椅子上左三圈右三圈的轉著,談戀愛這些年,她竟然沒有過一次這樣的經曆,搞得現在緊張兮兮,真是不能不說她做人失敗。從包裏拿出小鏡子照了一下,最近沒熬夜沒失眠,黑眼圈跟眼袋自然沒複發,雖然眼角處那過了二十五之後再也沒消失過的細紋堅持的存在,不過用遮瑕蓋一蓋…哎,見家長是不是還是素顏好一點?低頭看了眼今天穿的,灰色襯衣外搭格子羊毛衫背心,卡其色工裝褲配了棕色皮鞋…是不是該回家換條連衣裙?但是大冷天的穿裙子,她想起杜媽看到那些臘月天裏還穿著短裙絲襪的姑娘們總忍不住唾棄的表情。那就還是這樣吧,還是想想送點什麽才好。


    糾結了一整天,中午杜瑾濤在公司附近的商場轉了轉,也沒選上什麽合適的禮物。自從她搬回家住,她跟蔣瀾欣以往固定的午飯時間也就打亂。有時候蔣瀾欣留宿在她那裏,兩個人早上一起吃早飯,送了她上班。或者有時候蔣瀾欣晚上去接她下班,在外麵吃過飯再送她回家。中午,有時見麵,有時不見。


    下班點一到,杜瑾濤對著顯示著五點整的時鍾歎氣,以往她是恨不得一眨眼這一天就過完,現在真是感覺還沒眨眼時間就過完了,卻一點都高興不來。


    "我還沒想好給你媽送什麽。"見了蔣瀾欣,杜瑾濤沮喪的情緒具象化的散發出來。


    蔣瀾欣回家換了一身冬季新款的西裝套,領子是不對稱式的剪裁,顯得幹練卻不死板。頭發也一絲不苟的梳成馬尾,隱形換成框架,倒不像是一家人吃飯,更像是去跟人談判。她從包裏拿出一個紅色包裝的盒子給杜瑾濤:"替你選好了。"


    "什麽東西?"杜瑾濤立刻來了精神,但禮盒包裝的太好,沒有辦法拆開來看。隻能根據外形大小來猜測:"手鏈?"


    "我媽不帶首飾。"蔣瀾欣標準式的笑容被燈光的投影切割有些不清晰,她伸手搭在禮盒上,杜瑾濤一臉的求知欲望著她,半晌才說:"鋼筆。"


    "哦。"杜瑾濤拿著禮盒又看了一會兒,才扭頭問:"我這樣算不算是作弊?"


    蔣瀾欣笑了一聲,說:"等我去給你媽拜年,你也幫我選禮物就不算。"


    "也是…哎?誰說要你去給我媽拜年了啊!"


    "我隨便一說,你隨便一聽。"


    "……"


    也許是因為禮物塵埃落定的關係,杜瑾濤原本忐忑的心情平靜不少,或者說因為有蔣瀾欣在,就算狂風暴雨也沒什麽可擔心的。說來,也實在有意思,明明可以在個各方麵都能給她安全感的一個人,偏偏在最重要的感情上麵,總是讓人猶如身處雲霧。杜瑾濤看著夜景,隔壁車道上一輛雪弗蘭緩慢的超過她們,她想,不管怎麽樣,既然決定了要信任蔣瀾欣,那就要不顧一切的信任下去。


    到了預定的飯店,停好車,蔣瀾欣牽著杜瑾濤進去。


    走近包間門口,服務員看見蔣瀾欣笑迎上前:"蔣小姐,晚上好。"


    "嗯,我母親到了嗎?"蔣瀾欣輕微點頭,視線掃了一下緊閉的包間門。


    "是的,已經到了。"服務員上前引領,將包間門打開,做了個引進的手勢問道:"蔣小姐,現在人到齊了,可以起菜了嗎?"


