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的情真意切,她怎麽聽不出來,心裏頓時亂了,好似條條的絲纏繞在一起。


    狠狠的咬上自己遍布傷痕的唇。那樣的痛,過上許久才平下心來。


    不能後悔了。


    事到如今,她走不了回頭路。


    心思百轉,她臉上卻是平常,喜怒不到檯麵上,但是眼裏卻是泄了底,蓋不住寒氣外溢,妖青的詭異,腐朽的頹靡,猙獰的妖媚,勾得人的眼睛沉沉的壓在上麵。


    他看在眼裏,心沉了下去。


    “說得真好聽啊,愜懷,答應過朕永不會背叛的兄弟!”


    忽然,牢門口的火光亮堂了起來,從外頭走了進來。明黃龍袍的俊美男子看著莫愜,臉色鐵青,眉間都是煞氣,在天牢昏暗的燈火下,更是顯得猙獰。


    “當年朕手中最鋒利的寶劍,老虎一樣的男子,竟然也被馴得這般柔順,逆毛都被撫平了,老虎變成了貓。好!很好!愛美人不愛江山,當真是個多情種子。要不要朕親自幫你解開鏈子,好讓你跪下來求她。”


    羅迦的話,一字一句象鋼針一樣刺進了夜熔的骨,帶起一種難言麻木一般的痛。


    她摸索扯上羅迦的衣袖,聲聲哀婉,入到骨內,淒麗難言:


    “你答應過我,不再為難他!”


    細長的眼睛猛的眯起,胸膛裏拂過了帶著劇毒的氣息,衣袖被她纖細的指緊緊攥出細碎支棱的痕跡,他用上了力氣,才抽出了來。


    羅迦走道莫愜懷身前,眉目之間,火的陰影班駁疊疊,他們相向的目光宛若金戈交錯、刀光濺起,凜凜的殺氣幾乎劃破肌膚。


    “怎麽,不想跪下來求她嗎?求那個夜氏的女人?”


    羅迦刻薄的扭著嘴唇,聲音冰冷,墨色的眼竟有著近似惡毒的光輝。


    莫愜懷平靜的表情忽然在瞬間變的異常猙獰,一聲似乎可以震碎人心魂的怒吼從肺部擠壓而出:“跪下來又怎樣?她愛我不是嗎?她現在愛的是我!”


    莫愜懷怒吼之後,狂怒並沒有他想像的一樣出現在羅迦的麵上,在他怒吼過後,羅迦則似乎完全收斂了怒火,隻剩一種內斂的奇怪狂氣,卻讓人覺得從心底向外的發寒。


    空氣之中一聲破碎般的尖嘯,羅迦的左手和莫愜懷麵頰的碰撞爆出一聲脆響。


    莫愜懷悶哼一聲,頭被打得徹底偏側,死死地咬住了牙,嘴唇蒼白若灰,一點腥紅從裏麵沁出來。莫愜懷保持著被打的姿勢僵硬了片刻,等他終於回頭的時候,眼中已然沒有了任何的感情。


    兩個男人忽重忽輕的喘息在空氣中上下糾結,風起時,火光忽明忽暗,劃破夜色。


    驀然一聲響動,卻是夜熔踉蹌後退,腳下不知是被何物絆了一絆,險些坐到地,狼狽之至。


    羅迦轉頭看向夜熔,她竟是臉色青白,眉頭緊鎖,熒熒的眸光盡是悽然,陰惻惻的,仿佛用血肉開出來的繁花似錦。


    “怎麽怕成這副樣子?怎麽不再擺出情深意切的模樣來啊?熔?”


    他笑著說,輕輕伸出修長的指,輕撫摸她一頭絲緞般的秀髮,然後眷戀的埋首在她肩膀上。


    就這麽笑著,用一點感情也沒有,幹澀得不可思議的聲音說道。


    夜熔渾身一震,卻沒有言語。


    看著她這副模樣,羅迦隻覺得疼痛從胸口噴薄而出,一絲絲滲入血脈。


    疼……疼得入骨。


    抓著她頭髮的指頭猛的收緊,讓夜熔覺得頭皮一陣劇痛,他冷聲道:


    “莫愜懷,記得自己的身份,你便是死了,也是朕腳下的臣子,而她永遠是朕的!而且……朕愛她,所以你……想都不要想!”


    他說,他愛她……


    明明是已經把她遺忘,為什麽他還會有如此強烈的情感?


    那麽自己,應該以怎樣的心情麵對呢?


    痛,真的很痛。


    她覺得從心髒向外的疼。


    果然……到了這個地步,還會心疼的自己,真是可憐呢……


    此刻,沒有任何偽裝的,她,漠然的潸然淚下,那淚沾染了月光的顏色,蒼白的透明。


    他們已然反目成仇。


    這就是她要的結果啊……


    為什麽還要哭呢?


