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豐三娘的酒館密室。


    聽完方嶽講述射殺莫辛的經過,耿屠、豐三娘、子車三人俱都沉默下來。


    良久,耿屠起身道:“酋長大人,……”


    話一出口,便被方嶽揮手打斷。


    “耿大叔,這個稱呼還是免了。你們還是叫我方嶽吧,咱們以前怎樣今後還怎樣,無論人前人後,我方嶽還是從前的方嶽。耿大叔,您別客氣,請坐下說話。”


    耿屠先是一鄂,然而心裏更多的則是寬慰。他故意做出恭敬的模樣,並非他自己要怎樣,而是做給豐三娘和子車看得。六芒星上身,意味著方嶽的身份發生了根本的變化,真正成了一部之主,無論在名義上還是道義上,他都有協助這個剛剛起步的小主人樹立應有的權威。這也是方姑臨終前的囑托。


    方嶽話說的委婉,卻隱含一絲上位者的威嚴,看來這位小主人開始漸漸進入了角色。這話也就是那麽一說,他可不能當真就直呼大名,以前無所謂,現在可就有以下犯上之嫌了。


    耿屠施了一禮,坐下後沉聲道:“公子說的對,酋長這稱呼在這裏確實有些不合適,那我們就以公子相稱吧,如何?”


    看著方嶽頷首表示認可,便繼續道:“公子,容耿屠先行告罪。秋祭那日我們就應該全力留下莫辛,至少也該讓他受些傷,致使公子置身險地,險些釀成大禍。此實乃我等失職,請公子責罰。”


    方嶽心裏生出奇異的感覺。他和耿大叔相處兩年多的時間,從未見過他如此鄭重其事,咬文嚼字,很有些不習慣。但是不習慣那也得習慣,或許過段時間就不會這麽別扭了。


    耿屠話說得很巧妙,他當然不會真的去責罰,巨乞部落到現在僅剩的一點家底兒,都在三人的掌握之中。你把他們責罰了,難道自己去當光杆酋長麽?


    “這事兒與你們沒關係。”責不責罰也不能一句話就了事,那也得說個理由,否則便會留下胡亂專行的印象,這對剛剛接位的他來說絕對是大忌。“上回我與巴恩比武之時,他曾說過,莫辛之所以有肆無恐,是因為他握著巴倩爾這張牌,讓你們投鼠忌器。我原本不太理解,今次試煉之時,巴倩爾曾數次阻攔莫辛對我動殺手,雖然沒有成功,但我也看出他們之間關係的微妙。耿大叔,你能說說哲仇部落的情況麽?”


    理由有點牽強,卻不著痕跡轉移了話題。


    耿屠欣然道:“哲仇部落是個小部落,當年與我們巨乞部落尚屬友盟關係,而老巴酋長與方洋酋長關係甚篤。但是哲仇部落的內部卻漸漸分成兩派,一派自是以老巴酋長為代表的中立派,另一派則是以莫辛為代表,傾向於靠近紅石城。莫辛年輕時隻身投入哲仇部落,他的來曆沒人知曉。十幾年前在一場紅石城大比武中,莫辛代表哲仇部落一路過關斬將,聲名大噪,隻是後來在進入四強一戰中惜敗於色耳部落的一位千騎長,從此被老巴酋長視為倚重,在部落中趁勢坐大。我甚至懷疑當初我巨乞部落被襲之時,哲仇部落遲遲不來救援,就是莫辛從中作的梗。當然,這都是七八年前的舊事了。”


    方嶽點頭道:“我明白了。老巴酋長既已去世,哲仇部落的大權應當落在莫辛手裏,巴倩爾不過是個傀儡而已。不過現在莫辛已死,哲仇部落的格局當有變化,耿大叔怎麽看?”


    “公子所言極是。”耿屠微微一笑,便住口不語。


    方嶽明白他的意思。下麵該怎麽做,人人心裏大致都有譜了。但是他們更關心的,還是方嶽的想法,藉此掂量一下這個新酋長的分量。


    方嶽習武的才華已經得到了充分的認可,但是作為上位者,隻是武技高強還不行,還要看他的領導才能。


    屋子裏隻有耿屠在和方嶽說話,其餘兩人皆低著頭沉默不語,顯是各自懷著心事。


    方嶽沉忖片刻,緩緩道:“我知道你們在荒甸集建了個村子,暗暗培植勢力。不過我想,在江南,各位應當還安插了打聽消息的耳目吧?”


    豐三娘和子車聞言俱都抬起頭望著方嶽。


    耿屠不動聲色道:“公子說的不錯。當年我們謀劃建村子的時候,是瞞著方姑的。在沒找到公子前,方姑不讚成我們輕舉妄動。但是我想,與其臨陣手忙腳亂,不如提早做些準備。江南確實也有我們的人。公子既然問起,我們會把這些積攢的力量盡快交到公子手上,以期……”


    “耿大叔,”這已是方嶽第二次打斷耿屠的話。“我暫時還顧不上這些,你們還按照原先的模式進行管理,等我熟悉了以後再說。如我猜的不錯,荒甸集的村子和我們在南方的人,都是由子車大叔負責吧?”


