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將軍,想沒想到啊,他派了你來可真是一大失誤啊。”


    陡然,崖上鼓聲又起,陣陣震人心神,羅迦的聲音從混亂中傳了過來,那樣冷酷:


    “愜懷那可未必。”


    明黃的旗幟隨著軍隊早已悄然靠近,成了扇合之勢,在在空氣之中散布著恐懼的種子,莫氏軍們看到那麵旗幟之後幾乎恐懼的說不出話來。


    傅清幾乎是滾著下馬,跪在羅迦的麵前。


    羅迦卻並沒有看他,在馬上挺直了腰,凜冽的眼神冷冷地盯著莫愜懷,高傲宛然天人。


    莫愜懷擰起了纖細的眉毛,而無法抑製的怒火在那雙顏色不一樣的眼睛裏麵燃燒起來。


    天色慾傾,煙塵彌天,崖上箭矢如流星千簇,滾石轟然落下。


    莫氏軍驚慌失措,眼見轉刻間又被反包圍,軍心頓時大亂。


    莫愜懷在馬上一邊揮劍廝殺,一邊耳聞戰士瀕死的號叫在夜幕裏迸裂出來。


    血腥的味道濃濃地散在風裏,半天月如弓,帶著一抹胭脂的紅。


    “怎麽樣?”


    “將軍,我軍長途勞頓而且糧糙不足,根本不敵皇上的鐵甲軍。”


    “夜氏呢?夜橝的那些軍隊呢?”


    “將軍,他們在青州一動不動,根本就是坐山觀虎鬥。”


    “什麽,好,很好……”


    好到他咬牙切齒的可以聞到口腔裏麵鮮血味道的程度了,莫愜懷把‘夜熔’兩個字壓在了喉嚨之中,覺得胸膛裏麵燃燒的怒火像是沸騰的岩漿一般濃烈:“原來瞎了眼的竟然是我……”


    莫愜懷四顧慘然,表麵上不動聲色,實際上卻已經快要支援不住了。


    八萬人馬頃刻之間潰不成軍,自己身邊的人越來越少,鮮血的味道在帶著水氣的空氣裏麵浮遊飄蕩。


    無法原諒自己的愚蠢,無法原諒就是無法原諒。


    隻是簡單的反間計。


    怪不得,悱熔對他說,想要黎國就要遠離夜熔……


    他不聽勸告,急急起兵,現在北狄之軍天高水遠,根本無法支援。


    夜氏,按兵不動……


    芸芸眾生,苦海無涯,回頭,卻是沒有可站的岸,沒有渡人的佛。


    夜熔……胭脂……


    隻要想起,就那樣的痛著,那是一種,從肉體刻畫到骨上的,名為痛的哀傷。


    尤其,那個人是自己傾心愛上的女子。


    原來,一直都隻是他一廂情願,原來她從未愛過他,原來從頭至尾都隻是利用。


    四麵,全是他死士血淋淋的屍首……一刀,又是一刀,滿眼的血影刀光,鬼氣逼人,撲天鋪地,他隻能看著,尋不到路,滿眼是瑟瑟人心,哀鳴遍野。


    恨,應該恨她……可是為什麽沒有恨……隻有那種無力的悲哀。


    滿天飛雪中,她對他說,愜懷,此時此刻,我愛你。


    那也牢中相會,他求她一同遠走天涯,她悲哀的神色……


    其實,一切並非無計可尋,這個計策也並不高明,隻是他被她蒙了眼,再也無法看見其他。


    可悲的是,此時此刻,他竟依舊愛她……


    深深的吐出一口氣,莫愜懷覺得自己有些眩暈。


    他看著麵前的敵人,羅迦顯然很清楚自己的優勢,怕他們來個魚死網破,而採取的是謹慎消耗的戰術,打算在充分剝奪戰鬥力之後再一舉殲滅。


    真不愧是黎國的君主,看樣子是在劫難逃了。


    “羅迦,我本是福王錦淵之子,這些年我忍辱為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登上大寶。可惜我竟……失了方寸,中了計中之計,如今死到臨頭了,我也明白過了。”


    莫愜懷的眼睛微微地向上一瞥,恰恰和羅迦的目光對在一起,黑暗中,有寒光掠過眉睫,如貓般的雙眼,幾近是斂成一道細fèng,露出笑意,幾分冷幾分寒透出沉痛:“告訴她,我愛她!我對她的情意,天地可鑑!還有,看在你我相交一場的分上,求你莫要為難與她……”