    "嗯,不必上的太快。"蔣瀾欣拉著杜瑾濤往裏去。


    杜瑾濤心裏一驚,想說第一次見麵也別太明目張膽啊!下意識的就想把手從蔣瀾欣的手裏抽出來,結果蔣瀾欣拉的更緊。想問蔣瀾欣要做什麽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人已經進了包間。


    "媽,我女朋友,杜瑾濤。"蔣瀾欣將人從自己身後拉出來,像是說今天天氣不錯,路上沒有堵車一樣就這麽說出來了。


    杜瑾濤完全沒準備,整個人放空了半秒,等意識到自己正在跟四方桌另一麵坐著的喬院長對視時,僵硬的笑了一下:"阿姨好,我是杜瑾濤。"然後手忙腳亂的把禮物從包裏拿出來,放到喬院長麵前:"初次見麵,請多指教。"


    說完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這是什麽莫名其妙的開場啊?!接下來呢?會被打出去嗎?這跟計劃好的不一樣啊!


    喬院長沒把她們打出去,也沒說話,在最初的看了杜瑾濤一眼之後就沒在抬起眼,拿起擱在桌子上的禮盒,曾經拿手術刀的手幹淨蒼白,將禮盒的包裝拆開,看見裏麵顏色極正的紅色鋼筆,笑了笑,說:"謝謝。"看起來是在跟杜瑾濤說謝,眼睛卻是看著蔣瀾欣。


    知女莫若母,這個禮物出自誰手,三個人具是心照不宣。


    飯局進入一種詭異的模式,喬院長像是沒聽見蔣瀾欣一進門那句爆炸式的開場,每上一道菜,還會客氣的對杜瑾濤說:"這家店裏牛肉做的不錯,你嚐嚐。"


    然後…杜瑾濤就一直說著謝謝阿姨,阿姨您也吃,每樣菜隻吃了一口就塞不下去。


    蔣瀾欣吃飯不愛講話,喬院長吃飯也不愛講話,杜瑾濤是無話可講。大部分的時間裏,隻有筷子跟盤碗偶爾碰撞的輕響,等到最後一樣餐後水果送上來。服務員一句菜齊了請慢用,才拉開這沉默的帷幕。


    "你是同性戀這件事,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喬院長用餐結束,將麵前的餐碟稍稍移開一點。


    杜瑾濤心裏一咯楞,總算進入正題。她小心翼翼的拿起茶杯遮掩自己瞄向蔣瀾欣的視線,蔣瀾欣淡定的不像人類,或者說除了她,喬院長跟蔣瀾欣都淡定的不正常。她不知道跟家裏出櫃一般人的節奏是怎麽樣的,但她試想了下如果杜媽知道…那一定是雞飛狗跳,殺人放火的場景。絕對沒可能像現在這麽冷靜的場麵。尤其蔣瀾欣還能咽下最後一口嫩煎羊排後,又喝了一口湯,擦過嘴之後才開口:"高中的時候。"


    "那杜小姐呢?"喬院長突然轉過頭來看她,見杜瑾濤沒明白自己的意思,又解釋的補充了一句:"杜小姐一直都是同性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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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是。"


    "那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喬院長問這句話的時候誰也沒看,杜瑾濤摸不準這話問的是自己還是蔣瀾欣,看蔣瀾欣沒有想要回答的意思,隻能硬著頭皮說:"大概半年。"


    "知道了。"喬院長點點頭,拿了藥盒出來。杜瑾濤眼明手快的去了被清水遞過去,喬院長接過來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說:"謝謝。"


    之後的話題,完全專向了跟之前無關的事情上。沒有反對也沒有讚成,就像喬院長那句知道了一樣,隻是知道了,就結束了?到底是這位喬院長太開明還是她所處的世界不正常?


    九點一到,蔣瀾欣說要回去,喬院長點了點頭,說一會兒司機會來接她。


    杜瑾濤也跟著蔣瀾欣向喬院長道別。


    走到包廂門口的時候,喬院長突然問:"是我的責任嗎?"


    蔣瀾欣突然歎了一聲,轉頭:"當然不是。"


    這一頓莫名奇妙的飯局就這樣結束,杜瑾濤看了眼已經官商的包間門,心裏突然湧出一些說不清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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