    子車此時再也無法裝聾作啞,忙起身正容答道:“正是屬下負責此事。”


    方嶽道:“子車大叔您請坐,方嶽想麻煩您一些事情。”


    “公子請吩咐。”


    “我宰掉了莫辛,巴倩爾和巴恩想必此時已回到江南。我想請子車大叔天一亮就立刻趕回荒甸集,盡快與江南的人取得聯係,打探哲仇部落的情況。若有可能,可否派個機靈的人過去,側麵接觸一下巴倩爾,摸清她目前的想法。如果對我們有利,甚至可以動用我們的力量予以協助。”


    協助什麽,方嶽沒說,但誰心裏都再清楚不過了。


    “屬下遵命。”


    “唔,還有,我想要一張江南的地形圖,以及各部落分布和實力情況,越詳細越好。子車大叔,這件事就讓您費心了。”


    子車眼睛一亮,爽快道:“沒問題。公子的意思,是想打回江南?”


    “拋開不共戴天的父母之仇,隻是那場血流成河的大屠殺,人神共憤,就足以讓昆汀據此付出慘痛的代價。”方嶽語調平緩,但一雙眸子卻不經意間透出一絲逼人的寒光,令在座三人不由得心中一凜。


    說起父母之仇,方嶽的感覺頗為怪異,畢竟他這是冒名頂替的身份,他自己的真正父母尚在另一個世界裏,為自己的離世而悲傷呢。直至說出那場慘絕人寰的屠殺,方激起心中真正的怒意。


    “不過這事兒還不能急,我們的實力差的太遠,而且還不能硬來。”方嶽平複了一下心緒,冷靜道。


    “公子所言甚是。不知公子想到沒有,莫辛闖入黑皮林,打死打傷數名世家子弟,方家豈能善罷甘休?明裏他們自然不會四處宣揚,但是私下裏肯定會來質問。何況這事無論有何因由,確實是我們理虧。”耿屠提醒道。


    方嶽道:“在天峽穀,方族長本來有機會跟我說這事,他但沒說。我想他可能會找你,耿大叔,到時候你就往我身上推就是。黑皮林試煉,我為方家立了大功,就算將功抵過好了。”


    作為掌舵人,還要有擔當的勇氣。就憑這一席話,方嶽在耿屠他們的心目中,又增添了不少的印象分。


    “三娘。”


    聽到召喚,豐三娘忙不迭地答應一聲:“公子有何吩咐?”


    豐三娘的心請隻能用糾結來形容了。她本就高傲無比,一直把方嶽當成小毛孩子來看待,雖然方嶽後來連續擊敗武和巴恩,且成功步入方家演武場,在她這個魂宗鏡高手的眼裏,根本不值一提。別看她在酒館裏,表麵上肆意調笑方嶽,不過是演戲給其他的酒客看的而已,哪知今天下午,她竟然被這個小毛孩子公然調戲,隨後就變成了下屬。這種落差之大,一時竟不太適應。


    “三娘,這裏該撤了。這幾天你就收拾一下,我們在麥葉城的人也分批撤走,都撤到荒甸集,隻留下幾個打探消息的人即可。”


    “撤到荒甸集?為什麽?”豐三娘愕然。


    方嶽苦笑道:“當然方老族長率人去江南接你們回來,曾和我姑姑約法三章,這事兒你們不會不知道吧?莫辛一事等於我們先壞了規矩。我們離開,也等於給方家一個交代。”


    耿屠歎口氣道:“也隻好如此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還是留在村子裏陪著公子,相信方劍天也不會太為難我。”


    方嶽道:“那也不用。方二爺已經答應我,試煉之後會把我派到家族的古赤晶石礦。那處礦藏我打聽過,離荒甸集並不遠。”


    幾個人又商議了一番細節,撤離麥葉城的事兒就這麽定下來了。


    方嶽伸了個懶腰道:“我要去休息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吧。對了,這些魔核,我想你們能用得著。”


    說著,在桌子上留下三枚魔核,便施施然出了石屋。


    三枚魔核,分別是木、火、風係的屬性,恰與三人的修煉屬性相符。


    方嶽走後,留在屋子裏的三人,看著桌子上的魔核,都是三階的品種。這可是罕見地大手筆,在麥葉城可不是隨便什麽人就能拿得出來的。


    許久,耿屠咳嗽一聲,沉聲道:“你們怎麽看?”


    問的是“你們”,卻看著豐三娘。


    子車同樣望著豐三娘道:“方酋長的兒子隻有你見過,你能肯定是這個方嶽麽?”


    豐三娘苦笑道:“我見他的時候,他隻有三歲,剛剛斷奶,你說我還認得出來麽?再說方姑也不可能隨便找個人頂替她侄子吧?”


    耿屠道:“三姑來到江北之後,仿佛換了個人,若非還是那張臉,我幾乎認不出了。”


    子車道:“我看這個方嶽和當酋長倒有幾分相似,而且,剛才他說到父母被殺,我瞅他的恨意,不似偽作。老耿,你說怎麽辦?要不我們再查查?”


    耿屠沉吟片刻,仰首望向天棚,歎道:“這個方嶽,別看表麵上有些玩世不恭,但該狠的時候絕對下得去手,細微縝密,行事謹慎,假以時日絕不可小視。我聽說方劍陽有過收他坐義子的打算,因涉及到未來家組長的繼承權,方一鶴親自幹預方才作罷。由此可見一斑。”


    豐三娘道:“那我們還查不查了?”


    耿屠道:“不必了,無論他是真是假,我們都要當作真。隻要我們三個人認可了,其他人自然不會懷疑。我有種預感,這小子說不定還真能有所作為。”


    豐三娘奇道:“我看方嶽已經醉得人事不省,怎麽這時候又醒過來了?他不會是裝醉吧?”


    耿屠道:“醉是真醉。你沒看從廁所出來,他的雙手沾滿酒漬。他是故意以元力逼出了體內的酒液。”


    “這也能行?”


    豐三娘和子車倒吸口冷氣,相顧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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