    看著她點點留下的淚,羅迦隻覺得心裏開始發冷,冷得連血液也凍結。然後,他的麵上發生了極細微的變化,也許隻是眼角和唇邊的線條繃緊了,但整張臉頓時變得淩厲無比,眼神也漸漸地扭曲。


    “羅迦……”莫愜懷看著夜熔,眼色裏忽然帶了寂寥的味道,那種仿佛被漫天的清冷壓下,即將崩潰一般的眼神。等到轉向羅迦時,深黑色的眼睛裏片刻之前的動搖已經不見了,隻有一片羅迦從未見過的寒冷:“放開她……有什麽你衝著我來。”


    夜熔眉宇間流露著隱約冰冷,仿佛帶著一點點寒涼的意味,然側首轉向莫愜懷時,卻淺淺莞爾,月亮的光輝都好似在她清瘦的麵鍍上一層流水般的銀。


    他們相互凝視,即使她看不到,羅迦知道,她此刻的心卻正在看。


    那最自然不過的神態,仿佛空間裏沒有存在著羅迦,她的夫,她的天,她的君。


    多好的眼神啊,羅迦想著,笑著,心裏的某個部位卻毫無預兆的疼痛起來。


    那笑意漸露猙獰,不見往日儒雅風度。


    “明天一早你就要去了南地,有時間好好準備一下吧,愜懷。”


    仿佛空氣都寂靜凝結下來一般,被鐵鏈縛住的莫愜懷,狠狠的凝視著對麵俊美的年輕帝王,赤紅的眼眸裏一片暴戾。


    “羅迦……最後贏的人一定是我,你睜大眼睛瞧著。”


    “很好,朕等著你,愜懷。”


    羅迦冷笑說完,卻連頭也不回地出去了,都不憐惜的把幾乎沒有行為能力的她一路拖曳而出……


    而夜熔低著頭,唇邊難掩一抹笑意。


    戰爭終於開始,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不知道誰會贏。


    鐵蹄紛踏如雷,枯木上烏鴉驚起,兀然一聲怪叫,撲騰著翅膀飛上半空,隱沒在山崖的陰影裏麵。


    押解官傅清仰首望著高聳的峰穀,黃昏的影子掠過他劍一般的眼,帶著蒼茫的血色。


    “大人,前麵便是飛碧穀了。”


    探路的騎兵在峽穀前麵勒住了馬,回來稟報。


    傅清目中隱有深沉之意,慢慢地開口:“飛碧穀通道狹窄,兩側峭壁如刀削,隻可守不可攻,設或敵方在穀中埋伏,冒入則必死無疑。此處乃天塹險地,還需得小心為是,還有沒有路可以繞行?”


    “啟稟將軍,要是繞行還得走百餘裏。”


    傅清略一沉吟:“看來繞道之舉似乎不妥,如此令人先行,探個虛實。”


    說完打了個手勢,左右的騎兵撥馬進了峽穀。


    眾軍在穀口嚴命以待,風沙卷著戰幟獵獵作響,馬兒等得不耐地刨起了蹄子。莫約過了半個時辰,峽穀的那一邊傳來了兩聲短促而響亮的號角聲。


    傅清這才微笑道:“無妨,咱們走吧。”


    說罷,一揮手,鐵甲軍押著囚車從後麵過來,車上莫愜懷一人滿麵血汙、狼狽萬分,已不復當日玉樹臨風。


    傅清看了,心下極為不忍,但還是率領著數萬鐵甲軍緩緩地進了峽穀。


    日頭愈偏,壓著懸崖峭壁的影子沉了下來,崖上孤樹一支,斜斜地伸了出來,嶙峋宛如枯骨。進入飛碧穀之後,一種奇妙的感覺就沒有預兆的攀附上傅清的心頭……


    身為武將在生死之間歷練出來的直覺讓他覺得渾身一陣發寒,有著某種微妙的殺氣在空氣之中浮蕩著。敏銳的讓全身警戒,傅清剛剛要高聲提醒,忽然聽得那廂鼓點陣陣震天吶喊。


    飛碧穀中埋伏的人馬舉著的描金繡著“莫”大旗。


    “有埋伏!”傅清自從進入穀中就一直繃著神經在第一時間作出反應,拔出了劍大聲的喊道:“我們中計了,快撤出穀去!”


    說完,傅清當機立斷回馬,讓為數不多的侍衛隊拱護在囚車的外側,他利落的砍倒一名襲來兵士,就要向莫愜懷劈去


    那名探路的騎兵卻更快一步,飛快地奔過去,利索地打開了莫愜懷身上的鐵鐐。


    旁邊的守護兵衛驚呆了,還未回神,早被那騎兵一劍斬倒。同時,無數名莫氏軍沖了上來,向全無防備的傅清一行人砍殺了過來。一時間,刀劍碰撞的聲音,驚惶的叫聲,喊殺聲在飛碧穀裏麵蔓延開來。


    莫愜懷飛身上了剽悍的黑馬上,深深呼吸了一下帶這濃重血腥的空氣,感覺到屬於生死相博的戰場特有的感覺,身體裏麵屬於武士的血興奮昂揚起來。


    他握住了長劍,歪了下頭,貓似的眼睛挑釁一般的看著被困其中的傅清,沾了血汙淩亂的頭髮在夜風中飄揚,嘴角邊泛起冷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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