    自己的愛情害人害己,但是卻又不能放手。


    她對他說,此時此刻,我愛你……


    那日牢中,她清澈的眼睛凝視著他,沒有絲毫的退縮,而直視他的眼睛裏卻不斷地流下眼淚,像是溶化的珍珠一般,那樣的她讓他覺得似乎隨時都會就這麽流著眼淚消失般。


    可是那淚,現在想來,卻並不是為他所流。


    此時此刻,他才明白,麵前的男子,才是她所愛……


    他竟然懂了她的心思,絕決瘋狂的愛人方式,拖著自己心愛的人萬劫不復,讓背叛自己的人知道,什麽是愛到極至的痛,什麽是徹底的傷。


    他仿佛看見她,每日每夜的煎熬,無法跳出去痛苦……


    在愛與恨兩者之間徘徊,最終,生生將所有的疼痛擁抱進魂魄的深處。


    他愛她,隻為她是那樣的懂他,可是現在細細想來,自己直到這一刻才懂了她……


    是不是,早日懂了她,就可以把她從無邊的痛苦中解救出來,是不是她就會真正開心的笑,就會真正露很溫暖的神情,她的魂就不會永遠的那麽蒼白冷漠。


    隻要,能夠早一點懂得她,是不是一切就都會改觀。


    不是不愛,隻是他錯過。


    錯過了,就再也沒有回頭的機會。


    那一瞬間羅迦看見的莫愜懷的眼直盯盯地瞪著他,淡淡一笑。


    莫愜懷掩住半側臉龐,眼前已是暗暗腥紅,傷口的疼已經麻木,麻木到了心裏,卻仍是覺得一陣一陣的翻湧,胸口好象快要跳脫出來。


    然後,手中佩劍一橫,飲頸自刎。


    眼前卻是滿天飛雪,她樹下而立,一襲黑衣迎風瑟瑟,她對他說,此時此刻,她愛他。


    在他眼裏,她高傲,堅韌,卻有著讓人心迷神醉的溫柔,這種溫柔,就像罌栗花,讓人忍不住嚐試,然後萬劫不復。


    她的吻,味道是清冽的,帶著些淡淡的涼,糾纏著,感覺甜蜜而美妙,撩人的催著了他身上的情,那種感覺,就好像有什麽在焚燒,黑色的火焰,在他心底,將所有理智的底線擊潰。


    羅迦一呆,看著莫愜懷流血過多而漸漸失去生命的軀體,重重的一聲嘆息,下令收兵。


    他的死,讓一切都成了枉然……


    飛碧穀中最鮮明的顏色就是士兵殘缺的屍體,以及遍地的紅色。


    血色長天。


    春雨如煙,早起的時分,天是灰的,蒙蒙地籠著煙紗。


    雨聲瑟瑟,在一片一片的金色琉璃瓦間落下晦澀的色澤,好似腐化了一般。


    滴水簷邊上淌下一長串水珠子,落得芭蕉聲聲,隱隱的聽聞鳥的嘶鳴,隱在斜風細雨的幕中。夜熔抱著琵琶坐在廊下,輕彈慢攏出宮商之調。在寒涼的空氣之中染開了般,晦澀迷離。


    此時,有人踏雨而來,明黃色的傘蓋遮住了一方漏雨的天,他寬袍長帶、緩步來到近前,神情淡淡,卻高傲而尊貴。


    夜熔恍若未覺,淡漠的臉上依舊沒有絲毫表情,一下一下地撥著琴弦,金聲斷玉,愈漸淒切。


    羅迦優雅地立在她的麵前,眉間眼底如深潭,浮浮黃光,薄薄的唇勾起,泛起一絲冷冷的笑容:


    “他在飛碧穀,自刎而亡,臨終前讓朕告訴你,此情不渝。”


    夜熔微微一顫,緊緊地咬住泛白的下唇,一言不發的放下琵琶,摸索著站起來,就要向外走,何度急忙上前攙住她。


    而她反倒僵硬地站住,然後那極美的麵上竟泛起了薄薄的紅暈,如九染的錦紗,挑起來,落下緋色,抬眼,卻是灼灼的明眸。


    “成王敗寇而已,怎麽他死了,你不滿意?”


    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時,空氣便沉下來,風吹過,颯颯的音,隔著迷離的煙雨,愈發的顯的這金碧輝煌的寧夜宮透著寒氣。


    許久,羅迦望著夜熔,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眼又眯了眯,慢慢地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撫摸她的臉頰,很慢很慢。


    他感覺自己的指尖幾乎觸到了她的呼吸,夾雜著絲絲細雨,冷徹離人的心扉。


    “別碰我,請別碰我,別用沾著他血的手碰我。”


    羅迦目光倏然森冷,伸出手,托起夜熔的下頜,恣意地欣賞著她美麗的容顏,低低的笑道:


    “朕的手上,沒錯,是沾了他的血,可是你要記得,你的手上同樣也沾著他的血。朕是直接殺了他,你是間接的殺了他,我們誰都跑不了!”


    “那又怎樣?你的疑心一向很重,你敢說,自從派他去了青州,你就沒有戒心?他有了太多軍權,你就沒有提防?此時此刻,他能如此快的兵敗,也說明你在他的軍中安插了多少內線,不是嗎?羅迦?”她清冷的眸中帶上了一絲寒涼,如初雪般瑩白的肌膚泛著清冷細膩的幽澤,臉上沒有一絲波動:“我是故意害他沒有錯,可是你,用你的似真還假的手足情,害慘了他。我早說過,情同手足,同隻是相似、好像……並不是,你說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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